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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子蓉嘴上拖长了音说见谅，眼睛却盯着沈愈背后的身影，兰鹤亭从沈愈背后跨出半步，露出了精致的脸庞，冷声应道：“邱家小姐多虑了，兰某既然来做客，自然客随主便，不劳您费心。” 邱子蓉自小在青城山就如公主郡主一般，被邱三炮娇养长大，重话都难听到半句，此时盯了兰鹤亭半晌，眼中难掩惊嫉恨的神色，到底按捺住了，“那子蓉子桐就恭候蓝公子和沈兄大驾光临了！” 邱家姐弟拂袖而去，沈愈不禁扶额，虽说邱子蓉多少是有些无理迁怒，但来参加寿宴还未开始就把主人家给得罪了，于他而言也是头一遭。现下苦恼也无用，寿宴开席就在眼前，那邱子蓉想来也不至于非要在自己亲爹的脸面上作怪。 “沈少侠，若给你添麻烦了，也请直言相告，我经验尚浅，思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不想惹事，却并不怕事，只是不想带累别人。昨日听月浓提及，我心里感激您包容，有意亲近，但要是无故将您裹缠进来，非我所愿。” 这是沈愈第一次听兰鹤亭说这么多话，带着一点蜀府楚地口音，语调高低错落，许是真的怕给沈愈带来麻烦，兰鹤亭脸儿绷得紧紧的，逗得沈愈想起了自己的外甥沈星落，也是差不多年纪，外人看着端方，内里却调皮，不如这小公子…可爱。 “别少侠长少侠短的了，”沈愈声音也柔和了些，“行走江湖你我兄弟相称便罢了，今日寿宴，你我同去，想来邱家小姐也不与我们同席，可能面儿都碰不上呢。” 待到听澜院众人入席之时，果然如沈愈所说，他们与坐着邱子蓉的主桌相隔不近。六大派一向同气连枝，但来给邱三炮贺寿的都是小辈儿，若是云清上人不灭真人或是楚魅顾长天明悟大师之辈，必然是主桌或是离主桌最近的席位，换成沈愈他们，便要座在相隔三四张桌子的席位上了。这张桌只为他们几人而设，本就人少，如今广隆寺一人未到，换了兰鹤亭入席坐在沈愈身旁，也丝毫不显突兀。 “感谢各位莅临我邱三炮的生辰宴，招待不周之处大家见谅，老夫先自罚三杯！” 宴席开始，邱三炮首先发言，伴着内力，席上之人均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其功力深厚。三杯酒下肚，众人纷纷鼓掌。邱三炮用手压了压，继续说道：“马上就是弟子大比了，邱某不才，膝下一子一女将参加今年的比试，子桐、子蓉，还不如见过各位叔伯，见过各位师兄弟和师姐妹？届时，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这两个孽障有什么得罪之处，也尽管来告诉我，我定罚不殆！” 邱家姐弟起身行礼，众人更是高声叫好给邱三炮捧场。展眉儿轻笑出声，“得罪之处自己管教，言下之意自是旁人就莫要罚了呗，邱师伯还真是护短的紧！” 席上诸人都未接话，反倒是兰鹤亭正色点头，“家姐曾说，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都有熊父母，可见邱小姐这般品性，也是邱掌门纵容之故。” 一语既出满桌皆静，孙不许忙左右扭头，幸得旁边大部分人都在听邱三炮说话，又有众人鼓掌喊叫之声遮掩，并未传出去。“邱师妹再得罪了你，现如今你人在青城山上，可不要说这般挑衅的话。” 顾维轩却乐出声来：“蓝少侠，哦不，是蓝少侠的姐姐，真是妙语连珠，有趣！” “我姐姐说话总是很有道理的，”兰鹤亭绷紧了脸，“我无意挑衅，若不合适，我便不提了。” 一旁的展眉儿都笑的喘不过气，“哎呦，熊父母，容我笑会儿，令姐这类比着实有趣。兰家弟弟，你可要去参加弟子大比？若参加，跟姐姐走吧，姐姐带你长见识，包你快活！” 兰鹤亭不管展眉儿话中的调笑之意，仍是一本正经道：“是要去的，如此盛会，自然要见识一番，然后去中京办事。” 闻言，沈愈心中一动，这兰鹤亭的安排倒与他相似，只是自己去中京是为了结自家事，不知道兰鹤亭去是何故，是为了麒麟阁还是…… 说话间寿宴开始了，不一会席上就摆满了珍馐美味，惹得人食指大动，青城派又备了成坛的好酒，席上熟的不熟的，觥筹交错间称兄道弟如同挚交。沈愈也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盘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只是兰鹤亭没怎么动筷子，他那婢女月浓因着身份被拦在寿宴之外，沈愈想了想，还是低声劝他：“你便是不高兴也别拿自己作筏子饿着，多少吃些。” 兰鹤亭面色纠结，半晌才凑到沈愈耳畔轻声细语，“我不是故意不吃，是许多东西我吃不了。” 沈愈不免想起昨日掌事弟子与月浓的争执，不禁好奇地问道：“这席上十数道菜，你竟都不能吃？” “月浓说是给了单子的，”兰鹤亭扁扁嘴，脸上浮现一丝不满之色，“比如那道蒸鱼，用的是南海赤鲆鱼，我吃不了，蹄髈里的花生、汤羹里的豆腐我也不吃，还有菜里大多放了葱蒜八角，我吃了便要吐。”说罢又抬眼问沈愈，“沈大哥，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好养？” 沈愈闻言，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你也好养，左右你只有两样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旁边孙不许顾维轩都忍不住嗤笑出声，展眉儿拉着姜不忘乐的直揉肚子，兰鹤亭瞪大了眼，从他认识沈愈，对方一直是谦谦君子温和大方的兄长模样，突然说出促狭之语，一时不知是羞是气，玉雕似的耳朵都泛了红。 “蓝公子短短时间，倒混得如鱼得水。” 兰鹤亭闻言脸色一沉，邱子蓉邱子桐姐弟二人端着酒杯走到旁边，邱子蓉面露讥诮，在她看来兰鹤亭就是攀关系打秋风的下三滥，偏沈愈端着君子作派照应他。邱子桐快走一步，端杯敬酒，“各位师兄师姐，感谢远道而来，我与姐姐敬大家一杯。” 几人纷纷起身回敬邱子桐，兰鹤亭却端坐不动，孙不许连忙俯身劝解，“兰少侠，邱师弟邱师妹来敬酒，你…你倒是回一下呀。” “他敬师兄师姐，并非敬我，我为何要起身？”兰鹤亭十分理所当然，把孙不许堵得没话讲。邱子蓉对兰鹤亭的不喜已是明面上的事不做遮拦，邱子桐面上客气，但对兰鹤亭的忽视孙不许他们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这寿宴上发作，当众下青城双璧的面子…孙不许自问，若是他自己，怕是没胆做出来的。 随着邱家姐弟二人过来，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但凡分个眼神过来，多是要先被兰鹤亭的容貌气度晃下神，又好奇此地发生何事。周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谈论兰鹤亭的比议论当下这尴尬局面的还要多。邱子蓉心中更恨，脸面挂不住，厉声喝问道：“你这小子来历不明，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沈师兄，你怎么说？” 兰鹤亭截住话头，疑惑道：“你既觉得我来历不明，为何又问他？你们中州人都是如此行事，非要牵连他人么？” “你！”邱子蓉被气得仰到，但随即反应过来兰鹤亭话语里的破绽，“唰”地抽出长剑：“你不是我们中州人，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在寿宴上捣乱意欲何为？”
第3章 兰月教 青城派掌门邱三炮五十岁的寿宴，所有人的目光却集中在一个偏桌上，邱家大小姐邱子蓉长剑指向一人，正是兰鹤亭。 众人皆是看好戏的表情，沈愈不免有些担心，兰鹤亭仍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光明正大来青城山拜寿，如今却无端被怀疑甚至以剑相胁，在寿宴上捣乱的似乎不是我，而是邱女侠你自己。” “子蓉，何事？先把剑放下。” “爹！”邱子蓉更上前半步，“此人不讲来历不报师承，自从上山起就作怪的很，必有蹊跷！” 邱三炮已经来到桌前，邱子桐见父亲脸色不好，连拉带拽地掰住了邱子蓉的胳膊。沈愈抱拳向邱三炮行礼，“邱师叔，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兰公子年轻，对人情世故江湖规矩许是不那么明白，请您念他一个小辈，不要怪罪才好。” 邱三炮盯着兰鹤亭打量一番，又扫过沈愈、顾维轩等人，微微点头，“我想也是误会，年轻人么，规矩礼仪不甚明白不是大错，但老夫觍颜年长些春秋，教导两句想来也说得。也请这位蓝公子告知门派师承，许是哪个不知事的弟子搞错了，若有误会，邱某必定向贵派去信赔罪。” 以退为进。 江湖谁人不知青城山邱掌门武功深眼光高脾气大心眼儿小。沈愈心里不由地替兰鹤亭担心起来。 兰鹤亭站起身，微微躬身环手为礼，一字一顿地说道：“晚辈兰鹤亭，兰花之兰，奉本教圣女兰紫卓之命，向邱掌门拜寿，并送来兰月教下任教主继任大典请帖。” 四下皆惊，谁能想到，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少爷秧子，竟是兰月教的人！ 说起兰月教便要提到苗楚国，围绕中州的有苗楚、有蛮胡，隔海有倭人，苗楚与中州百年来和平相处，兰月教便是苗楚的教派。不同于中州门派百花齐放，苗楚有且仅有一个门派就是兰月教，因为兰月教的教主，便是苗楚国的国主，相传百年前启元帝开国时，与苗楚有过往来，但毕竟兰月教远离中州，且行事作风与中州门派迥然不同，尤其是大概四十余年前，兰月教教主兰馨继任教主兼圣君之位，这在中州人看来就是女人做了皇帝，荒唐至极。江湖弟子以武论道，说起兰馨并不提其国主之尊，只说她是兰月教教主，可在中州武林门派口中，兰月教却也渐渐成了邪门外道。 邱子蓉哪管这些，“唰！”地一声长剑再次出鞘，直抵到兰鹤亭颈下，“你胡说！掌事弟子记录你武功是家传，兰月教武功皆为统一传授，负责授习门下子弟武功的长老中，并无你说的蓝薄韬！” “是薄韬，我可没说过家父姓兰，我随母姓，且此‘蓝’非彼‘兰’。”兰鹤亭根本不管长剑正抵着他，连手都收回了袖中，“我自幼体弱，无法如常人般修习我教武功，便由我父母亲授，自始至终我有无说谎，邱大小姐大可派人去查。” “你——！” “好了！”邱三炮喝止了女儿，捻着颌下几缕胡子暗自沉吟，门下之前早将这兰鹤亭情况知会过他，只是当时未当回事，女儿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虽说不惧什么兰月教，只是苗楚国皇室宗亲长老耆宿多以兰为姓，倒是不知这兰小子在教中出身何家。但他面上并不显出心中盘算，仍是和和气气地同兰鹤亭寒暄：“原来是兰公子，竟不知远道来了贵客，到底是失礼了啊，只是未听说兰教主有什么异样，怎地就要退位？” “劳邱掌门费心，鄙派教主虽然年事已高，身体尚算硬朗，但树发新芽老叶落，新教主即位也是应当之理。”语毕，兰鹤亭从怀里掏出信函，递到邱三炮面前。 信函打开便是兰月教的请帖，上书“圣女兰紫卓将于来年七月十五继任兰月教教主，恭请莅临”云云，邱三炮点点头，心说果然是蛮夷外道，继任的日子竟如此不吉，当下也不说去与不去，未再理会兰鹤亭，径自回到主桌招呼客人了。而邱子蓉再生气，到底无法在她爹的寿宴上发作，气得直跺脚，被邱子桐拉扯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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