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疑惑地点点头,“正是,怎么先生认识家父吗?” 许伊涵整个人都在颤抖,提起伊家的人,他抑制不住的愤怒,原本暂时平和下来的心态瞬间翻江倒海,虽然伊家是他的外祖,但他们如此对待姐姐,他无法原谅。 姜晴风拉住许伊涵的手腕,拉着他僵硬地坐回来,“小涵,你先不要激动,他年纪还小,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怕什么都不懂呢。” 伊天麟怯怯地望着他们,白皙的小脸蒙上一层担忧,“不知二位先生究竟在说什么?我们伊家,是不是有何处得罪了你们?” 姜晴风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前清的两江总督府许家?” 伊天麟点点头,“自然知道,那是我姑母的婆家,可惜许家蒙冤,那时我还小,对姑母和姑父的印象已记不清了。” 姜晴风道:“这位便是你姑母和姑父的儿子,也可以说是你的表哥,许伊涵。” 少年大惊,“表哥?你真的是我表哥?” 许伊涵皱眉道:“你别叫我表哥!我可承受不起。” 姜晴风无奈道:“小涵,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伊涵拉着他的手冰冷颤抖,“若不是伊家无情,姐姐也不会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更不会遇到吴天荫那种人,也就不会……”他说不下去,拿起桌上的茶一口灌了下去,紧握着拳头咬着牙。 姜晴风望着伊天麟道:“那时候你还小,未必清楚,你可知道许伊汀这个人?” 伊天麟想了想,“听说过,是长房大嫂,已经过世了,但爹娘不许我多问,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旁一直不语的小仆人却突然开口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少年惊讶道:“小顺子?你知道?” 许伊涵和姜晴风都也将目光看向他。 “我听府里的老妈子闲聊时说过,她是伊家的长房长孙媳,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红颜薄命,遭到婆婆嫉恨,在大少爷过世后,被迫殉葬,逼她殉葬的,正是他的婆婆。她死后,冤魂不散,缠上害死她的婆婆,令大夫人昼夜难安,终于精神恍惚、惊悸而亡。大老爷接连失去了儿子、儿媳和夫人,伤心欲绝,远走他乡,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伊天麟疑惑地看着他,“小顺子,这些陈年旧事不过是以讹传讹,岂能相信?” 小顺子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她的恶人有了应有的报应,从那以后伊家由二老爷当家,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许伊涵握紧了拳头,忽地站了起来,两个少年一齐望着他,伊天麟看出他的悲愤,安慰道:“虽然当年之事,我并不清楚,可终究是伊家理亏,害了大嫂的性命。难怪你听说我是伊家人,会如此悲愤。” 许伊涵看了看他,生硬道:“那时你还小,当年的事怪不到你头上。只是姐姐已经不在,害她的人也死了,我还能怪谁呢?只是我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罢了。” 姜晴风拉住他的手,对两个少年道:“茶钱已付,你们在这里慢慢看吧,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往外走,就听见少年叫道:“表哥!” 许伊涵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姜晴风看了看伊天麟,对他点头示意,便随着许伊涵一起下楼了。 今日偶遇故人纯属意外,旧事陈年,如今再追究起来也是并无意义,许伊涵心里明白,他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 # 四、旧事:天边雨露年年在 上苑芳华岁岁新
第3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九〇八年,大清,杭州城。许伊涵八岁,姜铁柱十岁。 许伊涵是两江总督府的小少爷,姜铁柱是杭州街头的流浪少年。 初遇,姜铁柱抢了许伊涵的钱袋。 许伊涵带着几个随从一路追过去,随从不如他跑得快,他将几个随从远远甩在后面。 姜铁柱第一次见比自己跑得快的人,这个身着绫罗绸缎、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少爷,竟然将他堵在了一条小胡同里,他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瞪着大眼睛,气势汹汹。 姜铁柱退到无可再退,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手里紧紧握着钱袋望着他。 许伊涵歇了一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还我钱袋。” 姜铁柱倔强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许伊涵又上前了一步,盛气凌人道:“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姜铁柱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许伊涵想,难道是个哑巴?他走到他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他,黑黑瘦瘦,五官却很好看,精神的丹凤眼,纤薄的嘴唇,骨骼清瘦,手长脚长,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倒也不脏。“你为何要抢钱?” 姜铁柱望着他眨眨眼,理直气壮,“我……我饿。” 原来不是哑巴。 “那你为何不像其他人那样去乞讨?不知道抢钱是犯法的吗?” 姜铁柱撇了撇嘴,“吃不饱。” 许伊涵忽然笑了,眉眼弯弯,神情飞扬,就如这初春的阳光一样灿烂。 姜铁柱看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许伊涵笑了几声,趁他发呆的功夫就从他手里抢回了钱袋。 姜铁柱一惊,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许伊涵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抢东西了,不然被官府抓了关到监狱里就惨了。” 姜铁柱道:“那我怎么办?我没有钱,我饿。” 许伊涵刚想开口,就听到呼喊声,几个随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姜铁柱,他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过几个大人,被狼狈地按在了地上。 “就你这个臭要饭的抢我们少爷的钱?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打他。 “住手!”许伊涵喊了一声,几个随从停了下来,一齐望着他。“你们放开他。” 随从愣了,问:“少爷,对待这种小混混,不用太心善了!” “我让你们放开!”许伊涵上前掰开了他们的手,把他拉了起来,“不如你来我家做工,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 姜铁柱揉揉被他们捏疼的手,看了看旁边几个盛气凌人的随从,问:“就像他们一样?” 许伊涵点点头。 姜铁柱不满地撇撇嘴,“我才不要做奴才。” “哎你这个臭要饭的还敢骂人!”几个随从又要挥手打他,被许伊涵瞪了回去。 他望着他桀骜的眼神,“他们并不是奴才,他们只是凭自己的力气赚钱。” 姜铁柱看了他一眼,“你要抓我去官府就抓吧,不需要啰嗦这么多。” 一个随从喝道:“我们少爷这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许伊涵又瞪了多嘴的人一眼,对姜铁柱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他伸手到钱袋里掏出了二钱银子,放在了他手里,“你拿去吃一顿饱饭吧。” 姜铁柱从未碰触过这样白皙细嫩的手,他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仿佛留下了他身上清香的味道。他惊讶地对他眨眨眼,“你为什么不抓我去官府?” 许伊涵只是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在姜铁柱的眼里是闪闪发光的。“不必了,我这不是追回来了吗?你走吧。” 姜铁柱狐疑地看了看他,赶快朝巷口走去。 “喂!”许伊涵又叫了他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姜铁柱回过头,望着在阳光里的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见的这天,许伊涵站在小巷里盛气凌人又温暖如春的样子。他长大后在西洋学堂学到一个词——天使,他觉得许伊涵就是自己的天使。 “我叫姜铁柱。” “我叫许伊涵,我家住在西湖畔南山路二百一十二号,你若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姜铁柱看了他一会,那一瞬间,他很想点点头,可他想了一会,还是转头走了。 再见,是一个月后。 许伊涵跟着母亲和姐姐去庙里上香。他趁母亲和姐姐跟庙里的和尚求签问解的功夫,一个人偷偷跑到了后山去玩。 他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小殿,不像前山那样香火旺盛,而是破破烂烂,像是废弃了的一样。 他拨开遮挡的蜘蛛网,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他皱皱眉用衣袖挡住鼻子,却碰翻了破旧的烛台。他听见里面有窸窣的动静,好奇地走了进去。 他看到一个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围着他的是几个比他还小的孩子,衣衫破旧,一看就是流浪儿。几个人看到他的出现,纷纷惊讶地望着他这个身穿华服的小少爷。 一个孩子问:“你是谁?” 许伊涵没有理他,他看到那个躺着的孩子正是那天抢自己钱包的姜铁柱,他快步走了过去,拨开他们几人,看了看他的面色,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许伊涵问:“他这是什么了?” 一个孩子卷起姜铁柱的袖子,手臂上赫然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初夏的季节里已经化了脓,很是狰狞。几个孩子边哭边说:“铁柱帮我们去偷东西,被人发现划伤了手臂,我们没有钱去请大夫,只能给他包上,血是止住了,可他的伤势越来越严重,这几天已经起不来了。” 许伊涵拍了拍他的脸,他费力地睁开眼,却又迷糊着很快又闭上了。 许伊涵摇摇头,对他们说:“你们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夫。老大夫被他拖着,踉踉跄跄,上气不接下气,进了破殿差点跪在地上。 他来不及顺一口气,就被许伊涵逼迫着开始给姜铁柱把脉、处理伤口。几个孩子就这样静静地围在旁边看着,忙活了一会,老大夫说:“这孩子伤得倒是不重,但是拖得时间久,再加上暑气侵体,伤口化脓,这手臂只怕……只怕未必能保住。” 许伊涵忙问:“那要怎样才能治好?” 老大夫见这少爷虽年纪小,说起话来却颇有气势,也不敢怠慢,“以老朽之力,也只能做些简单处理,还需找更高明的大夫,再用些好药,或许……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 许伊涵气得叹了口气,给了他二两银子,就打发他走了。 几个孩子一听说姜铁柱的手臂要废掉,纷纷吓得哭了起来,许伊涵烦躁地吼了他们一声:“哭什么哭!他又没死!” 几个孩子吓得不敢出声。 许伊涵叫了他们当中最大的那个孩子,给了他二两银子:“你下山去集市上雇一顶轿子上来。” 孩子迷茫地望着他,“雇轿子做什么?” 许伊涵指着躺在地上的姜铁柱:“把他抬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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