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梦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闭上了眼,无论旁人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 在一旁静候多时的福安适时道:“二位问完了?那请回罢。” 几人离去时,墙壁上一排排火把随之熄灭,留给万华梦的只有漫无尽头的黑夜。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赵眠想着回竹林详细探查一番,可惜他今日没带够人手,身边又有魏枕风跟着,只好暂且先回南靖使馆。 在马车上时,魏枕风问他:“万华梦这条线索断了的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眠淡道:“去找别的线索。” “若你想用顾如璋的首辅之印引蛇出洞的话,我要提醒你一句。”魏枕风道,“皇城司那帮人,是有些脑子的。” 赵眠道:“要的就是他们有脑子。” 有的时候,聪明人比蠢人好对付多了,蠢人才是最不会按套路,行事毫无逻辑的麻烦。 而且,万华梦这条线索,也未必就这么断了。 赵眠蛰伏了两日,魏枕风那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第三日深夜,他带着白榆和沈不辞等一众好手,又一次来到了南宫山。 南宫山的看守以为南靖太子是来见万华梦的,正要带他去地下宫殿,赵眠道:“你且退下,不必管我们。” 本是东陵国都最为机密的地方,一国国师的府邸,现如今却让一个外邦人带着一众手下来去自如,有如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般,何其讽刺。 若有朝一日南靖也沦落到此种境地,他恐怕没脸苟活于世。 赵眠来到掩月居,打开通往竹林的机关暗道,熟悉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赵眠一直在避免回忆当日的情形。国事繁忙,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回忆。 可如今重回现场,听见温泉的水流声,他脑海中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他一边勒令自己住脑,一边庆幸今夜过后,这汪见证过他两次耻辱的温泉就将彻底从世上消失。 “多点几盏灯,”赵眠下达命令,“把水抽干,找到泉眼。” 众人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一个编制之外的人影冷不丁出现在夜色之中,光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赵眠心里就开始发堵。 “晚上好,太子殿下。”魏枕风随意地披着外衣,打着哈欠道,“大晚上不睡觉,又想干什么坏事啊你。” 赵眠:“……” 魏枕风这是又和他想到一处了。 明明是两个国家的人,魏枕风思考问题的思路竟能和他如此相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怀疑魏枕风小时候是不是和他弟抱错了,其实魏枕风才是他亲弟弟。 “小王爷怎么在这?”周怀让吓了一跳,他看看魏枕风肩上的锄头,又看看他手上拎着的水桶,“还带着个水桶和锄头?” 面对太过白痴的问题,赵眠看在周怀让是自己竹马的份上一般会耐着性子解释,但魏枕风就没那么有耐心了,他选择胡说八道让对方闭嘴。 魏枕风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来这种菜。” 周怀让:“啊?” 赵眠不满自己的人被这么调侃,凉凉道:“你工具都扛上了,还好意思说我?” 魏枕风笑道:“那怎么说,要不要一起找?” “有壮丁我为何不用。”赵眠道,“你给孤卖力点。” 赵眠带了足够的人手和工具,众人齐心协力,天还未亮温泉就见了地,露出玉砖铺成的池底,而泉眼就在池底的正中央。 赵眠好奇地盯着咕咚咕咚涌出泉水的泉眼,问:“你说这温泉水里都有什么。” 魏枕风一怔,稍稍撇开眼,眼下的两颗泪痣似乎都红了一些。但即使在这种时候,小王爷依旧不忘嘴欠:“你好好色啊,赵眠,我感觉是有你的东西。” 赵眠也愣住了:“我好色?”他很快意识到了魏枕风所指何物,冷沉着一张脸,厉声道:“我的意思是里面泡了什么药材,为什么能解你的易容,魏枕风你在想什么。” “我也好奇,我当时的易容可是很难解的。”说起正事,魏枕风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万华梦身上的确有本事,要真死了也怪可惜的。若他能在临死之前把毕生所学写成一本书,供我北渊太医院研读该多好。” 白榆道:“殿下和小王爷若想知道,属下装一瓢回去好好研究。” 魏枕风和赵眠同时伸出手,动作出奇的一致:“不必了。” 白榆被两人的反应搞得异常迷惑。她想了想,面容慈爱地安慰这两个比她小近十岁的弟弟:“这泉水是流动的,即便当时有点什么东西在里面,现在肯定也没了。” 魏枕风缓声道:“话虽如此……” 赵眠镇定地打断魏枕风:“今夜我们并非是为泉水而来,莫要浪费时间,继续挖吧。” “殿下等一下。”周怀让蹲在池边伸出脑袋,“您看这玉砖的纹理,像不像一种机关的形状?” “机关?” 赵眠立即凑上前,站在周怀让的方位仔细观察着池底玉砖。魏枕风也走了过来,在赵眠身后看了片刻,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东西。不过,你确定这不是巧合么。” 周怀让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青铜机关,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鉴于周怀让之前的表现,魏枕风对他的话始终抱有两分的怀疑:“真的假的啊。” “没听见周怀让说么,是古籍上有记载,他看到过。”赵眠淡淡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和骄傲,“没事多读点书,小王爷。” 魏枕风阴阳怪气地模仿赵眠的口吻:“‘没听见周怀让说么,是古籍上有记载’——啊是是是,你家小让最聪明了。” 赵眠看魏枕风的眼神像看个傻子:“你犯什么病了。” 周怀让早就记不清上一回殿下夸自己是什么时候了,此时不免有些飘飘然,头不痒还要抓两下:“哎,小王爷怎么知道小时候殿下都叫我‘小让’的。” 魏枕风挑了挑眉,还有这种事? 太子殿下是那种会叫人小名的人?不可能吧,他叫自己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魏枕风”从来不含糊的。 赵眠吩咐道:“先把玉砖的纹理誊抄下来,再看看池底还有没有其他的古怪。” 之后众人几乎是将温泉掘地三尺,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此行收获依旧不小,若温泉池底的纹理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十有八九是顾如璋留下的,有关西夏宝藏的线索。 只是,万华梦未必知道。 离开竹林时,魏枕风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温泉池,不禁感慨:“万华梦若知道顾如璋最终还是把他最看重的东西交给了他,是会哭还是会笑,亦或是又哭又笑呢。” “不管是哭是笑,万华梦都不该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赵眠不屑道,“万华梦身为一国国师,克制自身情绪的能力未免太差,东陵的脸面全被他丢光。” “这有什么。”魏枕风不以为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赵眠愣了一愣,问:“你长大成人之后,还哭过吗?” “哭过啊,”魏枕风不加掩饰道,“我前年就大哭了一场,还是在很多人面前。” 这倒是赵眠没有想到的。 魏枕风和他同龄,比他高,经历的生死离别应当也比他多,居然也做得出来人前痛哭这么丢人的事情。 赵眠问:“你为什么哭?” 魏枕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呗。正如你说的,娇气与否和是男是女无关,那么同理,男子哭也没什么丢人的。” 赵眠还是不太相信:“你真的当着很多人的面哭过?” 魏枕风笑道:“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云拥和花聚。” “你还让她们见到你哭的样子?”赵眠难以置信道,“那你的威信怎么办,你还要不要了?” 魏枕风奇怪道:“这和我的威信有什么关系。一个人若真有本事,哭个十回八回旁人照样敬他畏他;若只是虚有其表,就算整日摆着一张冷脸,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废物。” 赵眠怔愣许久,才轻声道:“……是么。” 魏枕风见赵眠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顺势劝他:“所以,七日后你若是想哭直接哭出来便是,我断不会笑话你的——我看你上回也忍得很难受的样子。” 眼睛都湿成那样了,愣是咬着牙,死活不让眼泪掉下来,也是蛮不容易的。 赵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未反应过来:“七日后?” “嗯,”魏枕风用一副再随意不过的语气说,“七日后不是十五么。” 赵眠蹙起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是掰着指头在数吗?” 魏枕风像是被噎了一下:“我没有,你少含血喷人。”
第27章 回到南靖使馆后,赵眠将破译玉砖纹理之事全权交由周怀让负责。 周怀让兴奋得小脸通红,险些喜极而泣。 要知道,他上一次被太子殿下如此重用还要追溯到五年前。殿下因为实在受不了二皇子殿下的聒噪和纠缠,在二皇子殿下来找他时谎称外出,派自己代为接待。然后他被迫和话痨的二皇子殿下聊了整整两个时辰,聊到嘴角起泡,喉咙嘶哑,两天内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五年了,他终于又能为殿下干一件正事了,苍天啊—— 周怀让一头扎进古籍中,深居简出,废寝忘食,都没时间服侍在殿下左右。 赵眠身侧少了个傻白甜,多了一个魏枕风。 有了前车之鉴,这两人都在担心对方发现了西夏宝藏的线索却故意隐瞒,背着自己擅自行动。与其猜忌来猜忌去,不如把对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仅能监督对方的一举一动,还能……顺便养养眼。 于是,北渊小王爷心安理得地搬进南靖使馆暂住,房间还就在南靖太子书房的隔壁。任谁要去书房同太子议事,都要同北渊小王爷打上两次招呼,一次是进去的时候,一次是出来的时候。 偏偏太子还默许了此事。毕竟监视是相互的,北渊使臣中有谁求见了小王爷,他们交谈了多久,前后神色如何,南靖也一清二楚。 安远侯在一日之内说了六次“小王爷安好”后,终于爆发了:“北渊这小子,看咱们殿下看得也忒紧了。” 容棠淡道:“颇有萧相之风。” 安远侯一头雾水:“啥?本侯是看不出来小王爷和萧相有半点相似之处。” 容棠道:“我只说在看人紧这一点上。” 安远侯是南靖的两朝元老,二十年前宫里发生的那些陈年旧事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见四下无外人,他压低声音道:“容太傅有许久未见到圣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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