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无繇不做声,从怀里掏出另一半鬼头令,亦随手抛了过去。 谭望小心接住,举袖抹了一把额头,心里直哆嗦:这两位到底知不知道鬼头令代表着什么?怎好这样随意抛来抛去! 谭望将两块令鉴握在手中,先是细细观摩一番,忽地两手相对,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将两块令鉴合二为一了。 鬼头令原是一片漆黑之色,不知为各种材料所雕刻而成,狰狞鬼面虽只有一半,却也栩栩如生。此刻两块令鉴合二为一,漆黑体内竟有细细光华流转,好似细碎星芒,倒使得这块鬼面令鉴可爱了几分。 朱无繇与沈晚卿一直在盯着它看,此时也觉得讶异不已。 谭望忽地跪下,那小厮也紧跟着跪下,他双手托起鬼头令举过头顶,难掩心中激动之情,道:“有生之年得见鬼头令重现天下,望,死而无憾了!” 沈晚卿与朱无繇对视一眼,俱都闭口不言。 沈晚卿拎着两坛梨花白,还想去跟掌柜的讨价还价,掌柜的撂下笔一掌拍在柜台上,喝道:“不想喝便把手里的两坛也留下!” 难为他须发全白,训斥起人来还这般声音洪亮。 沈晚卿护着手里两坛梨花白连忙跑了,谭望在其后笑道:“沈公子若是喜欢这酒,过几日我再差人给您送去几坛。” “好啊好啊!记得是送六殿下府上。”沈晚卿一指朱无繇,倒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谭望执礼道:“谭某记下了。” 沈晚卿撞了朱无繇一下,道:“走吧走吧。开封这么大,师傅他老人家不可能只设了一间茶楼在这儿,下回再细细问。我好似记得大皇子有宴邀你,带上师哥吧,大皇子的宴上必然少不了好酒。” 又隔几日,谭望果然守信送了几坛梨花白往朱无繇的皇子府上,并递上了一份绝密名单。 谭望立在厅下,道:“殿下不妨打开来看看。” 朱无繇手里拿着那份名单,以眼示意沈晚卿,沈晚卿摆手道:“你看完讲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知晓这份名单内容了。 朱无繇也不推辞,展开细细看了,只是他越看眼中笑意越浓,这竟是一份朝中大臣们与皇子们私下往来的记录,只看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朱无繇捏着那份名单,望着帘外细细飞雪,目光中浮现了辽远之意,道:“本宫知晓了,日后若是有消息禀报,尽管来找姚容吧。” 他静静立在厅上,锦衣华服,长身玉立,面容虽有些稚嫩之意,但眉宇间号令天下的威仪却展露无遗,逼的人不敢直视。再看沈晚卿,不识礼数,仪态全无,歪着身子坐在梨花木椅上剥橘子吃。 谭望瞥过沈晚卿一眼,垂首道:“是。” 谭望刚走,后脚宫里传旨来:宣六皇子朱峤进宫面圣。
第4章 白绡 惠帝在暖阁召见朱无繇,尚书令王昌海,礼部尚书韩绮同与鸿胪寺卿杨籍同在。 朱无繇刚要跪下行礼,惠帝忙道:“不用行礼了,不用行礼了,这也没外人。” 王昌海站在一旁看着他,但笑不语。韩绮同与杨籍对视一眼,也都默不作声。 朱无繇眼角扫过,将三位大臣的反应尽收眼底,躬身道:“谢父皇。” 后分别与三位大臣见过礼,方问道:“不知父皇召儿臣进宫,所谓何事?” 惠帝笑道:“朕这里确实有一桩差事想交给你去办。” “父皇请吩咐。” “你生辰将至,又恰逢元服,南陈派了使团来贺你加冠之喜,朕想让你去接待南陈使团。”不等朱无繇开口,惠帝又道:“你放心,有礼部和大理寺在,他们都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 韩绮同,杨籍双双上前行礼。 朱无繇思忖片刻,一撩衣袍跪下道:“承蒙父皇信重,儿臣一定把此事办好。” 从暖阁退下,朱无繇又去后宫请过安才出宫。在皇子府门口与沈晚卿碰上,一个要进去,一个要出去。见他连剑都未带,朱无繇问道:“师哥要去何处?” “你二哥有宴邀我,估计是想试探我。” 自从在大皇子宴上闹了一通,“沈涟”这个名字在开封也流传开来了。六皇子的同门师兄,一招普普通通的“剑挽惊鸿”让大皇子在宴上自取其辱,不少人都对这个白衣侠客产生了好奇心,争相与他结交,探他深浅。沈晚卿来者不拒,只有一点:宴饮无好酒,无美人,不去! 沈晚卿顿了顿又笑道:“陛下召你进宫作甚么?” 朱无繇皱眉,半晌道:“父皇把接待南陈使团的差事交给我了。” “你十三岁离宫学艺,又无人教你如何处理政事,你,办得好?” “有礼部和大理寺在。” “也是也是。”沈晚卿摆摆手就走,迈出了两步又停下:“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要喝喜酒了?” 说罢大笑着去了,任朱无繇在后边大喊:“师哥,带剑!” 隔两日,南陈的使团到达开封,朱无繇主持接待。此次南陈使团来了两位二品文官,一位将军,后边的马车里还坐着南陈的白绡公主,陈寒。这让大梁官员有些措手不及,毕竟南陈的使团一直到了开封城门口才表明随行的还有位公主。好在鸿胪寺卿也不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突发状况,什么岔子也没出,接着琼林殿摆宴,安排驿馆。 朱无繇在朝中看着没有根基,暗地里却还是有几个支持他的大臣在,再加上惠帝的宠爱,尚无人敢驳他颜面,招待使团这份差事办的漂亮极了。 而白绡公主并未参加琼林殿设宴,推说连日赶路身体不适,便去驿馆休息了。 后来回府,沈晚卿追问他白绡公主颜色如何,是否真如传闻所说美若天仙? 匆匆一瞥,白绡公主还是以纱遮面,朱无繇实在分辨不出来,若单论身形确实有洛神之神韵,临了的回头一眼确系一段温柔,万种风情。 十一月初七,江都大雪。 朱无繇不惧风雪,每日依例来尚阳宫请安,他在外七年,惠帝怜他母子二人相见甚少,便恩准他可随时进宫来向他母亲岳贵妃请安。 冬风朔朔,大雪纷纷,尚阳宫亦是殿门紧闭。朱无繇在门口脱下大氅随手递给一旁的宫侍,待身上寒气散去才往殿内走。 岳氏猜这个时辰朱无繇也该进宫了,因此一直等着,听见声音便急急迎了出来。岳氏出身不好,娘家更无一人,但她心性坚忍,入宫二十多年荣宠不减,可见也是个有手段的女子。 朱无繇跪下行礼,道:“儿臣叩见母亲,给母亲请安。” 岳氏忙扶起他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进宫?少请一天安还会有人指摘你的不是不成?” “儿臣想来便来了,哪顾得了这些。” 岳氏心情大好,忙差宫侍上热茶点心,母子二人相继坐下,岳氏道:“南陈的使团可安排妥当了?江南气候温润,怕是少有这般寒冷的天气,你要多留心,尤其是公主……”说到此处,岳氏偷偷瞥了儿子一眼才继续说道:“公主身份尊贵,你要好生照看。陛下叫你招待使团,你要尽心,万不敢心有懈怠。” 朱无繇执礼道:“劳母亲挂心,南陈使团俱已安排妥帖,驿馆炭火充足,可御酷寒。” 岳氏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问道:“无繇,你觉得白绡公主如何?” “父皇跟母亲说什么了?” 岳氏笑道:“陛下说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亲了,以前你在外学艺够不到你,如今回来了,也该娶一位正妃了。你的哥哥弟弟们内院里人都不少,你可不能落下了。” 朱无繇笑笑:“母亲觉得白绡公主如何?” 岳氏讶异:“你不愿意?” “儿臣并非是不愿,只是……即便娶了白绡公主对儿臣也并无多大助益,不过,若是父皇高兴,娶了倒也无妨。” 岳氏拉过朱无繇的手拍了拍,叹道:“母亲对不起你,生在皇家却不能给你任何实质的助力,什么都得靠你自己去争……” “母亲此言可是折煞儿臣了,若无母亲,又何来儿臣?”朱无繇反将岳氏揽在怀里安慰:“母亲放心,儿臣定能给您挣出个天下来。” 岳氏抬手捂住朱无繇的嘴,小心环视左右,道:“慎言。你是个聪明孩子,母亲信你。对了,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母亲给你做了件衣裳,你来试试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母亲也好尽早改了,免得你生辰那日没衣服穿。” 朱无繇道:“母亲说笑了,儿臣好歹也是皇子,哪会连件衣服都没得穿。” “制衣局的衣服哪有母亲亲手做的好,你生辰当日要穿母亲给你做的衣裳。” “好好好,母亲让我穿我就穿。” “你这孩子……”岳氏笑着瞪了朱无繇一眼,唤来侍女带他去试新衣。 雪簌簌地落,尚阳宫不时穿出轻浅笑声,再看南陈入住的驿馆,死气沉沉,不闻人声,无论大小官员侍女长随都缩进了房里不肯出来,后梁实在太冷了。 在这些人中,白绡公主却不畏后梁的寒冷,她身形单薄,罩了一件狐毛大氅静静站在廊下。东风呼啸,雪片飘飞着落到廊下,落到她脚边,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任凭身后侍女如何呼唤,不回房也不置一词。 文屏将手炉放到白绡公主手里,道:“公主,回房吧,天气这般寒冷,您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冷一点也好,以后就要定居后梁了,早点适应总不会错的。”说着又把手炉塞给了文屏,她人虽是笑着的,语气却分外悲凉,半点也不似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女。 便是再聪慧,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还该是承欢膝下的年纪,却要因背负着一个公主之名而葬送自己的一生,故土三千,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文屏眼睛一红就要哭出来,以泣音道:“公主是千金之躯,后梁的人怎么敢给公主气受。” 白绡公主笑道:“傻丫头,谁说后梁给本公主气受了,有你在他们怎么敢?” 文屏便又破涕为笑,看着白绡公主从廊下走入雪里,在雪地里嬉笑转圈,犹如一只翩跹的蝶。 “公主,别玩了,快回来,要得风寒的。” 白绡公主却脱下了身上的白狐毛大氅,随手扔在雪地上,她楚腰纤纤,衣袖翻飞,青丝被风吹得缭乱,竟慢慢在雪中翩翩起舞。 沈晚卿伏在驿馆屋顶,冷的手脚发麻却还是坚持看完了白绡公主的这一支舞方才离去,路过其中一位文官的房间时听到下面有说话声,还不止两个人,他停下来,将瓦片小心掀开一条缝,索性瓦片没粘连在一起,他也没叫人发现。偷偷看了一眼,是三个人,南陈的那两位文官和一位将军。 只见那位将军道:“你们也不管管公主,大冷天就让她在雪地里跳舞,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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