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豫竹登基后,谢元时就比以前更注意言行,但是无论再怎么注意,沈豫竹待他一如既往,所以在一些细节上谢元时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御书房他能够随意进出,奏折翻阅沈豫竹也不会避着他,谢元时又不会去做什么对大齐不利,对沈豫竹不利的事情,所以这些东西看与不看谢元时并没有那么在意。 刘喜在捡奏折的时候,在一地奏折中,谢元时看到压在其中露出一半的信纸,一时好奇便捡了起来。 他随意打开来看了眼,这封信竟然是华菱公主写的。 宋阁老去请求华菱公主帮忙劝说皇上立后,华菱公主果断拒绝。她与驸马都不理朝事,连他们的独子她也无意让他入仕,反而因为他的天分培养他经商的能力。 宋阁老劝说无果,退而求其次表示如今宫中太后早逝,中宫皇后之位空缺。 而她是宗室长辈,又是皇上的姑姑,地位非常,宋阁老希望她能出面操持百花宴。 百花宴乃是上京由来已久的习俗,取百花齐放的寓意,宴席上各世家贵女都可以展示自己的才艺,很多女子都曾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之后才名在上京城中广为流传。 宴会有舞乐,因先帝丧期的缘故,沈豫竹登基当年并未举办百花宴,随后两年又因着宫中并无合适的人选操持。 所以一直也没有人提及发起此事,百花宴一向有宫中太后或者皇后妃嫔等负责。 宋阁老找上华菱公主,倒是找上了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此时提起百花宴,即便是皇上明知道这是宋阁老想要促成他充实后宫的举措,也不能直接驳回,真正举办百花宴涉及到的并不只是皇上,世家贵族对此也是抱有期待的。 华菱公主在信中也提醒了沈豫竹,将宋阁老同她说的事情一一告知。 谢元时合上信件。 就是不知道宋阁老打算上奏何时举办百花宴了。 就在他思想的时候,手中的信被抽走,沈豫竹面上坦然,问的也坦然:“看出什么了?” 实际上心里紧张的不行。 作为一个优秀的一国之君,沈豫竹能在国事面前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在臣子面前恩威并施从容不迫,但是…… 对元时不行。 做不到。 谢元时低笑:“看出宋阁老操心陛下终身大事的决心了。” 沈豫竹慢条斯理的将信纸折好,整个人看起来从容又淡定:“所以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元时思考了一下:“宋阁老前日也来找过我。” 沈豫竹心里咯噔咯噔,嘴上徐徐道:“哦?他也去找过你?” 谢元时认真盘算着:“还送了不少的东西。陛下若是不立后的话,我过些时日还得把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他颇有几分遗憾和惋惜的道:“陛下真不考虑考虑立后吗?” “上京有不少适龄的女子人品样貌家世都是顶好的,茶馆里都在传,花家六姑娘容颜姣好,身姿窈窕,一舞宛若仙女下凡,已经要超过刘家二姑娘成为下一位上京第一美人了。” “还有崔家长女,据说精通诗书,在上京学子中广有才名。” “元时……”沈豫竹蹙着眉头。 “陛下若是不喜欢这种的,孟将军家嫡女,将门出身,武艺超凡,也……” “元时,”沈豫竹蹲下身去,仰头望着谢元时,他还是忍不住,眼底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般,“别说了。” 气氛不对,刘喜收拾完奏折连摆放整齐都没顾上,早早的就溜出去了,偌大的御书房只留下他们二人。 谢元时停住,抿了抿唇。 印象中一直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原来也会有这么敏感的时候。谢元时心底叹气,伸手将他鬓边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带着几分安抚的动作让沈豫竹一怔。 “看来宋阁老的东西果然没机会收了,陛下,我损失了一笔横财,你考虑考虑补偿补偿我?” 沈豫竹的心情大起大落,错愕过后才回味过来,当真是切身体会了一把「关心则乱」。 明明元时的意思那么好懂。 他不想元时开口,却忘了元时的性情,他何时做过勉强他的事情? “陛下方才在想什么啊?” 明明拒绝朝臣的上奏都拒绝那么多次了,怎么到他这里就委屈成这样,让谢元时莫名有了强烈的负罪感。 “宋阁老德高望重,他来求我我不好把他拒之门外,本来想好好同他说一说,婉言拒绝便是,结果他竟然直接跪到地上。” 谢元时回想那日情形,“实在是把我吓了一跳。” “但立后这件事,本来就该由陛下自己决定,我就想随口提一提,没想着强求你的。” 他是拗不过宋阁老,答应替他入宫一劝,却没答应一定要保证皇上答应立后。 沈豫竹错愕过后也已然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听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和解释,故作不满的道:“既然这样你不跟我说不就好了,回头出了宫,就跟宋阁老说陛下不同意,不就行了?” “而且你不光说了,你还说的那么详细,怕不是把上京适龄的姑娘全部看了一遍?” 谢元时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宋阁老,怎么能什么也不做回去诓骗他,当然是要做,还要做的认真些。只是对结果不强求罢了。” 沈豫竹有理有据的辩驳,说得理直气壮的:“你又没说,我哪知道你是对结果不强求,你说的这么认真,我还以为你今天一定要让我挑一个,明天就要举行立后大典了!” 谢元时一个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 沈豫竹:“你竟然还笑!” 谢元时立刻收住笑意,但是很显然效果并不大,他一边强忍笑意一边道:“陛下现在知道了。” 沈豫竹不依:“我现在知道了,可是我刚才因为这个又难受又委屈。” 又难受又委屈……沈豫竹说这话竟也毫无心理负担,谢元时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回,噎了好一会才道:“陛下,你不要面子的吗?” 沈豫竹:“面子被你弄没了,你赔我。” 谢元时:“……” 感情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谢元时可不想再抄十页字帖了,冷漠道:“哦。” 沈豫竹震惊:“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谢元时认真道:“陛下,如果照你这么算的话,因为你不立后,我回去之后就要把宋阁老送我的一大箱厚礼原封不动的送回去,这个你还没有说怎么赔我,要不我们先讨论一下这个?” 沈豫竹想也不想:“为什么要还?” 谢元时反问:“为什么不还?” 沈豫竹也就认真跟他算起来:“宋阁老拜托你的难道一定要劝说成功吗?” 谢元时摇摇头。 沈豫竹:“你没劝吗?” 谢元时摇摇头。 沈豫竹:“你没认真劝吗?” 谢元时顿了下,摇摇头。虽然他没有打算一定要劝成功,但他还是去仔细了解了上京世家贵女,所以也算是认真劝了。 沈豫竹一摊手:“既然你有认真去做了答应他的事,那还还什么还?是你的谢礼你就应该收下啊!对吧?” 谢元时:“……”竟然,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沈豫竹成功将他绕进去,“现在我们可以说说,你准备怎么补偿我方才难受委屈的心情?” 谢元时:“……” 他就不该试图跟沈豫竹辩论。 谢元时怀疑全天下能说过沈豫竹的,可能只有张御史。 有机会他一定要跟张御史讨教一二。 谢元时决定沉默以对,沈豫竹看穿他的小心思,捏了捏他的脸,“元时啊。” “我方才问你,你是不是把上京适龄的姑娘都看了一遍,你默认了。” 谢元时:“……” 沈豫竹:“那就是真的了。” “那个刘姑娘才学比今年的新科状元还厉害吗?” “那个崔姑娘的武艺能上阵杀敌吗?” “还有那个上京第一美人孟姑娘真那么好看吗?” 谢元时忍无可忍的纠正道:“上京第一美人是花姑娘!才学出众的崔姑娘,武艺出众的是孟姑娘。” 沈豫竹幽幽道:“你记得好清楚。” 谢元时头痛道:“不是我记得清楚,我是去了解,然后才能跟你说。” 沈豫竹:“这不就是记得清楚,你还说你不是。” 谢元时按住了突突跳的脑门,决定不那么较真,好让自己好过一点:“嗯,对,你说的对。” 沈豫竹:“你记我的事情都没有记得那么清楚。” 谢元时:“……”这是怎样的逻辑啊! 而且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吃醋啊!是他不对劲还是陛下不对劲啊! “嗯,对,我记你……”谢元时莫名:“也不对啊,我什么时候……我记你的什么事情记得没有那么清楚?” “那可就多了去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看我不记得什么。” 沈豫竹原本也只是插科打诨的戏言,跟谢元时说着玩的,谢元时问他不记得什么,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来。 收敛了调笑的表情,低眉道:“我可没撒谎,忘了整整半年的事情呢,你说是不是多了去了。” 答应他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元时:“……” 对失忆无能为力的谢元时妥协了,主动说道:“好吧,你这次想要什么补偿?” 不就是十页字帖,他写还不行吗?!
第6章 画像 这是给秦王殿下你准备的 沈豫竹刚登基那个月,要处理国事,要整理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每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忙的不可开交。 那时是秋天,谢元时在秋雨里着了凉,一场风寒刚开始只是咳嗽,谢元时自幼体弱,风寒一类的病症是常有的事,也没有特意知会沈豫竹。 谁知没过几日他便高烧不退。 沈豫竹得到消息后扔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连着守了他三日才守到他醒来。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里面有懊悔有心疼更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渴不渴,想不想喝水?我去给你倒水。” 谢元时嗓子干哑:“要。” 沈豫竹起身去倒水,悬了整整三日的心,手脚还都是软的,还没彻底站起来已经摔在了地上。 他太害怕了。 后来谢元时病势转好,沈豫竹陪着他养病,谢元时养了一个月,沈豫竹一个月没有上朝,也不管朝中是否因为此事人心浮动,所有事务都交给内阁打理。 朝中老臣轮流到秦王府来劝,都被铁了心的沈豫竹送走。 谢元时以为他是担心他,可他已经醒了,太医都说没有大碍。问他为什么,沈豫竹不语,只是在心里无声的想:如果再有一次,我也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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