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朔望脸上的惊讶也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笑起来,“如此,那便立据画押,不论何事,朔望都会为大人做到。” “不过大人可否先把我的锁链打开。” 岑闲点头,“自然。” 语罢便唤来在外等着的小六,让他将钥匙拿过来给朔望解绑。 不多时,小六就端着四把钥匙进来了。 四把钥匙对应四把锁,小六跪在地上,轻巧地将四把锁给打开。 锁完全打开的时候,朔望抄起床头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腰间随手放了个结,而后拿起发带随手给自己束了个高马尾。 他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站时如一根挺拔的青松,风雪吹不倒的样子,不像浪迹江湖,甚至亡命天涯,以杀人为生的江湖客,反倒是像世家里面精心教导出来的公子。 实在是好看得紧。 岑闲不动声色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草民胸无点墨,那便辛苦指挥使大人立据,”朔望躬身抱拳,“草民今夜再来寻大人,大人意下如何?” 岑闲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化了他面上霜雪般的冷意,一双恍若远山的长眉跟着弯了弯,眼角底下那颗红色的泪痣跟着一动,好像从眼中淌下了一小滴血。 朔望被他笑得一怔,滚烫的心停了几拍,像是被吓到了。 “好,”朔望很快就听见岑闲那冰一般剔透的声音,“今夜子时,切勿失约。” 话音一落,朔望回过神来,随即像只等不急的飞鸟,着急忙慌从门那掠了出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跑得这样急。而就在他经过岑闲身边时,他又闻到了岑闲身上那股清苦的药香,不禁踉跄了一下。 人美心不善的指挥使破天荒伸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惊掉了一旁小六和江浸月的下巴,还认真嘱咐道:“小心些。” 朔望连忙将手抽出,颔首做谢,而后立刻闪身出门。 他轻功极好,身形快得只剩下残影,门外守着的尚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已经越至房瓦,一个翻转不见了。 朔望走后不久,小六就出门端药去了。 江浸月坐在椅子上,抬首见岑闲已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又想起刚才岑闲说的「两万两」,不禁痛心疾首道:“两万两!你也说得出口!” 就是把锦衣卫和整个安宁侯府掘地三尺刨干净了,别说两万两白银,就是两千两白银也拿不出来啊!! 那边小六端了药进来,岑闲接过小六递过来的药碗,抿了一口。这药极苦,即便是岑闲这种上刀山下火海,朝堂之上与文武百官论战都面不改色的人都禁不住皱了皱眉,被苦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锦衣卫又不是言出必行,”岑闲将喝了一半的药碗放下,对面如死灰的江浸月说,“字据立下,我也不是非要给他。” “再说,也不用你出,你替我着急什么?” 江浸月:“……” 那倒也是,锦衣卫向来无耻,他们的指挥使岑闲尤其无耻!担心什么吃亏?他该担心那江湖客会不会被岑闲这个黑心肝的狐狸给榨得一干二净才是! 岑闲喝完药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往窗外看过去。 外头的秋雨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点缝隙,病恹恹的太阳光从那透出来,很是无力地将光撒在上京城内。 深秋难得见太阳,岑闲起身出门,小六拿起一件鹤氅披在他身上。 岑闲扣好鹤氅,缓步出了门。 门外枯树无精打采,院内还有几处积水,锦衣卫养的几只猫儿竖着耳朵卧在墙头晒太阳。 江浸月跟在他身后,语气悠然,“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雇人刺杀你,锦衣卫这边查出什么端倪了么?” “查不出,”岑闲说,“活捉的那几个刺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总归是陈相于和景王那两拨人。” “也是,”江浸月深以为然,“最想要你命的也是这两拨人,可是这时机掐得也太不对了,叶尚书刚倒台你就被刺杀,这意图过于明显了,若是你真死了,锦衣卫和北大营就得当场哗变,他们两派人可谁也讨不着好,说不准还得因为你打起来。” “兴许是哪个拧不清的想杀了我邀功吧,”岑闲近乎妖孽般的面庞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只是算盘打错了,怕是要挨上一顿骂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浸月又问,语气里有八卦之意,“这个叫朔望的到底什么来头,你竟然没把他扔进锦衣卫大牢,还给他找差事。” 岑闲十分自然地答道,“倒也没什么来头,非要说的话,估计是看他长得不错吧。” 江浸月一言难尽地看着岑闲,觉得指挥使可能需要再把把脉,然后下一剂猛药才能病好。 此时猫在青楼里面等人的朔望打了个喷嚏,连忙朝着青楼里面点着的炉子靠了靠。 没靠多久,房门便开了,一个容貌明艳大气的女子快步走进来,看见朔望正蹲在那炉子旁暖手,立时柳眉倒竖,骂道:“你还知道过来!” 话音才落,她就从袖中抽出一把长匕,指着朔望作势要砍,朔望连忙闪避,闪了几下看她居然是来真的,又不能还手,为保小命只能赶紧两指一并,夹住那匕首求饶说,“南燕!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门主说了,”南燕没好气地将那匕首收回去,“不许你沾朝堂之事,你竟瞒着他接下这件事,要回去了,门主非得打断你的腿!” “可我也不能一辈子避着上京啊,”朔望勾起唇角,面上却殊无笑意,“我早晚要回来的。” 南燕撩起裙摆坐在椅子上,“门主也是关心你,再者你也知道,不会有人愿你再回上京。” 朔望没有说话,目光投往窗外。 青楼外面喧闹,门前还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门前招揽生意,一排排的摊贩酒楼往两旁延伸而去,大街上人声鼎沸。 朔望的目光茫然地在外面扫了扫,终归还是收回来了。 南燕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朔望笑着说,“随便看看。” “门主知道你私自来到上京,”南燕叹口气,心有余悸说,“连夜派了几个人追过来找你,今日锦衣卫指挥使被刺杀的事传满上京,我早上守在神武大街,见到那位指挥使上朝,还以为你死了……” “好在没事,”南燕从袖中掏出几枚银锭,“事主的钱门主退回去了,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定是没带什么钱,这些你拿着做回江南的盘缠。” 朔望将那银子推回去,“多谢,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南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再想到这货身上连个伤都没有,锦衣卫何时这么客气过?!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不知道,”朔望老实回答,“今夜我要再去一趟锦衣卫才知晓。” 南燕闻言指着他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锦衣卫都是朝廷走狗,心狠手辣!和他们共事?!你忘了十年前是谁……”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朔望吐出一口浊气,“我没有忘。” “我没有忘,”他重复一遍,眼神逐渐变得狠戾,“我早晚要他们的命。” 南燕看了朔望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拗不过朔望,“那你多加小心。” “多谢,”朔望对南燕笑起来,“我会小心的。”
第4章 上京(四) 上京深秋的夜晚有些凉。 岑闲脸颊倚着手背,红木桌上的烛火噼啪,被从半开窗棱那透进来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不时就是一个大晃荡。 岑闲恍若未觉,明灭动荡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呼吸平和,一副睡着的样子。 他另一只手夹着一颗白子,还没落到红木桌上的棋盘上。 棋盘上是一桌混乱的棋局,像是随意乱摆的,白子与黑子混乱地放在一起,寻不出规律来。 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朔望还是没来。 小六手上拿着一袭披风,悄无声息的进了门,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不会引起岑闲的注意,却还是在踏进门的时候就见岑闲睁开了眼睛。 “几时了?” 岑闲的声音沙哑,捎带着烛火的温热滚进小六的耳朵里。 “子时三刻,”小六如实答道,脸上没有今日早晨见朔望时的盈盈笑意,反倒带着一些担忧,“主子,他怕是不来了。” 说完将披风披在了岑闲的身上。 岑闲身子平日不错,但每逢月末就不太好,小六担心他等人时吹了风,去寻了件披风给他罩着,披好后就起身想去关窗。 岑闲冷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旁人不大能理解的笃定:“他会来的。” 他话音才落下,小六的窗也才关好,那窗棱又忽然被人掀起,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矫健身影从窗绮处翻了进来!小六神色一凛,腰间长剑瞬间被抽了出来,直指那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轻轻巧巧后退几步,右手手腕翻转至身前,两根手指夹住了那锋利的剑尖,制住了这把雷霆万钧之间袭来想取他性命的长剑,然后伸出左手利索地扯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布。 “是我,”那黑衣人黑布下是一张约摸二十一二的弱冠少年的面庞,一双桃花眼亮得像秋夜里的清潭,正是朔望,他的声音里是一股调笑味,“指挥使也不管管自己家下属么!” 小六愣了一下,接着听见岑闲平静地说:“他打不过你。” 岑闲将棋子随意摆在棋盘上,“你也不会伤他,既然如此,我管不管又有何妨。” 小六闻言将剑一收,笑着对朔望行礼,“承让了。” 朔望随手扶了小六一把,“过奖。” 随后他一撩那夜行衣,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摇曳的烛火下,他窥见岑闲如白玉般的脖颈,修长如鹤般的漂亮。 朔望见过各色美人,他住在江南,那里的青楼美人如云,有男有女,却没有谁抵得上岑闲的半分颜色。他想起大魏如今传来传去的说法,说当今权倾朝野,掌有辅政之责的指挥使是夜夜用童子童女的血来沐浴,才生得这般震慑人心。 然而朔望也没忘记这个看着漂亮脆弱的人可是一根绳子上来就把他这个索命门排行第一的杀手捆回锦衣卫了。 若是让他和岑闲打,他可不一定能讨得着好。 “指挥使的事情是什么,”朔望一双笑眼认真地看着岑闲,等着岑闲吩咐。 他微微俯着身子,这红木桌不大,他这一动作便离岑闲极近了,鼻尖又萦绕起岑闲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苦香。 很快,他耳旁就响起了岑闲的声音。 “帮我劫一个人——叶尚书的独女叶迢。” 朔望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前些日子,兵部尚书叶文章贪腐之事被发现,除此之外,他还借用兵道贩运私盐。此事被景王一派查出,天子下旨斩叶文章,又发配叶家男丁为奴,女丁充为军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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