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师尊在一旁为我护法,此时定已惹来大能,趁我境界不稳时将我抹杀。 澎拜剑气重新收回体内,流转七窍,充盈灵台。我睁开眼,见他盘膝坐于我对面,青衣玉冠,依旧是雅重出尘的仙人模样。 他不知凝望了我多久,见我看来,也不避让。 他已愈七百岁,纵然言笑晏晏,眼中常是物我两忘的淡漠,加之城府深沉,旁人无法揣测心思。此时却因着欢欣,双眸明灿如星,“你这一趟心魔劫当真极险,好在最终平安无事。” 他接着道:“只是你道胎尚不稳,须及时贯通,先试着运行一个大周天,沿督脉向上,走尾闾窍、玉枕窍……“ 他开始为我细细指点元婴入门后的关窍。 我木然照做,犹然神思混乱,厘不清虚实,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陷入心魔的。那一场抵死缠绵,究竟是荒唐大梦,还是笔下浮生,抑或是…… 我注意到他用来束发的玉冠碎了一角。 我心头一紧,因为命运的恶意而倍感沉重之余,仍不免涌起一股陌生的甜蜜之情。 百年悟道,初尝情之况味。 又见他自以为封印了我的记忆,安之若素地授业,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了“甘愿”。只这甘愿,是指出于师徒之义而舍身救我,还是指他亦对我有情,愿与共效鱼水之欢? 若是后者,他又为何不肯与我心意相通,转而用秘术抹去我的记忆? 正自满心纷扰,鼻端又隐隐萦绕着那缕暗香,从他衣鬓间透出。我一时冲动,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恨不能把他拖下云端、拥入怀中。 他岿然不动,看了眼被我攥住的衣角,眉心微动,随即轻声关切道:“决儿?” 不知怎的,被他那么一唤,我心头涌起强烈冲动,闷声道:“我定会保护师尊。” 纵是拳拳决心,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出来,实在有几分傻气。 他莞尔:“这话该由为师向你保证才是。” 我不吭声。 也不撒手。 他无奈低笑:“多大人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着揉了揉我的脑袋,这原是他做惯的亲昵之举,但我们方才有了夫妻之实,他一时不察也失了分寸,转而摩挲起我的眉眼,若即若离。 他的手指温热,我歪过头,追寻着蹭了蹭。 我鲜少做出这等依恋之态,他不由一怔,接着明了,眼中流露柔软情愫。 他猜到我的心魔劫是他。 修道者只会在心魔劫里见到最珍之重之的人。 不知他对此如何做想,只是宽慰我道:“你在心魔劫里所见的一切皆是虚妄,做不得真的,勿要为此忧怖。” 其实我亦不能确信,书中所写会不会成真。 天命以“书”的形式出现,古来有之,诸如生死簿和河图洛书,小到一人生平,大到王朝更迭,均能做出预言,但从未有过这等、这等……通篇宣淫的。 好在那本名为《清冷师尊雌堕记》的书虽然不正经,起码在床戏的间隙带过了几笔因果,譬如不久后的天地杀劫,譬如那位幕后黑手:本该早已飞升的圣人玄嚣。 我可以借由这些人事,来验证淫书真伪,并且提前防范。 我须慎之又慎,不仅因为敌我实力悬殊;而且事关师尊,不容任何闪失;此外运数最是诡谲,有时千方百计回避,反而正入彀中。 我尚不清楚,令我得见此书的是谁,有何居心…… 我蓦然心惊。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用“谁”来指代? 仿佛那是一个人,有其私心和欲求,而非天道、天命、天机等虚无的存在。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书中内容早已熟记,可当我试图回想自己是如何看到那本书、又是谁给我的时候,眼前急闪过猩红巨眼、滚滚烟柱和无边黑暗中一颗蓝绿圆球的画面,脑袋随之剧痛,那种熟悉的割裂感…… 原来不是第一回被抹去记忆了。 师尊的指尖点在我的眉心,“决儿,定心。” 他的声音清冷如泉,蕴藏无上道意,缓和了我的头疼,令我又能沉下心来,重新捋了一遍情节,发觉旁的尚能从长计议,独有一事,已避无可避。 那本书里写,炉鼎嗜欲,一旦破身,至多十日,必要与男子交合,才能一解淫瘾,否则便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情潮中。
第二章 望之不似人师 他的“淫瘾”因我而起,我自当负责到底,却不知他是否还愿与我做那事。 其实从功用来说,只要他想,何人不能胜任? 除我以外,他大可找信得过的师长友人相助,若是放不下面子,随便抓个路人也能凑合,反正有“红颜枯骨”傍身,威逼利诱都省了,事后直接一忘皆空,再是稳妥不过。 虽说那淫书将他塑造成一名清冷倔强却又柔弱无依的美人,连路过的蚂蚁都想奸污他,但我熟悉的那位连璧真君,不仅自身修为深厚,一剑生杀予夺,战力能排进当世前十,而且身为法天宗两峰之主、下任掌门候选,手握重权,供他驱策的势力不知凡几,其心性手段皆是罕有,便是身处下位,也能掌控对方。 我尤其不解的是,书中他既已知晓身体状况会妨碍战力,为何不想法子纾解,反而苦苦忍耐,留下巨大隐患,以至于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低叹一声。原以为自己并无贞操观念,也明白那不过是某种“治病”法子,可只要想到他或许会在他人身下婉转承欢,便极是烦闷不快。 我怀疑心魔尚未拔除,打坐三日仍无济于事,思之还是想杀人。 恰逢师弟李平生飞书一封,信中道他在外游历时偶得了一个上古神器,风声走漏后被各大魔宗围堵,如今正躲在千里开外的小旅舍里瑟瑟发抖,盼望“最敬爱的裴师兄”速来搭救。 我读罢好笑,所谓“游历”、“偶得”绝对有鬼,却也懒得深究,因我也常不守规矩、私下行事。 小师弟对此则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形容,譬如送装备、刷本和舔包。我虽不解其意,但隐约感觉得出来,他将一切视作游戏,总是玩世不恭。 明明从性情到际遇,我与小师弟都迥异,偏我一见他,便生出冥冥之中的熟悉感,相较亲近,更接近于忌惮。 他是仙门世家李氏的旁支庶子,因五行废灵根而备受排挤,不知是靠何等机缘才入门的,之后修为却突飞猛进,很快崭露头角,只是常常惹祸上身,我奉命搭救了几回,一来二去便被他抱上大腿。 我驾起剑光,赶去捞小师弟。 我这小师弟也不知是天生欠揍还是怎么的,每次都能招来一大波仇敌。等我到达时,满座皆是魔修,就等着开席了。 我本想杀个痛快——但凡想到师尊在书中的遭际,便恨不能一剑荡平邪祟,却又立即警醒于自己是否入了妄,憎恨着乌有之事,以至于道心变得凶残。 魔修亦是人,只不过他们靠魔气修炼,有违天道,长此以往性情残暴嗜杀,加之血尸炼魂等功法皆需以人命为材料,少有清白无辜的。 可我若是草菅人命,又与魔修何异? 于是最后只是把他们全部敲晕了,再通知宗门接收。至于拷问过后,根据罪行深重,要杀要打,是关是罚,已不关我的事。 李平生藏在楼梯转角,等我清完场才探出头。他是个俊俏的杏眼少年,入门才一年,穿着时下流行的圆领朱袍,宛如王孙公子。 一箫一剑平生意,他为了附和名字,腰间总是别着一管玉箫,却是天生的音痴,从不曾见他吹奏过。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裴师兄!” 我微一颔首,低头拭剑。他盯着我的头顶,眨了眨眼,“师兄可有心事?” 我本不欲与外人道也,忽然想起这小子绰号“大情种”,红粉知己众多,遂请教道:“敢问师弟,愚兄有位好友,他心中爱慕一人,只盼那人平安喜乐。但他近来横生贪念,竟想将那人据为己有,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慢慢张大嘴,过了会才飘忽道,“你,你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你自己,还是你师尊……” 我差点没拿稳剑,故作淡定道:“为何猜是他。” “……我又不瞎,便是道侣也没你们那么黏糊。”他幽幽道。 我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人家道侣亲热,怎会当着你这个外人?但我眼见的那些长辈,确实个个冷心冷情,恨不能把“大道”二字刻在脑门,想来竟无一人如我师尊这般聪慧貌美活泼可亲温柔风趣包容体贴。 李平生见我没反驳,笑出两个酒窝,“师兄,你总算开窍了,太好了,你再不开窍,我怕你那师尊都要发疯了。” “何出此言?” 不等他回答,我先想起另有他人说过师尊“发疯”。 那年浮屠岛倒戈魔宗,软禁数百玄门弟子,意欲炼成血尸,我亦落陷其中。他一夜之间赶来,被拦在禁制外,负手含笑,气定神闲传音道:“裴决若有闪失,本座必定灭却一岛活口,断其轮回转生之路,悉数给他陪葬。” 他在阵前放狠话的样子有多威风,事后被罚跪祖师牌位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你非要闹得天下皆知不可?”掌门厉声斥道,“好的不学,偏学你爹发疯!” 他漠然俯首,只言自己甘心受罚。 李平生满不在乎道:“裴师兄别吃醋啦,你师尊满心满眼都是你。要说恨不能据为己有,他对你才是。我在弟子考核时曾自荐入他门下,做你的亲师弟。不料他说,徒弟有你一个就够了,其他人谁都不要!” 听到“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只觉胸口热涨,暗自欢喜。得知师尊曾回绝李平生,又感到古怪的庆幸,仿佛不知不觉避开了一桩祸事。 他知我很少接话,复又双眸亮闪闪地八卦,“你们到哪一步了?” 我抿了抿唇,“我还未与他诉衷情。” “速去!速去!我等着讨杯喜酒了。”他语气轻快道。 我被他逗得勾起嘴角,终于流露出一丝忐忑,“若真如你所言,师尊为何从不向我表露情意?” “因为你的好感度非常难刷……”他撇撇嘴,一转话头,”小弟我哪儿知道?或许他曾经向你委婉示好过,被你漠视或者回拒了;又或是师兄总是无情无爱一心向道的模样,他便连试探都不敢,只怕惹恼了你,连师徒都没得做了。” “……”他口中那个畏首畏尾的男人是谁,我并不认识。 可是转念一想,我平时处事何其果决,现在不也由爱故生忧怖? 回程的一路上,又向小师弟讨教了些人之常情,并未关涉隐私。 李平生性情爽朗,爱笑爱闹,我与他相处时,总觉如沐春风,却又莫名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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