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捂着脸,看着身下的宴云何,满脸不解。 宴云何满意地看着那牙印:“后山药泉泡得还舒服吗?” 虞钦回过神来:“阿茵同你胡说了什么?” 宴云何不开心道:“说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泡泉,许多人都趴在后山偷看。” “日日药泉不假,但没人偷看,而且我是穿着衣服进入药泉的。”虞钦解释道。 要是能被虞钦发现,那还叫偷看吗? 想到虞钦在药泉里袍子浸得湿透,若隐若现,欲盖弥彰,宴云何就气得脑袋都开始嗡嗡响。 又不能叫虞钦不许再泡,这对他身体有好处,只能忍气吞声,叮嘱虞钦日后要泡那药泉,最好是穿上黑色袍子进去。 虞钦好笑地答应了,待到正午时分,隐娘回来了,对宴云何说:“右眼睛的嘴巴太严,我给他下了点药,是问出了一些,不过跟东平城没有太多关系。他好像不是自愿当这个世子的,自幼生在江南。” 吴王世子的身份,虞钦也清楚:“当年先太子随先帝南巡,确实到过江南。” 宴云何算了算时间,那年的南巡,正好跟这吴王世子的年纪对上。 隐娘又道:“周重华也是那次南巡的随行文官。” 宴云何:“我本以为周重华跟先太子不过是点头之交,毕竟当年东宫谋逆案,并未涉及到他。” 虞钦却道:“未必没有涉及到他,只是那时他已是东林书院的院长,与文官来往密切,明面上同先太子关系不深,尚能自保。” 看来周重华还真算是太子府的旧人,他所行一切,皆是为了捧先太子后人登上帝位。 既然东宫谋逆是诬告,本该登帝的是先太子,而非如今的陛下。 但要论起名正言顺,成景帝同样也是先帝血脉。 世子是流落在外,才躲开了东宫谋逆案。 只能说他们所处的立场不同,周重华想光复先太子一脉,而他们皆是当今天子的人,周重华只能是叛军反贼。 就是不知道吴王世子到了京城,陛下又会如何处置他。 营帐里陷入安静,还是隐娘出声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想的事,现在重点是东平城的百姓。” “我已经放了几只鸦鸦进城,要是皇城司的人尚存,消息最晚今夜就能到。” 宴云何闻言,撑起身体:“世子用了什么药,多快能醒来。我们昨天递了消息进东平城,回信应该已经快到了。” 隐娘问:“难不成他们还设了暗号,非他不能解?” 虞钦:“他现在身份尴尬,定会有所保留。” 宴云何同意道:“所以也不能将宝都押在他身上,最好还是派我们的人潜入东平城。” 虞钦本还抱臂靠在一旁,闻言站直了身:“我可以。” “你不行。”宴云何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你明日就回药王谷,我派支兵送你们回去。” 虞钦这一回没有妥协:“我武功与你不相上下。” 宴云何撑起身体,沉沉地望着虞钦:“你如今身无官职,以什么身份执行军令?” 隐娘诧异地望着宴云何,她没想到宴云何竟然能这样狠,虽然她知道这人是在担心虞钦,不愿拿他去冒险。 可是这种话却十分伤人,既提醒了虞钦现在身处的尴尬困境,又将他从这件事中排除在外。 果然,隐娘瞧见虞钦脸色微白,嘴唇紧抿:“你不信我?” 宴云何:“不是不信,只是……不合适。” 隐娘连忙打圆场:“东平城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什么时候需要派人也不知道。兄长你身体还未痊愈,的确不适合冒险。” 虞钦静静地注视着宴云何,对视间不知交锋几回,最后虞钦掀帐出去了,宴云何叹了口气,迟来地开始懊恼。 隐娘各打五十大板:“你刚才怎能那样说呢,哪怕你说你是因为担心他,都好过什么无官无职啊!” 宴云何:“寒初要真怕我担心,就应该明日回药王谷,而不是提出要潜入东平城。他想做的事,我从来劝不动。” 倒不如将话说得难听些,无官职之人,的确不适宜参与军中事务。 隐娘还要再劝,就见宴云何喊了声小六。 候在外面多时的宴小六探进个脑袋,宴云何道:“去将世子请过来。” 佑延璟是被宴小六扛过来的,看着还未彻底醒来,衣服也是散乱的,像是被轻薄了场。 小六把人放下后,忍不住给他领子拢了拢,耳朵通红。 宴云何见状:“小六,你热吗?” 隐娘见不得小六这没骨气的模样:“我看他挺热,内火太旺。” 小六被这两句话给逼得脸更红,他也才刚过十六,半大的小子,从未在大同见过这种长相的人。 跟天上仙子似的,瞧着不食人间烟火。 先前见虞钦的时候,只知道害怕,根本不敢正眼瞧人。 压根没发现这两人长得有多像。 这段时间小六奉命看着佑延璟,有过不少接触,知道这人和蔼可亲。 但他哪敢有啥想法啊,都不是一路人。 小六憋红了脸:“将军,我是要娶媳妇的人,你别乱说!” 要换作平时,宴云何肯定要打趣几句,但现在他实在没心情:“世子这衣服是怎么了?” 他望着隐娘,隐娘无辜道:“他自己扒拉的,与我无关。” “小六,给世子喂些茶水,看能不能把他弄醒。” 小六听从吩咐,端了杯茶水喂到佑延璟嘴里,怎知这人不配合,茶水往下漏,他手忙脚乱去接,粗糙的指腹往这人脸上一擦,竟误打误撞把佑延璟给弄醒了。 世子蓦然睁开双眼,险些撞上宴小六的盔甲。 小六手里的茶水撒了自己一身,却满不在乎地扭头冲宴云何傻笑:“将军,人醒了。” 佑延璟脑袋还昏沉着,晕过去前,那药效过于强烈,像是有火在烧。 “你这女人……究竟给我喂了什么东西!”佑延璟咬牙切齿,正想起身,肩膀上一股大力将他按回去。 小六义正辞严道:“不能打女人!” 隐娘躲在小六背后,故意气佑延璟:“小将军保护我。” 小六脸又红了,黑红黑红的,佑延璟被气笑了:“小将军样样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不行。” 宴云何轻咳道:“好了,别闹了,先说正事。” 佑延璟果然已经拿到了回信,在隐娘对他下药之前,他就已经破译东平城中传来的信息。 “佑家军素日里由周山河统领,周山河走后,他手下两大副将就接手了军队。这两人一个是周山河的旧部周世甫,一个是昔日匪寇首领简九。” “冬狩消息还未传来之时,我本想按兵不动,看看京城的意思,但是他们二人都想让我即刻攻上京城。” “后来周重华入狱,周山河身死,他们就更耐不住了,周世甫是不愿接受朝廷招安,简九则是不敢,他这人惜命,自知恶贯满盈,不信朝廷会放过他。” “吴王府中还有其他庶子,不满我一来就占了世子之位。便谣传我要归顺朝廷,弃东平不顾,简九就将我绑了。再后来便是宴将军提出要谈判,简九将计就计,把我送到阵前,试图一石二鸟。” 佑延璟轻声道:“要是想尽快拿下东平,最好杀了简九。” 隐娘听完,却不赞同地说:“照你这么一说,只需赐这简九黄金万两,再向陛下请一道免死诏书就好。他怕死,又贪财,这种人不是最好收拾?” 宴云何低声道:“能当上二把手,不会那么简单就能被收买。此人既然已对世子出手,足以说明其野心极大。拿东平城的百姓要挟,想来也是这人的主意。” 宴小六小声道:“难道周世甫就能被收买吗,他不是不接受朝廷归顺?” 隐娘:“是啊,周山河这人就是死脑子,他的旧部肯定对朝廷恨之入骨,这种人更不好劝。” 宴云何看向佑延璟,等他揭秘。 佑延璟也不卖关子:“周世甫跟简九不是一条心,他不想归顺朝廷,但不代表他不认我这个世子。简九害我在先,拖全城百姓下水在后,我想这段时间他已经非常动摇。” 隐娘:“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我们派人进去杀了简九,周世甫仍不愿降怎么办?” 佑延璟:“那就将我送回东平城中,我亲自说服他。” 说罢,他又冲宴云何笑了笑:“要是将军信不过我,大可再给我喂些药。” 这话是在刺隐娘,隐娘扭头哼了声,当没听见。 “简九此人疑心甚重,一手刀法在江湖中也极有名,想要杀他很难。”佑延璟道。 此时一道声音从帐外传来:“不知这简九师承何人?” 宴云何面色微变,虞钦不知站在外面听了多久,进帐后只面朝着佑延璟,竟是看都不看宴云何一眼。 “肖家乾坤刀。”佑延璟答道。 隐娘小心道:“兄长有听过这肖家乾坤刀?” “江湖上闻名刀法,我都略有涉及。这肖家刀,也有练过。”虞钦道。 宴云何撑起身体:“刀再快又如何,那些人有火铳!” 营帐中陷入一片死寂。 虞钦垂下眼,沉默许久:“在你眼中,我现在跟废人有何区别。”
第一百零二章 宴云何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一瞬间胸腔传来的疼痛,甚至比皮肉伤更剧烈。 在场的其余人在面面相觑过后,佑延璟率先离了这个是非之地,隐娘随后,顺带着把傻在原地的宴小六拉出营帐。 虞钦在说出这句话后,就已有了悔意,他朝宴云何行了数步,在发觉对方难看的脸色后停了下来。 宴云何从未想过他的担忧与畏惧,在虞钦看来是束缚与轻视。 从前虞钦那般不计后果地行事,他可以说服自己虞钦报仇心切,他得理解他。 可现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已经不是固执可以形容。 尚未调理好的身体,诡异伤身的功法,就这样虞钦还要去冒险。 他同虞钦在黑屿乱山那一战,就猜到虞钦的功法是伤得越重,内力越高。 这种邪门功夫,虞钦能用到几时,便是蜡烛也有燃尽的时候,虞钦的极限又在哪? 宴云何手握成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 虞钦又向前行了数步,最后还是来到宴云何的榻前坐下。 宴云何转过脸,不去看他。 虞钦见状,按着对方用力到青筋毕露的手背:“淮阳,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你忘了我也会用火铳吗,我了解这武器的使用方法与漏洞,还是你教会我的。” “那又如何,你清楚简九府中的安排吗,知道那人的深浅吗,你确定这不是佑延璟与叛军里应外合,设下来的陷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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