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疑惑,忽而挑眉一笑,笑得有些痞坏:“殿下没有尝过,怎么会知道?”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能这样……我又烧起来了,脑子晕乎乎的,赶紧缩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流连在他身上。 还有,我当然尝过……他昏迷的时候,我不就天天尝吗,甜甜的,软软的。可他清醒过来后,我就没有尝过了。 我慌乱地从他唇上移开目光,拿被子捂住眼睛,说:“我睡着了。” 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尝尝。 又过了几天,我的病便全好了。 养病的这些天,宫里屡次派人来看望。病一好,我便打算进宫复命。 春梨替我更衣,说我瘦了许多,我却不以为然。这些天我身子乏力没怎么下过床,吃喝都靠下人服侍。季明尘更是怕我饿着了,不停投喂我糕点。再躺下去都快贴秋膘了,哪里会瘦了。 她给我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又披上一件极厚的披风,我简直被压得直不起腰,感觉自己像是裹着厚棉被。 我说:“能不能少穿一点。” 春梨、夏风和冬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就连季明尘也不赞同地看着我。 我泄气了,拉过季明尘的手说:“等我回来。” 他说:“好。” 夏风和冬子一左一右跟着我,刚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停下回头望,季明尘还站在原地看着我。他一身白衣,双手负于身后,对我一笑。 我立刻被迷得神志不清。 夏风催促:“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入宫了。”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可走出十几步后,又忍不住回身看。他还在原地。 我简直走不动路了。 冬子长叹一口气,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哀怨地看向季明尘。活像在看一个色鬼,和色鬼的红颜祸水王妃。 季明尘说:“我看着你走。” 我晕晕乎乎地走了。 今天是休沐日,父皇难得清闲,正在和一个老头子对弈。 我行礼后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棋盘上面摆了密密麻麻的棋子,双方都紧锁眉头一副沉思的模样,看样子正是焦灼的时候,短时间内结束不了。 想到上回在勤政殿罚站又罚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知这回要站多久。 哪知父皇皱眉看向我:“才生了病,站着做什么?去那边坐着暖和暖和。” 我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又听父皇向那老头子说:“今日未分出胜负,改日再与高大学士手谈。” 那老头子便行礼告退,经过我身边时,我才认出他就是宴席上坐我身边,屡次按住我的高毅。 高毅对我呵呵一笑,拱手告退。 “人都走了,一直盯着做什么?”父皇不知什么时候在我对面坐下,状似不经意地说,“上回宴席上,你与高毅似乎相谈甚欢。” 我说:“是他自说自话,莫名其妙在那里笑。” 父皇说:“高毅是中书门下首席大学士,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堂。不可对他无理。” 我没有说话。本来都快把他忘了,现在又让我记起了他,少不得在小本本上又记了他一笔,把上回的账在心里翻了翻。 父皇又说:“朕看高毅似乎对你颇有好感,你也要主动些,多与这类朝臣接触。” 碍于对母后的承诺,我只能应道:“是,父皇。” 父皇盯了我半晌,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当皇帝?” 他本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可面对的是个傻子,所以他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说:“不想。” 他又说:“可你母后想让你当皇帝。” 我便无话可说了。 父皇却突然笑了,他问:“你不想当皇帝,那你想做什么?” 我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思考的结果无一例外,都与季明尘有关。我想整天和季明尘在一起,没事就抱抱他,晚上一起睡觉,最好能把他先熬睡着,我就可以偷偷尝尝他嘴唇的味道……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亲他了。 好想亲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主动来亲我? 他是不想亲我吗…… “偷偷尝什么?” 我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就说出了口。当下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说:“尝……尝……” 好在父皇也没有追问,只是说:“朕同意你娶北鄞太子为王妃,是驳了你大哥的脸面,你这两天去东宫赔个罪,态度要诚恳。” 我心里却有些难过。 自那晚在鸿胪寺当众对大哥不敬后,他便没有再与我私下往来,想来是生我的气了,我很想道歉。可一想到之前的锁链,以及鸿胪寺的苛待,我却又忍不住生气。很是矛盾。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父皇说:“太子年轻气盛,急于立功扬名。压质子的气焰,等若压北鄞的气焰,涨我大楚国威,他做的本没有错。” 我没有接这茬,转而请求父皇准许我去灵山疗养数月。那里有天然温泉,极适合疗愈内伤。 本以为需要软磨硬泡,哪知父皇直接点头应允了:“今年极冷,你又病了一场,去休养一番也好。” 他话音一转:“明年春返京,你就是及冠的大人了,不要辜负你母后的期望。” 我知道他想提醒我什么。可我脑子里全是温泉边二人世界的图景,顾不上别的,忙不迭地答应了。 走在暖烘烘的阳光下,我构想着即将到来的灵山之行。 夏风已去探过,山脚的田庄今年物产颇丰。家养的山鸡、牛羊、肉猪膘肥体壮,猎到的珍奇野味据说制成了腊味,还囤了不少我最爱的野鹿肉。想必他也会爱吃的。 山腰还有一座独栋宅院。冬夜落雪,在屋里围炉而坐,喝些小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该是多么温馨。若是气氛到位了,说不定不用趁他睡着,也可亲一亲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唔……山脚还圈了一片极大的围场,等他解了毒,体力好些了,我们便可相伴跑马,最好跑远些,去一个下人找不着的地方。 还有温泉…… 思绪突然断了,我看着不远处的人,感觉恍若隔世。 换了从前,我一定会在很远的地方就一眼认出他,断然不会走近才发现是他。因为那时我的眼里只有他,那时他的白衣是那样耀眼。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脑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夏风和冬子就已经拉住了我,充满敌意地看着几步外的人。 许清泽似乎是瘦了,他看着我,表情很复杂。 我惊觉,这几个月来,我竟然一次也没有想到过他。以至于此时一相见,他像个陌生人一般,似乎是上辈子认识的人。 已经碰到了,再装作没看见未免太过幼稚。他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于是我冲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走。 哪知他却说:“三殿下若无事,可否一起出宫?” 我略怔了一下。他不是说他恨我吗,而且不留余地的否认了我的感情,平日里避我如蛇蝎,此时为何要邀我一起走? 他又说:“听闻三殿下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夏风抢着说:“有王妃照顾,殿下自然已经痊愈了。” 冬子大声说:“王妃还在府中等着王爷呢,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冬子这话提醒了我,我顿时想飞回王府告诉季明尘灵山疗养一事。这个念头一涌上来,我简直归心似箭了,心不在焉地冲许清泽一点头,就想快点离开。 许清泽却叫住了我,他说:“殿下当真要娶那北鄞质子当三皇妃?” 我说:“是。” 他又说:“太子殿下为此事殚精竭虑,付出多少心血,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三殿下这一出,让太子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不啻于在百官面前狠狠打了太子的脸。三殿下难道不觉得此事不妥?” 他这话太逾矩了。我皱眉看他,没有说话。 他神色愤愤,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您或许以为自己情根深种,救那位质子于水火,但人心易变,保不齐三五年,或是三五月过去,没了新鲜感,您又会对另外的人情根深种……这不是害他是什么?” 我不懂他在愤怒些什么。 可我却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他为什么会这样和我说话?过去他是仗着我的喜欢,口不择言。可现在我已不喜欢他了,他便不应该这样对我说话。 于是我开口了:“这是本王的私事,不劳烦中书令过问。” 许清泽愣住了,脸上现出吃惊,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他许久才说:“三殿下毁了太子的布置,伤了太子的脸面,这是事实。” 我说:“这是陛下的旨意。”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没再看他,带着小厮走了。 走出很远,夏风和冬子才松开我的手臂,同时舒出一口气。 我无奈地说:“我早已说过,我不喜欢他了。” 冬子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殿下之前还说过,许清泽这样的人合该配白衣,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穿出味道。” 我愣了,原来我还说过这样的话么。可我完全不记得了。 “要是真说过,那我收回。”我郑重地说。 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席白衣,我用力回想着,缓慢地说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第16章 虚惊 马车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是个憨直的黑脸汉子,一见到我便迎上来道:“公子,已经做好了。” 我有些激动:“拿来看看。” 他去了后堂,没过多久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精雕檀木匣。他用湿帕子擦干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 一道刺眼的白光让我眯起眼。 匣中是一把薄如蝉翼的精铁宝剑,剑身锃亮,清楚地倒映出我的眼睛。剑身比一根头发丝厚不了多少,阳光下从侧面看去,竟似乎可以隐形。剑柄是和田玉做的,冬暖夏凉。 铁匠铺老板憨憨地笑着说:“按公子的要求,整把剑用的都是最轻的材料,又打磨得极薄,只合四两重。” 我非常满意。 季明尘的手臂经脉受损,不能提重物,这柄轻巧的剑,他想必会喜欢的。 北边那个狗皇帝说,他一辈子都提不起刀剑了。那我就要让他重新提起刀剑。 回到王府,我兴冲冲地往卧房去。 他不爱出门,想必此时正在那扇镂空雕花的黄花梨木窗下,晒着太阳读书。他会慵懒地靠着椅背,在阳光下昏昏欲睡,长睫毛一闪一闪。 我兴奋地推开门,嚷出声来:“仙人,我给你——” 话音戛然而止,我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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