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见,朱瞻正在沙场血腥中滚过一遭,愈发沉稳,少年老成,其实并不大讨喜,他抬起眼皮,眸中净是矜傲冷光。 秦川笑道:“早。” 他话音刚落,阮承青肩上一沉,朱瞻佑不知何时到了,搭着阮承青,阴阳怪气的回:“早~” 阮承青:“……” 秦川笑意更深,朱瞻正面无表情。 朱瞻佑按着阮承青坐下,偷偷在他耳边道:“黑白双煞,别理。” “……” 太过贴切,阮承青忍不住笑了一声。 朱瞻佑一怔。 他嘴唇抿紧,纠结片刻,还是凑到阮承青耳边道:“你小心些。” “嗯?” 朱瞻佑道:“往日,九哥随军出征,至少要小半年,才能回来。这次,像是要赶着要做什么事了。” 阮承青眉心微蹙,这句话,倒是记在了心里。 之后,朱瞻佑下课就被秦川捉去演武场比划,阮承青得了清净,总算有时间多翻几页书。 没过多久,便是七月,暑考之时,朱瞻佑困的直打哈欠,看着阮承青一张宣纸写的密密麻麻,字如其人,十分漂亮。 钟声一撞,朱瞻佑立马精神,在阮承青的卷纸上,叠交了张带着大名的白纸。 阮承青收拾书本,朱瞻佑凑过来,道:“三四个月见不着面,别太想我。” 阮承青淡淡道:“嗯。” 朱瞻佑只是随口一说,见阮承青如此漠然,心中发堵,沉默片刻,道:“你身上好香。” 他又闻了两下,道:“槐花香。” 阮承青一顿,解释道:“我家后院里,有棵槐树,兴许是沾到了。” 朱瞻佑道:“嗯,我见过槐花,瓣白蕊黄,十分好看。” 阮承青极少从朱瞻佑嘴里听到正经话,刚要回他,身后忽有人道:“槐花,今年四月,我也见过。” 阮承青忽而全身一僵。 他缓缓回过头,方才开口的人,此时笑盈盈地,继续道:“确实,十分好看。” 朱瞻佑道:“得了吧,你那会正在北边,砍匈奴人的脑袋,去哪里见过槐树开花?” 秦川:“嗯,兴许是我记错了。” 今日,秦川没把朱瞻佑拽走,他同阮承青一起下学,路上,闷闷道:“我可以去府上寻你么?” 阮承青想了想,道:“可以。” 十四爷立马扬起眉:“真的?!” “嗯。” 十四爷眉飞色舞了一整日,隔天,穿的珠光宝气,兴冲冲到了荣亲王府前,把门敲开。 却被告知,小世子同王爷一起,回了苏州。 十四爷道:“苏州?!” “去那做什么?!那里不是遭了灾么?” …… “唔……” 阮承青昏迷中也并不安稳,挣扎着要醒。 有人在喂他喝什么汤药,极苦,该没完没了。阮承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了下碗,他没能睁眼,又陷入更深的梦魇之中。 ---- 秦川:阿里嘎都,美青青桑。 朱瞻佑:阿里嘎都,美青青桑~🙄 小世子的信香,是槐花香。 槐树七月并不开花,所以…… 小世子和“黑白双煞”走的不是十四爷的纯爱校园线,是下一章的……“很难说”路线。
第二十六章 ==== 苏州,外宅。 高山飞瀑,七月燥热,阮承青同来福一起,搬进阮家避暑的山庄。阮承青好汗,即便山间还算清凉,也数日没好好闭眼,他站在池边,头昏脑涨,刚寻了块石头坐下,耳边“噗通”一声巨响,水面动荡。 “!” 阮承青一惊,当即回头。 “世子!” 来福匆匆跑来,还以为是世子落了水,瞧见阮承青无事,才松出口气。 这么大声响,来福问:“怎么了?” 阮承青:“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阮承青望去,层层波纹卷出一圈圈红水,他往前了两步,来福一瞧,忙抓住阮承青的手,往回里拉,道:“世子,到时候了,该吃饭了……” 阮承青:“你看,好像是个人……” 来福睁眼瞎:“哪有人,我可没见到,回去吧……” “……” 阮承青置若不闻,左右寻摸了根趁手的长竿,往水里挑,大声喊道:“还活着么?” 来福道:“世子,您可别招惹麻烦,从那么高掉下来,怎么可能活,您先回去,我一会去清理干净……” 话音刚落,一只血污密布的手,伸出水面,死死抓住长杆。 “咳咳……” 苏州蝗灾,秦川奉旨护送灾银,途中遭遇悍匪,数十余人各个身手不凡,交手数招,秦川就明了了,他们要的不是官银,是他的命。 他身受重伤,跌入深涧,本必死无疑,却峰回路转。 来福道:“世子,您这是做什么?” “哎呦!世子,外面遭了灾,这种快死的人多了去,王爷已经捐银捐粮,府上如今也不宽裕,您何必多管闲事……” “……” 秦川嘴里鼻腔全是血水,咳了两声,仍难以呼吸,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秦川透过眼中血雾,他眯着眼,看向来人。 “救我……” 阮承青听到一点呼救,血污之下,那人的脸看的不大分明,他微微皱眉,这人瞧着,有些眼熟。 阮承青体质特殊,自小泡在药罐子里,耳濡目染,也稍通医术,他按压那人胸腔,帮他吐出呛进去的水。 来福还在聒噪,阮承青闭起眼,深吸口气,掀起眼皮,冷冷瞥他一眼。 “说够了么?” 来福摇头,却闭上了嘴。 阮承青磨了下牙,道:“帮我把人背起来。” 来福面露难色,道:“世子,这人马上就要死了,万一死在我背上,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阮承青:“那你来帮我一把。” 来福不情不愿,走到阮承青身边,把半死不活的人抬上去。 那人身材高大,躺倒时还不明显,等趴在阮承青身上,才觉出英武,阮承青已然不低,竟比他还高出一个多头去。 阮承青咬紧牙,扶住来福,晃悠悠把人拖回去。 路上,来福喋喋不休:“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劝您莫要什么都往回带,如今府上人手都被王爷调出去救灾,咱这外宅就咱们两个,若带回去个杀人如麻的盗匪,可怎么办?” 阮承青:“你睁开眼,好好瞧他身上……” 他背着人,本就有几分喘,这一说话,喘的更加厉害:“金丝软甲,一般盗匪能穿的上这种东西?” 来福一时语塞。 “再说,你让我眼睁睁瞧着他在这淹死?” 来福悻悻,不再多话。 …… 不知过去多久,秦川被口汤水呛醒。 他睁开眼,眼前模糊不清,咳嗽两声,用力闭上,再次睁开,视线才逐渐清明。 榻前坐着一人,手中拿着碗勺,见他醒了,正微发愣,那人生了张极漂亮的脸,瞳孔漆黑,鼻子英挺,瑞凤眼珠光宝气,光华流转。 “……” “……” 二人对视,一时都未开口。 同窗一场,虽不相熟,却也说过几句话,阮承青看到金丝软甲时都未想到,他会从外宅后池里捞到少将军。 阮承青先开口,道:“你不在京都,怎么会到了苏州?" 秦川嗓音嘶哑,答非所问:“多谢。” 来福不爽,嘟囔道:“嘴上一句谢有什么用?少爷没日没夜的伺候,都几日未合上眼了……” 阮承青救人,并非是要人感激涕零,只是有人溺水,自幼接受的教诲,让他很难见死不救,他抬腿轻踢一脚,道:“这么多话,去把药端过来。” 来福鼻孔里哼出一声,出门去了。 秦川重伤未愈,等阮承青回头,又闭了眼。 等来福端碗进来,阮承青用了很长功夫,把药喂进秦川嘴里,房中血腥混着药气,俊郎至极的少将军,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 房中,弥漫着乾元特有的味道,昏迷之中,反而无法收敛,压迫,强势,戒备,阮承青胸口发闷,下腹发沉,他屏住呼吸,出去走了一遭。 阮承青莫名想起朱瞻佑的话,心下焦躁,无心之善,却好像把他卷入看不见底的狂潮之中。 来福跟在世子身后,主子心情不好,他看的出。 阮承青走的很快,他到了水边,忽然停下,沉默片刻,道:“来福,兴许,我确实不该……” 话未说完,阮承青身后一声咚响,来福气都还未喘匀,眼睁睁看着山顶又掉下来一个。 阮承青一怔。 他回过头,这次,水中没有挣扎,巨大的声响过后,是压抑的死寂。 阮承青:“嘶……” 仍是那个位置,仍是那根长杆。 他嘴上刚说完不该,却仍出手,试图用杆子挑那人的衣裳。 这回,比上次要难,没人抓住这跟纤细的长杆。前几日受过潮湿,又被暴晒的脆弱竹木,在纠缠中断裂。 阮承青暗骂一声,大步跨进水中。 来福眼睛发直,前几日那个还昏在榻上,他家世子出门一遭,这又要从水中捞出来一个。 来福想拦,却拦不住,他不会水,只能在岸边大叫:“哎呦,世子!你……” 来福的话,阮承青已经听不清楚,他埋入水中,只能听到隆隆水声,在耳边冲撞。 阮承青水性并不算好,他抓住那人衣带,费劲八赖,把他拽出来。 阮承青从水下钻出来,咳了两声,来福过来拍他后背,道:“这地方不能待了,这一个个的,是有什么贼人山匪,把这崖头当抛尸点了吧!” 说罢,来福往阮承青身后扫了一眼,心下一悚,这身上少说要有七八个窟窿。 “世子,这……是个死人!” 阮承青剧烈喘息,摇头道:“还活着,这不还睁着眼么?” 来福仔细看了一眼,遽然往后退了几步,满脸血污伤痕之下,那人睁着血丝密布的眼睛,正盯着他,阴郁森然,阴鸷骇人。
第二十七章 ==== 阮承青把人背回去,等擦干净他脸上血污,先怔了怔,随即扶额,心想,他这是什么运道,能把黑白双煞凑齐了。 朱瞻正同秦川在上书房时就形影不离,既是旧相识,阮承索性青把这二人安置在一处,倘若朱瞻正大难不死,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都在榻上,喂药摸脉都不方便,阮承青在地上铺了厚褥,上面还加了层顶好的云锻,把朱瞻正安置在地上。 来福心疼道:“世子,为了个外人,您这是要把家底都掏空了!” 阮承青“……” 朱瞻正身份特殊,阮承青不便同来福讲太多,把药方子写好,让他煎好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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