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卿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白绡公主。” 朱无繇顿悟,道:“师哥的意思是,陈欢会用和亲的办法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外援?白绡公主可是他的亲妹。” 沈晚卿失笑:“最是无情帝王家,白绡公主虽是陈欢的亲妹,可在眼下他也顾不得这点绵薄亲情了,皇家养着这些女人,不过是拿来利用的,想来白绡公主自己也是有这个觉悟的,大厦将倾,谁又能独善其身?再说了,公主不就是这个用法?战败求和,两邦相交,寻求强援,身份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己方利益而随手抛出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 纵观古今,王族女子都是各国外交上的牺牲品。朱无繇点头道:“确实如此。” 沈晚卿的手搭上朱无繇的肩膀,道:“不如来打个赌?” “赌什么?” “咱们来猜一猜陈欢会选谁当他妹夫。” “赌注呢?” 沈晚卿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剑,道:“我身无长物,能拿出的彩头可不多。” 朱无繇笑道:“师哥何必如此紧张,我要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有何用?” 沈晚卿放下心来,点头道:“说的也是。” “不若此局,我们以诺为赌注,师哥以为如何?” “以诺?” “不错,胜者能得输者的一个承诺,此诺,上穷碧落下黄泉,迢迢千山不负。” “有趣。” 沈晚卿大笑,伸出右手,两掌相击,握在一处。 “好!碧落黄泉,千山不负。” 清风过处,竹林飒飒,两人相对而立,任由摇摇欲坠的夕阳将身影拉长。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东西,不可一世的轻狂傲气,如两把无鞘利剑,剑光所到之处涤荡烟尘,斩断所有阻碍。 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他们不仅是兄弟,也会是这一生的对手。 沈晚卿知道,朱无繇也知道。 不过人念也如青烟,乍起乍灭,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何时。 急促的铜铃声由远及近,大黑一上来就往沈晚卿身上扑,沈晚卿错身闪到一边,道:“师傅回来了。” 大黑扑了个空,心知沈晚卿不待见他,哀叫一声又去叼朱无繇的袍袖,朱无繇轻飘飘一眼看过去,这老狗成了精,立刻夹着尾巴逃了。 片刻,贺姬的笑声传来,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翠庐前,他一身藏青衣衫,宽袍大袖,姿态飘逸,须发花白,一派高洁隐士之姿。 沈晚卿躬身道:“师傅。” 朱无繇亦执礼道:“师傅。” 贺姬点头,道:“时机已到,你们也学有所成,挑个日子尽快下山去吧。” 第三日一早,沈晚卿和朱无繇收拾了包袱去拜谢贺姬的授业之恩。 贺姬拿出一物一分为二,分别交予沈,朱二人,道:“此乃鬼头令,如何使用想必也不用为师说了,你二人各持一半,可分别号令门下一半弟子,你们初出江湖,涉世未深,遇事须多思量二三。” 两人又拜:“是,师傅。” 贺姬拂袖转身:“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今日一去,当好自为之。” “是!” 山上清冷,晨雾弥漫,两人站在和尚庙前回望翠庐,雾气沆砀,视物不清,隐约可见个轮廓。 朱无繇在翠庐住了七年,而沈晚卿在翠庐住了十多年,今日一去,别情难抑。 山门前传来扫地声,却是清远和尚。 “清远小师父。” 沈晚卿笑,清远和尚亦笑,他掐了个法号,道:“沈施主与朱施主要下山?” 朱无繇道:“正是。” 沈晚卿道:“下了山就不用再吃必明大师傅烧的饭了,这么多年我都不敢说,必明大师傅烧的饭太难吃了!” 朱无繇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阿弥陀佛,沈施主的话,小僧一定代为转达。” 沈晚卿一愣,朱无繇更忍不住笑了。他一甩衣袖,道:“说了我也不怕,天高海阔,他可寻不到我。阿峤走走走!” 清远和尚在他们身后,双掌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说道:“人心难测,红尘多迷障。两位虽有通天彻地之能,浮云多在高处,万望两位施主擦亮慧眼,多加小心。” 沈晚卿回头啐了一句:“啰嗦!” 山门前又重新响起有节奏的扫地声,一下一下,连同寺里不紧不慢的钟声,日日年年,好似从不曾间断过。 两人走在下山的小路上,朱无繇问道:“师哥上次说的赌局可还记得?” “记得。” 朱无繇沉吟道:“南楚,吴越,后梁,南汉,这四国国力尚可,且与南陈素无交恶,故而最有可能为陈欢所考虑,师哥认为陈欢会与哪国结亲?” “你觉得呢?” 朱无繇低眉一笑,道:“后梁。” “英雄所见略同。六殿下以为,陈欢会向后梁哪位皇子求亲?” 沈晚卿此时提起朱无繇的皇子身份,便已说明他心中有数,朱无繇心中也有数,他说道:“师哥再耐心等待数月,待小弟冠礼之日便可知晓。” “好好好!”沈晚卿大笑,心里却清楚这场赌,无人会输。 走了一段路,沈晚卿问道:“可有人来接你?” “并无。” “那正好,时间不急,你我可以沿途畅游一番,再去江都不迟。” 朱无繇不置可否。 旭日高升,刺破雾霭,苍茫雾气化作晨露在草尖树叶上,反射出炫目光彩,或被烈日蒸发,或融入尘土,转而不见。 人世百年,譬如朝露,匆匆而逝。 奔腾的岁月长河中,属于此二人的传奇,正待开始。 # 上卷
第3章 茶楼 三个月后,江都。 “听说了吗?六皇子回来了,陛下又是摆宴,又是赐府,又是赏金银珍宝的,其它几位皇子嫉妒眼红的都快滴血了。” “六皇子……是哪位?” “就是张相和萧师的那位神童徒弟,也不知拜到哪座山学艺去了,竟一去七年。” “哦哦,原是那位啊。哎呀!好几年没有这位六皇子的消息了,现在大皇子和二皇子斗得不可开交,其余几位皇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陛下面前钻,朝中大臣俱是墙头之草,六皇子此时回京是打算做什么?” “谁知道呢?做什么也不关咱小老百姓的事儿。”那人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传了许久的那个流言?” “什么流言?” “就是说六皇子做皇帝的流言。” “可不敢乱说,陛下还在呢!你不要脑袋了?” 那人嘿嘿笑着缩了回去。 另一人说道:“我这里倒还有另一件新近听说的事。” “何事?” “南陈派了使团来,说是来贺六皇子元服之喜。不过有点奇怪,咱们大梁与南陈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虽不交恶,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何况只是个皇子的冠礼,送点礼来也就算了,至于派个使团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是来贺喜的,实际上却是来和亲的。” 另外一桌上的人听的入神,不觉也凑了过去。 “和亲?不知道南陈要嫁哪位公主?看上的又是我大梁哪位皇子。” “嘿!还能嫁哪位呢?肯定是南陈太子的亲妹,白绡公主!至于看上了哪位皇子,那肯定是在陛下面前最得宠的了。” “白绡公主!” “白绡公主啊!那可是个传闻已久的美人儿啊……” 底下人的关注都放在白绡公主的美貌上了,与原题相离了十万八千里。 朱无繇从窗边退回来,姚容在后轻轻把窗户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喧嚷。姚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错愕,顿了顿才转向朱无繇,道:“……殿下?” 朱无繇自然也看到了,他捏了捏眉心,倒是很想装作没看到。 沈晚卿正把姚烈压到桌子上,一杯杯往他嘴里灌酒,姚烈倒在桌子上倒是很老实,满脸通红,已经忍不住打酒嗝了,可见醉得不轻。 姚烈向来滴酒不沾,也无半分酒量,几乎是一杯就倒。姚容有心救他大哥出魔掌,但见朱无繇不做声,只好转向沈晚卿,艰难道:“……沈公子,我大哥他向来老实,从未……” 沈晚卿拍拍手,截口道:“你大哥没得罪我,是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之前就看他不顺眼了,今天终于落我手里,我岂能轻易放过他?” 姚容哑口无言,心想道:殿下的师哥,怎么这般不讲理?不仅不讲理,还小心眼儿,不就输了一只兔子,竟记恨这么久…… 沈晚卿放开姚烈拍了拍手,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探头往楼下看去,那群人还在说白绡公主如何美貌。他看了一会儿,忽地转头问朱无繇:“白绡公主真有这般美貌?” 朱无繇一愣,摇摇头道:“未曾亲眼见过,既有此传言,想必不差。” 沈晚卿点头:“我想也是。走吧走吧。” 姚容扛起姚烈,见朱无繇还在原地未动,便也不动。 “师哥。”朱无繇蓦地叫住他,问道:“咱们进的明明是座茶楼,师哥从何处偷来的酒?” “偷什么偷?你师哥我是那样的人吗?”沈晚卿回头似怒非怒地瞪着朱无繇,抬手拍了拍腰间的荷包,道:“我只是跟这家掌柜的说了一声,掌柜的就给我拿了几坛,梨花白,还是吴越好酒呢!” 鬼头令! 朱无繇悟后一惊,他没想到,随意走进的一间茶楼竟然是鬼谷的产业?只是,他都没发现,沈晚卿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不等他发问,外面有人叩门道:“两位公子,适才听闻有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小人特送来几样时鲜,来与公子赔礼。” 沈晚卿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位青衫男子,头戴同色方巾,观其年龄不过而立,相貌周正,沉稳持重,笑容和煦,让人很难不对其产生好感。他身旁作小厮打扮的人手里还端着几样寒冷冬日里吃不到的果子。 谭望面带微笑,躬身执礼。 沈晚卿后退几步,将谭望让进来,那个小厮跟在谭望身后,他进来后抬脚将门关上,将果盘放到桌子上便退回门边静静站着,眼观鼻口观心。 姚容身上扛着人,行动多有不便,眼睛却一直很警惕地盯着那个小厮:行走无声,下盘极稳,气息难辨,内功深厚,是个高手。 谭望躬身道:“两月前接到谷主密信,信中说两位公子已下山,要门中弟子全力相助持有鬼头令之人。令鉴,两位公子可随身携带?” 沈晚卿解下腰间荷包随手抛过去,浑不在意,谭望却是双手接住,小心翼翼取出放在手心,小心观摩一番,又向朱无繇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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