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恩爱多年却一直无子,从民间方士那里求了个偏方,叫做“抱子得子”。也就是找一个孩子到宫里养着,四处沾沾孩子气,未来的小皇子喜欢这里了,自然就来了。恰好我年纪合适,遂接到宫里随陈皇后起居生活。 当时我年少气盛,把爹爹的话当耳旁风,在宫里上窜下跳,琼林宴上斗状元,御花园里怼翰林,出尽了风头。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忌惮爹爹手握重权,不过是拿我当个质子罢了。 后来我再大一些,跟在帝后身边学会了察言观色,能揣摩出那些巴结逢迎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慢慢的也就厌倦了宫里的生活。 也不知是这偏方真的管用,还是凑巧了,后来陈皇后真的有了身孕。我曾经有段时间每日起来都去摸一摸陈皇后的肚子,对这个小弟弟期待至极。小皇子出生我就自由了,就可以回到家里跟爹爹娘亲在一起了。 直到如今才清楚,我等不来那一天了。 天井震颤,瓮里的水起了波澜,我知道这是梦该醒了,却又深陷在那人温暖的怀抱中不愿离开,只好死死拽住那人的脖子不撒手,头越埋越深,“爹爹,你不要走,我这些年过的很辛苦,你带我一起走吧。” “傻孩子,”那人在我头上摸了摸,音容笑貌随风渐远,声音逐渐缥缈,“苦尽会甘来的。” 我睁开眼,眸光凝聚,正看见阿恒那一张脸。 而我此时一只手正牢牢扯着人半片袖子,头也缩在人胸前,怔愣片刻才开口:“你怎么在……” “你怎么在这儿也能睡着?”阿恒阴沉着脸吼我,一指身后那口井,“我要是再晚一步,你就掉下去了你知道吗?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省心?” 我看着那口井,联想到梦里的莲花瓮,心里不由苦笑,敢情并不是爹爹心疼我,托梦给我,而是井里的水鬼索命来了。 “我没事了,”我直起身来,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一时间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默默往屋里走。 “你刚刚是不是梦到以前的事了?”阿恒紧跟上来,“我听见你刚刚一直在喊‘爹爹’。” 我一愣,慢慢明白过来,阿恒如今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到这里以来,我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想找人倾诉的念头,试探着开口:“我梦见我爹了。” 阿恒面色一凝,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你爹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要让我藏锋,当心遭人嫉恨什么的,”我顺着阿恒问的开口,原来谈及以前也没有那么难,“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爱出风头,是不是柳家也不至于亡得那么快?” “你当年只是个孩子,那些事与你何干,”阿恒皱眉看我,“你别想太多了。” 我停下步子,叹了口气:“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年真的挺混蛋的,人家寒窗苦读多少年考个状元,我为什么非要逞那一时口舌之快,逼的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 “那是他们技不如人。” 我笑了,“是不是我杀了人,你也觉得肯定是有人逼着我拿的刀?” 阿恒也笑了,“不,我是压根不相信你会杀人。” 这些话说出来,心里松快了不少,我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调整好了情绪,“走了,进去吧。” 进了屋里才发现里面没人,我愣了一下,“他们人呢?” “趁你睡着跑出去玩了,”阿恒跟进来,“这一个月都在屋里憋坏了,让他们出去转转也好。” “有没有跟他们说不能上山?” “说了,放心吧,他们知道分寸。”阿恒把手搭在我肩上,把我推到床边,“你睡够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日头过了正午,离天黑还有好一阵子,几个孩子刚吃了烧饼,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回来了。 “你饿不饿?”阿恒把剩下的几个烧饼给我端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刚才那一通跑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倒真是有点饿了。我抓起半个烧饼啃了两口,又觉得有点干,四下打量了片刻,突然灵机一闪,“既然孩子们都不在,那咱们干点正事吧。” “正事?”阿恒刚回身坐下,抬起头来问我:“什么正事?” 我冲他招招手,“过来。” 阿恒将信将疑,来到跟前我拍拍床板子对他道:“上床。” “啊?”阿恒明显一愣。 我弯腰脱鞋先他一步到了床上,看人还愣在原地,不由笑道:“来啊。” “不太好吧?”阿恒嘴上说着“不好”,身子却很诚实地跟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羞赧,“这光天化日的,用不用锁个门什么的?” “锁门干嘛?”我正在掀铺盖的手没停,“过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嘛,”阿恒舔舔嘴唇,几分小心翼翼里又带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有点太突然了,我没做什么准备,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别介意哈。” 在我掀起铺盖下的床板子的瞬间,阿恒扑了上来。 “咚”的一声,我俩齐齐倒下,阿恒把我按在一旁松散的被褥上,居高临下,一双眼睛里带着烧得火红的欲望。 “玉哥儿,我……”阿恒一寸寸逼近下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呼吸交错之间,我指了指床上那个窟窿,“你看……我还藏了几坛好酒……”
第38章 盈盈一水间 我俩两厢僵持在床上,有什么在周遭渐渐涌动、蔓延,我猜的不岔的话,那东西有名曰:尴尬。 阿恒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我愣了半天明白过来,忍着笑偏开头,“找你喝酒不算正事吗?那你以为是什么?” 阿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瞪了我良久才道:“你不是说家里没酒了吗?” “……”我被噎了一下,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他竟然还记得,悻悻道:“那不是跟你还不熟嘛,那天我看你也喝的差不多了,就没拿出来。” 阿恒眯了眯眼,眸光里突然闪出一丝狠气,把我使劲往下一压,我两块肩胛骨险些被他掰折了。 “不管了,”阿恒呼出的灼热气息全都扫在了我脸上,“箭在弦上,我今天非得把这件事干成了不可!” “先等等,”我使劲把手从阿恒掌心里抽回来,在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个物件儿来。利刃出鞘,我把它横亘在我和阿恒之间,“你说我可以用它来捅你,还当真吧?” 阿恒:“……” 又僵持一会儿,阿恒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腮帮子都跟着紧了紧,下颌线凌厉得吓人。 “走!”阿恒猛推了我一把,到底是箭在弦上又收了手。 其实方才我就知道阿恒这厮这是又有反应了,坚如烙铁似的玩意儿气势汹汹抵在我小腹上,烫的吓人,想忽视都难。蓄势待发又被生生憋回去的滋味估计不怎么好受,阿恒整个人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我到底是于心不忍,上前在人背上戳了戳,“你还好吧?要不我帮你……” 阿恒抬起头来看我。 我小声把后面几个字说完:“……打盆冷水来?” 阿恒那双眼睛登时就像要杀人,咬牙切齿地对我吐了一个字:“滚!” 我麻溜儿地爬起来滚了。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我酒还没拿呢,犹豫了一下又打道回去,爬上床跨过阿恒,从床板子下面挑了个坛子。 抱着酒出了门,临了又探了个头进去,嘱咐道:“你弄完了收拾干净啊,别被孩子们看出什么来。” 阿恒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砸了个枕头过来。 我笑笑接住,抱着喝酒去了。 雨季刚过,日头还不算强烈,我在院里的树荫下摆了个小桌,自酌自饮了小半个时辰阿恒才从房里出来。 一张脸上还是不太高兴,唇紧抿着,就差拿针线给他缝起来了。 我可能是喝的有点多了,说话不经脑子,冲着他一笑,“都处理完了?” 阿恒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错了,阿恒哥哥我错了,我自罚一杯。”我自觉失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拿只碗给阿恒满上,“来,陪我喝酒。” 阿恒这才黑着脸坐下来,端起碗来灌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肚阿恒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酒?” “这叫杏酒,没喝过吧?”我笑道,“就是用门外树上的杏子酿的,镇子上酒铺的掌柜也好这一口,我给了他一布袋杏,换了他两斤酒,春天泡上,现在喝正好。” 阿恒又小抿了一口,点点头,“还真有股杏味。” 阿恒探头往坛子里瞅,“我怎么看不见杏?” “有的,”我拿双筷子捞了半天给他衔了个杏上来,“你看。” “能吃吗?” 我把筷子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阿恒一脸兴奋地接过去咬了一口,片刻后眉心一皱,张口吐了,“苦的。” 我使劲憋了憋,还是没控制住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 “杏早就被酒浸透了,杏仁的苦散发出来,所以吃着是苦的。” 阿恒皱眉瞪我,“那你还让我吃?” “这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你就是想骗我吃。”阿恒没好气道。 我自认理亏,把桌上一盘炒黄豆的推到阿恒面前,“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阿恒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我。 “真的。”我不禁失笑,心道这人还挺有戒心,自己先抓了一把吃了,才对阿恒示意,“吃吧,再骗你是小狗。” 阿恒这次长了记性,先拿了一粒用舌头试了试,确认没什么怪味才咬开。 “还有这个。”我又把一盘萝卜干推给他。 阿恒同样小心翼翼试过之后才嚼了,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就着喝了一口酒,冲我竖了竖拇指,“好吃,你竟然还有功夫准备下酒菜。” “就你在里头……”话到一半我急忙刹住,小心看了眼阿恒的脸色,赶紧岔开话题:“萝卜干是之前就晒干了的,洗洗就能吃。炒黄豆是我拿两个咸鸭蛋跟隔壁刘二婶换的。刘二婶的炒黄豆特别好吃,远近都闻名,炒得又焦又脆,下酒最好不过了。” 阿恒一碗酒喝尽了放桌上,惬意地靠着椅背眯起眼来,往嘴里扔了两粒黄豆,嚼的嘎嘣作响。 “这地方还真是民风淳朴,以物换物,你这些邻里们对你都很照顾啊。” 我拿酒坛的手顿了顿,笑了,“可能是看我长得顺眼吧。” “臭不要脸,”阿恒笑骂了一句,又凑近过来盯着我打量了片刻,最后下结论,“是挺顺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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