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干什么,请你喝酒啊。” 蒋川在这位跟自己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主将面前向来没规矩,酒坛一放,自己往矮桌那儿盘腿一坐,哗啦啦就开始倒酒自酌。 厉明野没搭话,折子翻得比蒋川那酒碗起落还快,一本接一本地批过,往书案另一端放。 “真这么多事?”半坛酒下肚,蒋川喝得无聊,敲着酒碗冲厉明野嚷嚷,“事多你不回怀都王府待着,非让人大老远送折子来,毛病。” 厉明野瞥了他一眼:“闭不上嘴就滚出去。” “不滚怎么着,跟我出去打一架?”蒋川就地一躺,手脚大张,一副耍无赖的架势,“也成,咱俩好久没切磋过了。” 厉明野晾着他自说自话,直到把折子都批完,叫了人拿走,才起身到矮桌前踢了蒋川一脚,让他过去点儿,别占地方。 蒋川翻身起来,给他满上一碗酒:“还跟你爹置气呢?” 厉明野说没有,仰头闷了,又自己倒满。 “老王爷还挺开明的,都没打你,哪像我爹啊,临出发还赏了我两大嘴巴子,让我打仗死外头得了,别回来丢人。” “打了。”厉明野说。 蒋川瞪大眼:“打哪儿了?没瞧见啊,后背还是屁股?” 厉明野气笑:“怎么,你还想看?” “……没没没,”蒋川连忙摆手,“老子跟你喜欢的一样,对你屁股不感兴趣。” 不过说起这个,蒋川嘿嘿笑了两声:“最近在垃圾堆里捡了个宝,长得又白又乖,操起来哼哼地叫,跟猫儿似的,那可怜劲儿招人得要命……哦,还是个小太监。” 厉明野闻言皱眉:“营里怎么会有太监。” “在俘虏里混进来的。”蒋川说,“我叫管事的来问过,小太监老跟一个人在一起,抓他来那天还冲那人叫了声殿下——还不到二十吧,登记簿上的名字是石井,但那身段和样貌,我觉得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 石井? 厉明野想起前阵子在折子上看过的另一个名字。 半个月前大渝皇帝驾崩,留下了一封遗诏,责皇后无德,肆意干政,纵容外戚专权,令其依礼殉葬,并废太子,传位二皇子宋时煜。 而太子名,宋时璟。 “哈?岂不正巧。”蒋川狠狠一拍桌,“当年他父皇母后那样对你母亲,结果什么罪都没遭过,轻轻松松就死了,倒是把亲儿子送到你跟前,这不得父债子偿啊?” 厉明野面无表情又干了一碗,薄薄的瓷碗却几乎被他捏碎。 厉明野母亲本是大渝皇后的婢女,名秋兰,因姿色上乘被皇帝看中,强要了身子,事后却遭皇后嫉恨,寻了个由头赶出宫去。 秋兰无处可去,决意回乡,途中发现自己竟怀了身孕。 回宫是万不可能的,老家也不会接纳一个失去名节的女儿。秋兰心如死灰,正欲轻生,却被四处游历途径此地的秦王救了。 两人互生情愫,秦王带她回到北越,安置在王府里好生安养。待秋兰生产后,秦王给了母子俩一个名分,孩子取名明野,跟秦王姓厉。 这些事秋兰从未与儿子说过,是她病逝后,秦王告诉了厉明野真相,让他知晓自己本是大渝人,允他选择自己的去向。 厉明野毫不犹豫选择了留在北越。 他生在北越长在北越,北越才是他的故土,而大渝有的只是差点害死他和他母亲的仇人。 蒋川咋咋呼呼一晚上,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父债子偿。 甚好。厉明野想。 母亲受过的辱,他必尽数归还。
第3章 03. === 时隔太久病一回,没好全便下地干活儿,隔天宋时璟又烧了起来,人是清醒的,但额头有些发烫,手脚一沾冷水就忍不住哆嗦。 福安看着心里犯怵,如今流落在外,只他和殿下两个是自己人,要没有殿下他也不想活了,于是说什么都不让宋时璟再逞强,扶人回床上躺好,灌了一大壶热水,两张被子叠着把殿下捂得严严实实。 宋时璟嫌热,福安也不让掀开,就守在床边看他睡,不肯走。 这么闷着躺着不困也得犯困了,等宋时璟闭眼睡过去后,福安才轻轻起身,如前日一样偷摸离开去了蒋川的营帐。 临近中午人还没回,营场上的士兵都结束操练过来打饭了,人来人往地走动,在杂役营周边吵吵嚷嚷,很快就把宋时璟闹醒了。 头还是昏沉,但身上松快了许多,大概是发过汗的缘故,这会儿也不冷了,就是衣服半湿粘在皮肉上难受,宋时璟掀开被子坐起来,俯身去翻了翻福安藏在床底的包袱,想看有没有可换的干衣服。 “在哪个帐里?” “麻利找……将军现在就要人。” “外头没见着。” “都找过了,就剩这儿。” 帐外忽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宋时璟停下手,刚把包袱藏回去,外头几个说话的就掀帘进来了,全是人高七八尺的壮汉,没半句解释,直奔床前架起他往外走。 宋时璟自知挣不过他们,饿了两顿本来也没多少力气,便只问他们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壮汉们纷纷嗤笑。 其中一个满脸不怀好意道:“送你去快活快活。” 这一路上全是扎堆聚一起吃饭的士兵,经过谁都停下碗筷转头看热闹,有人稀奇有人嘲弄,隐晦的笑声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宋时璟脸色难看到极点,往日立于人前从来只有被瞻仰的份儿,何曾叫人这般架着游街示众过,袖口下拳头死死紧握,屈辱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壮汉们将他送入主帐内,双手反绑,丢在榻边地上便不管了,前后离开了营帐。 宋时璟等了半晌,刚养好的手腕被粗麻绳绑着,一挣扎就疼,湿黏黏的,不知道是不是又磨破皮了。 来的时候似乎没见到福安,该是又趁他睡着时跑了,去找那无耻流氓讨要东西。 宋时璟垂着脸,无声叹了口气。 离了父皇和母后,离了太子之位,他果真什么也不是。 在宫里时护不住年幼的妹妹,在外头还要奴才为了照顾自己卖身。 是他太无用。 宋时璟靠在榻沿呆想片刻,如今再来反省已然太晚,徒增感伤,便收了心思,转头四处张望。 这营帐看起来宽敞华贵,书案屏风床榻一应俱全,且皆用的是上好材料。 福安既不在此处,想必抓他来的另有其人。 宋时璟轻笑,低头瞧着自己一身脏污布衣,不无悲凉地想,这回又是谁看上他呢。 午后外头的声响渐小,士兵们各自回营短歇,宋时璟又饿又晕,蜷缩在榻下歪着脑袋浅眠,直到听见帐外守卫通报的声音才动了动,艰难睁眼朝来人望去。 厉明野今早离营进都,本想回王府与老王爷用顿饭缓和一下父子关系,结果扑了个空,老人家出门会友去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气没消有意避他,只得草草用过饭又策马回营。 帐内多了个人。 衣衫褴褛,斜靠在榻边,唯一能看的那张脸也没多干净,蹭了几道泥灰。 但……很眼熟。 宋时璟也抬起头与厉明野对视,微微瞪大的双眼证实了厉明野的猜测。 “阿野哥哥。”宋时璟黯淡多日的眼神终于透出些许亮光,手撑在后头直起身,看着眼前早比当年高大很多的将军,“你怎会在这里?” 厉明野反应冷淡,扫了宋时璟一眼,回头叫门外的人备热水,要沐浴。 沐浴过后要做什么事不言而喻。 “阿野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宋时璟还叫着数年前两人相识时的幼稚称呼,以为这样能唤起厉明野的温情和怜悯,“我是……” “你是大渝太子。”厉明野解开大氅挂在一边,朝他走过来,语气不无嘲讽道,“多尊贵的人物,即便被废庶,被发配充军,最后还沦落到我这帐里——也不至于忘了的。” 这句话直戳宋时璟的脊梁骨,自父皇驾崩半个月来所受的种种冤屈耻辱,此刻如同泄洪的水全涌了出来,覆过心头,压得他挺不起腰。 “你不是大渝人。”宋时璟目光松动,后知后觉道,“可那时你说你送母亲回乡安葬……” 厉明野踹了他一脚:“你也配提我母亲。” 宋时璟毫无防备,整个人从榻边滚到了地上,像狗一样趴着,看厉明野旋身坐于榻上,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与昔日端坐马车里的他对调。 那天雨下得好大,如幕帘般挡人视线。 十二岁的宋时璟微服出游,听车夫夹着怒气的骂声推门望去,见到了被撞倒在雨中的玄服少年。 他心善,喝止了车夫,亲自打伞下车,把这个看起来比他大好几岁的少年拉了起来。 少年生得很俊,比他高,失魂落魄地垂着头,浑身湿透,一副很狼狈的模样。 宋时璟撑着伞陪他沉默站了片刻,后来手举累了,就扯了扯少年的衣袖,邀请他一起上马车,说雨太大了,想去哪里自己可以捎带他一程。 少年没有拒绝。 两人在马车里待了许久。 宋时璟平日话少,不是热络的性子。 被册封为太子后,母后也时常训诫他,要稳重自持,不可擅言,所以总是独来独往,身边并无亲近好友。 这次出游他只带了侍卫,福安不在,也没个能说说话的,闷了一路,于是难得主动开口,问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阿野,宋时璟便唤他阿野哥哥,给人找了侍卫的干衣服换过,又揪着人衣角,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些无聊话。 少年一一作答,偶尔也回问两句。 雨停后少年才下车,临分别宋时璟问他的住处,少年说自己不是本地人,报了一家客栈的名字。 之后几日宋时璟便日日去那家客栈串门,明面说担心阿野哥哥为母亲去世忧愁,带他到处闲逛散心,实则找人作陪。 少年看破不说破,只觉这小公子单纯可爱,便也陪了他数日,直到离开。 后来两人再没见过。 一晃便过去七年。 曾经的阿野哥哥成了战功显赫的敌国将军,而他却从高位跌落泥潭,成了人人皆可嘲弄的阶下囚。 “将军,”有士兵掀帘进来,“热水备好了。” 厉明野嗯了一声,示意抬进来倒上。
第4章 04. === 一盆接一盆的热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宋时璟木着脸缩在阴影处看,忽生出一种近乎荒唐的恐惧,好似那日在火头军附近所见,被拔毛前要丢进热水泡一泡的鸡。 鸡鸣尖利而惨烈,一落水便消了声,捞出来时还是瞑目直挺的模样,死得尚算体面。 可他不能,也无法。 双手由始至终被束缚在身后,倒也不妨事,因为厉明野压根儿没照规矩给他脱,直接用蛮力将本就单薄的衣物撕扯成几块碎布,从他身上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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