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火辣钻心的疼,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挫败和恐惧是什么滋味。 鞑子淬毒的箭,让这一战险些成了不可一世的齐小公子人生中最后一战,更是令他往后大半生的时光,都要拖着一条几乎无知无觉无力的右臂生活。 这一箭射穿了齐亓的右手腕,也锉掉了他的年少锐气。 ----
第一章 手残发重复了,见谅见谅(//?Д/?/)
第二章 佛塔 大朔荣隽十七年。 这一年边疆战况稍事平息下来,明宥帝便下令命工部重新启动登穹塔的修建工程。 重金招募画师的皇榜贴出去三天,赏金更是翻了两番,始终没人前来接下这活计。 京城中不论名气大小的画师都对此避之不及,有的直接关了画堂,有的躲在家里闭门不见客,有的甚至举家逃出城去。 这张皇榜就像是道催命符,因由是当年负责绘制内墙壁绘的画师死的死,癫的癫,诸多丹青大家也如星辰陨落。 从塔中出来就疯疯癫癫的画师,逢人便胡言乱语的说有鬼,于是坊间有了传闻,说是塔中壁绘中的人像上附了鬼魂,白日里会迷惑进塔人的心智,夜间会从墙壁上飘出来害人。 说的人信誓旦旦,听的人又会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说给下一个人听,就这样登穹塔闹鬼的事儿不胫而走,几日里就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故事的版本就有好几种。 这日戌时一过,平日里热闹的街市已经悄无声息,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连素日里吵闹的野猫野狗都噤了声,一声不吭的窝在墙角。 城南角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轴干涩的转动声在静谧的街巷中回荡,显得十分的刺耳。 院中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左手提着一盏破旧的油纸灯,跨出院门将油纸灯放在地上才转身阖上门,右臂始终在宽袖下垂着。 男人掌着灯,修长的指节在鸦青色的衣袖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油纸灯的照应下才有了些许的颜色,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线和一张无喜无悲的薄唇。 若是夤夜里见到他,还真有几分像是见了鬼。 挑了一条僻静小道,七弯八绕的走到了城北巷尽头一扇棕红的木门前,隐约能听到门内叮叮当当的声响,男人用脚尖有节奏的轻踢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年级不大的伙计抱着一只扎捆好的箱子走了出来。 “三爷,您定的东西。”伙计接过他手中的油纸灯,将箱子的扎绳熟练的在被唤作三爷的男人肩头束好,又将油纸灯递还给他。 “有劳了。” 这位三爷,正是齐家小公子齐亓,五年前被毒箭射穿了右腕,险些丢了性命,身上的毒虽然压制住了,但是废了武艺残了右臂,再不可能回到战场上去,少年的满腔宏志都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了。 人最大的悲哀大抵也就是信念的崩塌。 齐亓被护送回京的时候,并没有回到侯府,而是在城中找了一间偏僻的院落,隐姓埋名深居简出,为的是齐家满门忠烈不会因为自己而蒙羞。 平日里都宅在院子里画画,把未酬的志向都寄情于墨笔丹青之上,把不能再守护的国之山河落笔于宣纸青卷之间。 京城人也只知道有位名叫“三爷”的画师,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齐亓谢过了伙计,有些吃力的挎着箱子走了。 “这位爷白日里不来,偏偏天黑了提着灯来,一只手又提灯又背东西的,看着就累。” 伙计关了院门向院中正在鼓捣金属器的工匠师说:“前些日子城中积雪路滑,我说帮他送回去吧,他说不用,结果走了没两步差点儿摔了跤,这人当真奇怪了,老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而且听人说他几乎都是擦黑了才出门……” “未知他人苦,莫议他人事,我看这孩子这几年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的。”工匠停下手中的活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走到院门口望了望。 王工匠年轻时候是兵部负责军械铸造的师傅,在铸造厂跟冷铜热铁打了几十年交道,敲敲打打大半辈子,年岁渐长腰腿受不住了便辞了差事,盘了间小院。 平日接一些闲散的金银细软精细活,铸钗锻饰来者不拒,成品风格精致大气,颇受京城权贵家女眷的欢迎,日子过得比早些年轻快多了,有时铸造厂的晚辈们也会登门拜访,请教专业技术,他也会不惜闪了老腰亲自动手指点一二。 先时铸造厂来人的时候,讲起过四境上的事儿,自然也对齐小公子的事迹有所听闻,十七八岁就废了手臂没了爹,从战场上撤回来就没了音信,有传言说他已经随着他戎马一生的侯爷老爹一起去了。 京中凭空出现的“三爷”,自己也没见过真容,单看这人腰背笔挺,虽然脚下步履不时的有些轻浮没根儿,可凭他多年在厂里和兵将们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也隐约能发现些行伍之人的影子。 王工匠望着齐亓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齐亓回到自己的小院,迫不及待的借着昏暗的烛光打开了那只大箱子,里面装着一只做工精巧的“护臂”,与其说是护臂,其实更像是一只足有小臂长的拳套,手指、手腕关节由弹片机关和榫卯链接而成,无一不细致精妙。 穿戴时内部的触点会贴合皮肤,只要肌肉轻微的运动便能触发其后方所连接的机关,入扣后严丝合缝进而推动弹片,与之相连的关节被弹片带动便能做出简单的动作。 打开护臂侧面的暗扣,拖着无力的右臂放入其中重新扣好,齐亓屏住气甚至心中还颇为虔诚的祈祷了一番,随后手指微动,护臂的榫卯关节果真跟着咔的动了一下。 小屋中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此刻齐亓眼里的光,灿如萤火缓缓的流露出来,浓重的黑眼圈仿佛都被照亮了,那张常年面无表情到几乎有些面瘫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动。 轻动手指,咔咔,稍转手腕,咔咔咔—— 调试了十数次,终于做成了! 虽然戴上这物件儿也拿不起什么东西,且分量不轻…… 那他做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呢? 抱着榫卯护臂躺在床上,齐亓苦思冥想这东西究竟能干些什么,半晌,他才有了点头绪:似乎可以抓背上平时抓不到的痒,倒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这一夜齐亓睡的很舒坦,蒙头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听见有人叩门才慢悠悠的起了床,还没等他去开门,那人已经推门进了屋。 “亭砚兄!”来人是户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公子凌世新,一进门就毫不见外的抄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闷了个干净,没有一丁点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喘匀了气又拿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说:“咱们齐三爷的画就是好卖!” 凌世新之所以会帮齐亓卖画,那是因为他四年前喝多了酒撞翻了齐三爷的画摊儿,还吐脏了人家的画,那时齐亓的脸色就如当时的天色一样昏暗,如果不是有兜帽遮挡,他眼睛里的怒焰估摸着能把凌大少爷燎成秃子。 当瞅见齐亓缄默的单手费力收拾着满地狼藉的时候,凌世新当场掏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所有的画,还放了豪言壮语说他路子广朋友多,画放在他手上保准儿卖的好。 侍从们都以为他们的少爷不是搭错筋了就是喝多了一时兴起才应下这么档子事,却没想到这差事一干就是四年。 打那之后,凌世新花酒都不吃了,成日里往齐亓的小院里跑,美其名曰“拿货”,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坐着欣赏齐亓画画,天黑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起初齐亓对这个像是长在自己屋里的人头疼不已,撵了几次撵不走便随他去了。 时间长了,齐亓也习惯了这个人形摆件,甚至有时会同他一起酌上几杯酒。 这位朋友的本事齐亓打心眼儿里佩服,头一天拿画走,第二天准能拿着银子回来。 在发现他除了山水画之外还会画一些新奇物件的图纸时,凌世新便将王工匠引荐给他,这是令齐亓没想到的。 见自家少爷成天把“齐三爷长,齐三爷短的”挂在嘴边,人家的事儿比他自己的事儿都上心,侍从们没少规劝他说“龙阳之好万万使不得,老爷知道了非得气的当场厥过去”之类云云,凌世新每次听了也总是一脸不在乎的说:“你们懂个屁,我这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云初,来看看这个,昨日取回来的。”齐亓把戴着护臂的右臂放在桌上,动了几下关节给凌世新看。 “成了?亭砚兄你当真是慧心巧思!这机关手动起来跟真的一样!只不过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凌世新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抬头看齐亓。 许是昨夜里睡得踏实,齐亓看起来精神头儿不错,黑眼圈都淡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含着淡淡笑意。 凌世新诧异地心想:我这面瘫的亭砚兄可是笑了?怪好看的…… “挠痒痒。”齐亓宝贝似的瞅着护臂微笑说。 “哦……”凌世新盯着齐亓的笑容眼睛都错不开了,好半晌觉得这么盯着人家太失礼了,赶忙尴尬的拿起桌上的山水画转移了话题:“对了,亭砚兄你画人像么?” 齐亓捧着宝贝护臂欣赏个没接没完,全然没发现被盯着瞅了半天,听见凌世新问他便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像。” 凌世新忙解释说:“不是啊亭砚兄,我是说你画不画人像,能不能照着我画一……” 话没说完,便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说:“就是这儿了。”紧接着院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齐亓还没站起身,凌世新已经撂下画冲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齐亓闻声也快步跟了过去,没出房门便瞧见狭小的院里站满了人,凌世新正被其中一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扯着脖子喊着:“你们要干什么!亭砚你别过来!” 身穿墨绿云符暗纹劲装的高大男人任凭他叫骂也没瞅他一眼,径直向齐亓走去。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可没受过这待遇,不顾身份教养的大骂:“你们他娘的有什么事儿冲我凌云初来!”齐亓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脚下站着没动,只是把戴着护臂的右手往后藏了藏。 男人像是不怎么在意齐亓细微的动作,上前拱手揖礼,说:“擎夜卫乔珩,特奉皇命请齐公子为登穹塔描绘丹青。”乔珩腰间挂着一块雕着云纹兽首图案的牙牌,赫然写着“擎夜卫指挥使”几个字。 见状,齐亓当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皇榜张贴了数日,没人敢去揭榜,皇帝不惜出动擎夜卫到城中寻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上自己的。 “齐某愿意效劳,只是大人能否先放了我朋友?”齐亓知道抗旨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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