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赵瑥道:“不必立刻回答我,我不着急。” 谢九尘道:“……好。”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回到朱雀街,即将分别的时候,赵瑥道:“九尘,三日之后,我在清秋亭下等你,你若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若不来,我便知道你的意思了。” 谢九尘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他再道:“好。” 赵瑥笑了笑:“回家吧。” “你也回吧。” 两人分别进了府,棉花来迎接谢九尘,谢九尘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它的头,就去找了谢孺年。 谢孺年像往常那样,笑道:“回来了?吃饭吧。” 谢九尘道:“好。”他这一天说了太多的“好”。 谢孺年像平常一样,并不打算主动提起今天的事情,谢九尘愿意说,那就由他开口,谢九尘不想说,也没关系。 吃过饭后,谢九尘道:“爹,你来听我弹一曲,好吗?” 谢孺年点了点头。 谢九尘坐在古琴前,垂眸弹了一曲,他没有弹曲谱,而是随心而弹。谢孺年听见了月光,明月织了一张柔且韧的大网,将大地牢牢缚住。他感到眩晕,他的眼睛里铭刻了思念,他好像跋涉了很长的岁月,却仍被困在原地,进退不得。 一曲完毕。 谢九尘问:“爹,你说……我找到琴韵了吗?” 谢孺年眼含热泪:“找到了。” 谢九尘想,师父说错了,琴韵不在琴谱,也不在高山流水间,琴韵在一念之间。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1】 ---- *《黍离》
【1】: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纳兰性德《鬓云松令》
第90章 何求 赵瑥一人坐在亭下,已从子时等到午时。 他说过的,谢九尘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他不会再对谢九尘食言了,所以他连觉也没有睡,他要守在这里一整日。 在等谢九尘的时候,赵瑥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久违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赵壶,赵瑥与赵壶没什么父子亲情,他回想起赵壶,想到的是那颗人头,还有那双突出的眼睛,以及自己当年的名字。 赵瘟,多难听的名字啊。 所有人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的都是嫌恶的神情,仿佛听见这么个名字,他们也会触霉运似的。只有童奕没有嫌恶他,但童奕背叛了他。 赵瑥没有告诉谢九尘,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他初遇谢九尘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赵瘟”。 谢九尘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可怜,有点心疼,仿佛是在替他感到委屈。 赵瑥问他:“我的名字很难听吗?” 谢九尘道:“不难听的,就是不好听而已。” 赵瑥笑了。 谢九尘还在认真道:“真的,真的不难听。” 赵瑥道:“我骗你的,我不叫赵瘟,我叫赵瑥。” 谢九尘瞪着他,将两点泪意收回去了。 赵瑥想说些什么,但是他醒过来了,原来只是一场梦。 赵瑥在离开花溪城的半年后,在京城碰见了童奕。 童奕也成了一方富豪,他拿了赵瑥的银两,一个人去做生意了,他不是笨人,相反,他是一个很懂得隐藏和演戏的人。在客栈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很老实,但那只是他的表象,他擅长笼络人心,他扮成人畜无害的模样,用爹娘的可怜遭遇来蒙蔽他人,又费尽心思地对别人好,利用他人的同情和喜爱,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很纯粹,那就是好的生活。而好的生活需要多的银两来支撑,所以他拿走赵瑥的盒子的时候,心中是没有愧疚的。 他待赵瑥好,这是赵瑥应该给他的回报。 多年不见,童奕倒不像方短那样老眼昏花,他认出了赵瑥。 多年前赵瑥想,若他见到童奕,一定会与他同归于尽,但事过经年,他早已没了找童奕寻仇的心思。 童奕倒也没跑,他是大富商了,他将狡诈藏得更深,看见赵瑥的时候,他甚至还能说出一句“别来无恙”。他将赵瑥请到自己的府上,料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赵瑥也不敢对他做些什么。 赵瑥确实也没对他做些什么,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倦了。 童奕道:“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赵瑥嗤笑一声:“拜你所赐,过得挺好的。”他不会将苦痛告诉外人,伤口藏在隐秘之处,只能袒露给亲近的人看。 童奕假装听不出其中的嘲讽之意,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赵瑥听见外面有小孩的玩闹声,问:“你娶妻生子了?” 童奕道:“当然,我都这个岁数了,你没有吗?” “没有。我注定是断子绝孙的人。” 他说断子绝孙的时候,眼里流动温柔的笑意,童奕觉得他疯了,哪有人断子绝孙还在笑啊? 赵瑥懒得与童奕周旋,没说几句就想走了。童奕客套了一句,让他留下来吃饭。赵瑥道:“别装了,你不累吗?” 童奕的笑容像是用铁钉固定住了,他比小时候更加滴水不漏,他道:“我送你出去吧。” 赵瑥直言道:“不必了,我觉得恶心。” 这样嫌恶的话,也没让童奕的笑容撼动半分。 童奕娶了妻,纳了五房妾,赵瑥离开的时候,看见了童奕的两个孩子。他看见了,却不觉得羡慕,反而觉得童奕可怜。 童奕的身旁围绕了那么多的人,他获得温情了吗?觉得安心了吗? 赵瑥想是没有的,因为童奕的眸子里,闪烁的依旧是精明和算计。 赵瑥还没有告诉谢九尘的是,他也回过青石镇一趟。 他见到了刘丽龄,也知道雷浩洋的存在,他知道雷浩洋的遭遇,但并非出自本人的口中,而是从好事人那得知的。 刘丽龄没有见到赵瑥,赵瑥第一次见到赵瑥的时候,就站在巷子口,远远地看了自己的生母一眼。刘丽龄衰老了许多,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已大不相同。 赵瑥在青石镇住了几日,他见过刘丽龄几次,有一次看见她在和卖菜的小贩讨价还价。 他们为了一个铜板争论不休,小贩想要赚到这个铜板,刘丽龄也想要省下这个铜板。他们争论了半日,最后小贩抵不住刘丽龄的胡搅蛮缠,还是让步了。 刘丽龄很高兴,她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赵瑥已经不了解刘丽龄了,他看不出来,这个笑容是更疲惫,还是更快乐。 他忍不住想,倘若当初刘丽龄没有卖掉他,而是将他留在了身边。他们母子俩搀扶着走下去,事情会不会不一样?赵瘟还会是赵瘟,他也许会少受一些苦,但他还会遇见谢九尘吗? 他不知道。 赵瑥没有想多久,因为这不太重要,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他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清秋亭位于花溪城的城外,这里行人稀少,僻静极了。 午后的阳光丰沛厚实,在旷古的寂静当中,仿佛发出了犹如碎银落地的声响。赵瑥想,他应是听岔了,阳光落下来,怎么会有声音呢? 谢九尘还没有来,他是晚些来,或是不来了,还是忘记了?赵瑥的心忽上忽下,不断撞击着胸腔,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该来的总会来,谢九尘若是不愿来,那他再好好想想办法便是。 赵瑥摒弃杂念,他想,这一日还有很长。 离开花溪城的日子里,赵瑥还去了大周最高的山峰,他爬上了山顶,在烈烈的风声中,他想到的还是谢九尘。 他走过许多的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生离死别的故事,看过欢喜热闹的人间,也见过血流的河。 赵瑥生过一场病,他应该是冻着了,染了风寒。他没有请大夫来看,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他想,他要是死了,那就死了吧,若是能活着,就说明老天还没想让他死。 他熬过来了,没有死在无人认识他的北地。 赵瑥觉得庆幸,他还没有见到谢九尘,他不想死。 谢九尘什么时候才回花溪城呢? 黎笛隔几日就给他写一封信,每封信都会写上谢府的动静,他打开每一封信,看见的都是谢九尘还没有回来。 谢九尘不回去,赵瑥也不想回去。他不做生意了,天大地大,倒是自在逍遥了,只是心里有结,也逍遥不起来。 赵瑥一个人过年,一个人过元宵,一个人过端午,一个人过中秋……那个中秋,他坐在屋檐上,独自看天边圆月的时候,才恍然明白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意义。 人活这一遭,如果最终求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两,这跟野兽求肉何异?又跟畜牲何异? 求一些情,求一点缘,求一颗心,人活着才能有意思。 赵瑥想活得有意思,赵瑥想要谢九尘。 太阳退隐,雨落下的时候,谢九尘还是没有来。 赵瑥站起身来,来到亭边,风雨打湿了他的下摆,脆弱的花叶被打落而下,随雨飘洒进水中,浮游而去。 他有些难过,想着,雨这样大,谢九尘应该不会来了。 赵瑥这是在自欺欺人,谢九尘若是想来,雨再大他也会来。酉时已过,谢九尘还没来,说明他是不想来了。 赵瑥一日都没吃饭,可他不觉得饿,清秋亭四面飘雨,他困在这里,像是被抛弃的小孩。 雨糊住了天空,沉重地打在青石板上,也打在了赵瑥的心里。天气湿重而晦暗,空中飘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是带着潮气的微苦气息。 赵瑥手上攥着谢九尘送给他的石头,他干脆坐在台阶上,两手抓着石头反复看,也没看出什么玄机。 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但因为是谢九尘送给他的,所以石头才变得特别起来。 他朝着石头吹了一口气,想着若是石头能变成谢九尘,那就好了。他等了一会,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心可若顽石,顽石怎成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瑥心中一动,侧过头去。 谢九尘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朝这边走过来,雨这样大,他的衣摆湿得可以拧出水,一缕头发贴在他的颊边,整个人有些狼狈,可他还是来了。 雨珠润亮了谢九尘的身影,也润亮了赵瑥的双目。 谢九尘来到他的面前,赵瑥赖在地上,只抬起头,漾出水纹般的浅笑:“你来了。” (全文完) ---- 结局是早就想好的,就停在这里吧,我觉得已经圆满了。
感谢阅读与陪伴,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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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还是开古耽《温逢九》,厚脸皮求个收藏,文案如下:
我躲在枯井里头,等着师兄来抓我。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师兄。
我问师兄为什么这么久?
师兄说,因为他将其他人找出来之后,才来找的我。
我不喜欢被师兄排到最后,便问:“下回你能不能第一个来找我?”
师兄道:“我找到你,就不想找别人了。”
我说我的腿麻了,让师兄背我回去。
我说我可以等他,等多久都好,只要他记得我,不把我丢下就行。
师兄说他永永远远也不会丢下我。
我信了,我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腿就是我的腿,他走的路就是我的路,他的后背就是我的家。
温柔师兄X话痨师弟
PS:
1、主受视角,第一人称。
2、BE,但是是绝世甜文(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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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本开现耽《天高地厚》,也求个收藏,文案如下:
林序与霍钰成在一起之后,跟他兄弟说:“我跟他好一辈子。”
兄弟嗤笑一声,道:“你才十七岁,哪能确定一辈子的事?”
林序说:“我不管,我们就是要好一辈子。”
兄弟道:“不是我打击你,兄弟,你多少有点不识天高地厚。”
*
十五年后,不识天高地厚的林序果然跟霍钰成分手了。
可他俩断得不彻底,眼里心里都还是对方。
林序开演唱会,霍钰成还去看了,只不过不再坐在家属专属的第一排,而是杵在最后,安静地看完,沉默着离开。
*
林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热恋时候的浓情蜜意。
藕断丝连的时候,林序对霍钰成说:“很久以前,我跟别人说我要和你好一辈子,他说我不识天高地厚。我知道永恒的爱情是不可能的,但我认了,我就是个不识天高地厚的人,我能决定我的意愿,我能违背人类喜新厌旧的天赋和自私的本能,只要我没死,我就有一直爱你的把握。”
我们攀升,我们坠落。
我们通过坠落而攀升。
失败塑造了我们。
——盖伊·戴文坡
舞者X歌手
(爹系男友)X(“作精”)
千丝万缕/高山低谷/明年今日/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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