静默须臾,阮承青忽道:“赵常来?” 朱瞻佑笑了一声:“还不算傻。” 他继续道:“那封通敌信连夜呈上,父皇雷霆,事发突急,那你以为,为何赵常来能跑了呢?” 阮承青呼吸一紧,随即,一字一字吐出来,道:“他料到了。” 朱瞻佑道:“父皇垂垂暮已,此时命他北上平乱,却缺兵少粮,已经是不顾脸面的发配,又怎么肯让他平安回来……” “当日,就算没有你从中插上一手,也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与其螳臂当车,不如顺势而为,这步,你已经走错了。” “……” 半晌,阮承青声音一轻,冷冷地道:“还不多亏了十四爷。” 当日,街头偶遇,朱瞻佑一番话,阮承青心绪大乱,他隐约猜到陛下心思,却迟迟未听闻调遣部署。 任何人都可以看清形势,认定新主,就连不愿退位的老皇帝,也许都能认命,废嫡立庶。 但他不行。 朱瞻正绝不能现在回来。 “不过……” 朱瞻佑笑起来,问:“我当日确实是想逗弄你,可你怕成那个样子,九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阮承青缓缓掀起眼皮:“我告诉你,你会可怜我,放我走么?” “不能。” “那我同你说什么,让你学着,如何炮制我么?” “呵。”朱瞻佑笑了一声,把阮承青抱进怀里,道:“不知死活。” “阮承青,你逃不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去?” “不如认命。你如今是贱籍,进宫也不会有名分,亦不会绵延子嗣。敞开腿,乖巧一些,皇帝后宫佳丽无数,他迟早会忘了你,到时候,我会把你要回来。” “……” 阮承青眼睛发热,要过来他做什么? 再让他敞开腿,乖巧的被玩上几年? 那一下次,说这话的,又会是哪个? 每个人都要他当下乖顺,得过且过,却无人在意他最后的结局。 阮承青腹中猛然一痛,他缩了缩身子,被朱瞻佑抱紧了。 朱瞻佑亲吻他软玉似的脸,一口一口的啄,嘴里说着鬼话:“我会娶你。” 阮承青没有看他。 他不稀罕。 朱瞻佑昨夜睡得少,阮承青一不说话,困劲就涌上来,他窝在阮承青颈边,嘬出几道红印子,睡下了。 阮承青闭上眼睛,须臾,又见了那处山明水秀,他坐在树下,有风吹过,雪白的花瓣落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条幼龙还在他的怀里,乌溜溜的眼睛圆睁着,头上顶了一瓣槐花。 阮承青心口遽然一疼。 他第一次觉得,槐花,是不吉利的。
第二十章 == 隔日,钱并过来,阮承青站在窗前。 已是三月,外头春风草绿,一只鸟扑棱惊飞,一根白毛落在窗柩上,被阮承青拂走了。 钱并道:“世子,想好了么?” 阮承青眼下一抹阴影,淡淡道:“您该把药熬好了端来的。” 钱并叹出口气,道:“此事并没您想的那样简单,血腥气太重,不好收拾,十四爷当初招揽,在府上为我安排了间草庐,去我那处吧。” 阮承青道:“好。” 出门时,阮承青忽问:“太医院令如今还是周御医么?” 钱并道:“是。” 阮承青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那便好。” 钱并将此事说的严重,可阮承青躺下,不过是喝了碗药,几根银针扎在头顶,他昏沉睡去,再醒过来,腰上已经如同张纸一样薄了。 阮承青面色发白,是种如同血气耗尽的惨白,更衬得的黑的眉目如同漆玉,美得狠戾秾艳。 钱并坐在榻边,问:“可有哪里难受?” 阮承青觉得难受,却又说不出是哪里难受,身体里好似从下身撕开个口,所有精气都泄出去,他蜷起身体,微阖双目,摇了摇头。 阮承青闷声道:“挺好。” “……” 钱并看他逞强,不再多问,出去熬了碗汤药,端回来时,心头一惊,榻上已经没人了。 …… 十四爷今日上朝去的可早,刚从右掖门进,正了正冠,便听得旁边有人道:“哈哈,十四,你今日可是戴正了朝帽。” 这话阴阳,朱瞻佑眸色深了深,后牙根一磨,转过身时,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眼儿眯的看不见,笑嘻嘻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今儿弟弟又没贪床,总不能天天衣冠不整的过来,惹父皇生气吧。” 太子左右看了一眼,同拥簇着他的几个道:“我还以为十四是被父皇用折子砸上瘾了,今儿不挨一下还不舒爽呢。” 四下哄笑。 纠察御史离得远,耳朵更不好使,眼睛都未往这边瞧上一眼。 太子想到他那个叛上作乱的亲哥,就恨得牙根发痒,瞧十四还是那副涎眉邓眼的窝囊样,一口闷气出了些。 此时,鸣鞭声响,太子起步离开,十四慢悠悠跟在后面。 今日早朝,无非还是那点子事,昨日叛贼朱瞻正破了一门,马上就到京都城下,问四下有何办法。 能现在这里的,都是人精,形势如何,早看的清楚,一个比一个嘴巴紧。 太子无能,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老皇帝气歪了胡子,道:“十四,昨日让你想的法子,想出来了么!” 十四急慌慌站出来,道:“父皇,昨夜您训斥过后,儿臣回去想了一宿,倒还真想出来个法子!” “父皇您看,叛军风餐露宿,定是积欲已久,不如从坤楼里挑出几个模样标志的,脱光了挂在城楼上,扰乱军心,到时……” “荒唐!” 十四话未说完,一个硬折便砸过来,他“噗通”一声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愚笨,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扰乱军心!扰乱哪边的军心!你……咳咳……” 老皇帝气息行岔,猛咳两声,旁边总管太监过去给陛下顺气,后背抚了几下,倒像是止不住了,老皇帝摆了摆手,一道尖细的嗓儿吊起来,退朝。 十四爷纨绔,胜在孝顺,老皇帝进了乾清宫,周太医匆促过来,瞧着门前就一个心急如焚的十四爷。 心道,这也难怪九皇子同这十四一母同胞,连已故去的贵妃母家都受了牵连,唯独这个小儿子,府里没掉一颗脑袋。 周太医一进去,便是个把时辰,大太监张总管出来,道:“十四爷,陛下这是老毛病,周御医正行着针,一时半会也不见好,外头日头大,您先回去吧。” 十四心里想的哪里是他那个快死的爹,只想着装完这会,顺道要把周太医请到府上,道:“父皇身体有恙,我实在担忧,就让我在此守着吧。” 张总管道:“哎,十四爷这份孝心,属实难得。” 十四在外侯着,一等便到了约摸午时,他百无聊赖,数乾清宫外有几块白砖,忽听闻身后有脚步声,这一回头,便见太子匆匆过来。 张总管立马迎上来,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太子道:“劳烦张公公通传陛下,儿臣有要事相商。” “这……” 太子道:“我有一计,保陛下药到病除。” 张总管弓着腰进去,须臾,有小太监出来,道:“陛下有旨,宣太子,雍王进谏。” 朱瞻佑跟在太子身后,行礼之后,抬眼瞥见老皇帝双目阖闭,拧着眉头,横躺在榻间,张总管道:“陛下身子不适,此处又无旁人,太子有什么话,便直接同陛下说吧。” 太子道:“儿臣有一妙计,往日对付攻城,无非是用弓弩,滚石。弓弩耗钱,滚石耗力,但却有另一种东西,远比这些来的省事……” “金汁。” 老皇帝睁开眼:“继续。” “煮沸的粪水入毒,加之铁水,灼烫皮肉,难医反复,虽可苟活数日,后仍难免一死,儿臣敢说,就算是北征叛军尽是乾元精锐,亦难挡此计。” “……” 朱瞻佑静立在乾清殿中,他垂着眼皮,眼中燃起一簇黑火,浑浊苍老的嗓音同他牙齿剧烈摩擦的响声混在一起。 “妙计!妙计。” 太子又道:“既然陛下满意,那此事,不如就安排十四着手准备吧。” 十四跪下领旨,额头磕过冷硬的地面,张总管宣退,他站起来,同太子走出去,冷风一吹,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每一根都在暴戾发痒。
第二十一章 ==== 十四爷不紧不慢的回了雍王府,道上遇着几个熟脸儿,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十四爷乐呵呵打了照面。 朱瞻佑踏进府门,漆红色的大门在身后关死,脸上的笑才一点点没了。 他大步朝寝室走,有婢女过来,问十四爷午膳要不要摆,被一脚踢出去。 十四爷踹开房门,窗户开着,里头没人。 “人呢!” 伺候的奴才立马跪下去了,磕着头道:“今儿一早,跟钱大夫出去了。” 朱瞻佑磨牙笑了一声,道:“好,这是遇着贴心的人,心思又活络了。” …… 阮承青往回里走,睁眼的时辰已经不早,平常时候,朱瞻佑早该回来了。 紧赶慢赶,也只到了寝殿外的塘池边,身子下意识一紧,抬起头看到了朱瞻佑。 朱瞻佑颚骨咬着,道:“皇嫂。” “……” 阮承青退了一步。 虽说早预料到了,但此时真正对上朱瞻佑,还是忍不住发抖。 下腹隐痛,阮承青一个人,又能闻到空气中久违的信香,如同张铺天盖地的网,暴怒凶狠,压的他腿软,险些跪在地上,几乎透不过气。 朱瞻佑两步走过来,一把揪住阮承青的衣襟,浓烈的信香欺压而下,他道:“我昨夜同你说了什么?” 阮承青面色惨白,道:“你说了,我便要听么?” 朱瞻佑额头青筋突突蹦起,一巴掌下去,不知用了多大力道。阮承青倒在地上,嘴角裂开,嘴里咸腥,耳边嗡嗡作响,半张脸发麻。 阮承青趴在地上,咳了两声,手臂撑着,却爬不起来。 朱瞻佑揪着他的头发,掰正阮承青的脸,逼他直视自己,道:“阮承青,你知道因为你这条毒计,要枉死多少人?!” “呵。” 阮承青缩着身子,却笑起来,道:“十四爷,您不会觉得平叛征伐都是家家酒,嘴上一动,就能平乱了吧?” 朱瞻佑当即暴怒,他抬起手,阮承青护住头,猛然瑟缩了下,巴掌没落下来,阮承青透过指缝看了他一眼,被钳住手腕用力拉开,攥在朱瞻佑手里。 朱瞻佑怒道:“平乱,平哪门子乱!” “等他攻进城门,史书之上,只会记个兵变!只会记父皇苛待,太子威逼,只会记他登基后的丰功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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