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阿九被自己惊了一跳,紧接着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萧元景支撑不了太久。 他的心一横,咬牙转了步子,拐进一条荒僻的小道。 与先前经过的地方不同,这条路明显更加隐蔽和曲折,不仅分叉口多,甚至狭窄的地方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阿九尽可能放慢了脚步,一边兼顾萧元景的状况,一边留神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不知在巷道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道豁口,通往一个破败久无人住的院子。 阿九眼前一亮,顾不上萧元景先前的反应,赶紧小心地搀扶他进屋。 总算摆脱了追兵,他关上门还没来及松口气,忽然听得屋外远远传来的说话声——在这紧要的关头,竟然有人往这边来了! …… 淋过一场骤雨后,萧元景觉得自己像是从数九寒冬的池塘里被捞出,冻得全身都在无意识打战。 头脑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又起了高热,他看着那乞儿焦虑地在门边走来走去,神态坐立不安,心中升起近乎直觉的警惕,勉力支撑起身子。 有人正在走近这座院子,听口气并不像追兵,雨声将他们的交谈遮盖得模糊,隐隐绰绰地传进他的耳朵。 “听我的!这种上等货色……只要运到上京,我们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你怎么肯定是上等货……冒这么大风险,看走眼了怎么办?” “呸,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就马车上那么一眼,我敢保证,那张脸蛋,绝对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外头风声正紧着,刚才还有穿黑衣服的人在巷子里打转……这笔生意能做成吗?” “怕什么,那群官家的走狗,下下辈子都发现不了城里藏的暗道……” “……” 随着距离拉近,两人话语的内容也逐渐清晰,似乎因为意见不合,在争执个不停。 大概是在院门口被什么东西绊到,其中的一人狠狠踹了一脚障碍物,木桶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大圈。 “阿九呢,怎么不在院子里守着?” “下午就不见人了……不知道上哪浑去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踹木桶的人骂骂咧咧道,“我迟早要拿鞭子抽他一顿。” 伴随说话的声音,他一把推开了木门,后半句含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那是一柄锋锐的长剑,正正当当横在他脖颈的位置,近得只要他再往前靠一寸,就已经命丧当场了。 孔老二跟在那人身后,还在纳闷他怎么不进去,结果一抬头看见了一身湿淋惨白的萧元景,表情猝然间像见着了鬼,吓得舌头打结,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是……” “闭嘴。”萧元景冷声道,“站住别动。” 孔老二是个只会嘴上把式的,一见着这种舞刀弄枪的场面,立刻就吓破了胆,牙齿抖若筛糠,忙不迭地点头。 他离得远没注意,正前头的刀疤脸却眼尖地看到,这美人握剑的手轻微颤抖着,像是色厉内荏,靠最后一丝力气在强撑着一样。 和孔老二不一样,刀疤脸以前在山上混,是真切见过血的,这两年才从土匪改做了人牙子生意。 起初的惊吓过后,他迅速镇定下来,面上假意应承着,一手却暗自往下,去摸藏在身上的匕首。随后,趁萧元景来不及反应,眼里倏尔凶光一现,就要把匕首扎进对方心口—— 他最后还是没有得手。 只听沉闷地“咚”一声,长剑脱手,那美人居然在他面前眼睛一闭,软倒昏了过去。 而站在他眼前的,竟是高举着板凳,神色紧张又愧疚的乞儿阿九。 — 解决掉身后纠缠的追兵后,穆乘风领着戌部,第一时间赶回了客栈,却发现满楼的空荡。 跨过走廊上横七竖八的侍卫尸体,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直到看见地上被一刀割喉的刺客,和旁边大开的窗扇,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褚为原本被戌部的人反扣双手制着,见状一发狠挣脱了束缚,踉跄扑上前,扒开刺客的衣襟寻找了一阵,转头双目赤红道:“他身上没有标记,不是金翎卫的人!” “我们绝不可能对殿下有二心!” “那又能说明什么。”穆乘风的面色沉肃,“连手底下的兵被换了人都不知道,险些让刺客得了手。” “你还是想想找到殿下之后,怎么向他请罪吧。” 不用多余的指示,戌部的人很快上前,训练有素地制服住他,每个人眼中都带着厌恶。 褚为再次被按倒,额头重重地撞在地面上。他自知罪责,不再反抗,嗓音沙哑道:“此事是我失职,我不跟你计较……殿下在涿县失踪,兹事体大,必须赶快禀报圣上……” 穆乘风擦身经过地上狼狈的身影,置若未闻地走出了房门。 “立刻传信卯部,全城搜寻殿下的下落。”他冷声吩咐,“殿下有命,此事绝不可声张。” “倘若有违令者,即时抄斩。” 【作者有话说】 您的快递正在配送中
第6章 失忆 端王叛逃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像安上了翅膀,迅速飞遍楚水两岸,引发了两国朝野不小的异动。 上京,太子东宫。 纪闻揣着刚到的密报,急匆匆跨进院落,却见书房外的侍从垂首站着,神态瑟瑟发抖。 见状,他一挑眉梢,问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老管家:“这又是怎么了?” 常贵脸上的皱纹快挤在了一起,看到他简直像见了救星,赶紧上前,惶恐地压低了嗓门:“刚才宫里来了人,人一走太子殿下就发了脾气,还摔碎好多东西……” 这套流程实在太过熟悉,纪闻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心下发笑,面上却煞有介事地紧皱眉头,故作为难道:“是吗,可我这里正好有紧要的事务要向殿下汇报。” 闻言,常贵立刻摆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挪得离大门远了一些:“这……殿下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纪大人,您快进去吧。” …… 在一众内侍隐含敬畏的目光下,纪闻表面不情不愿地推开大门,走进了书房。 作为太子日常办公的场所,宫殿的内室十分宽敞,不仅有会见幕僚用的正堂,供休憩的暖阁,里外还由一道玉雕屏风隔开。 纪闻顺手关上门,一绕过屏风,就看到满地瓷器的碎片,和立于桌后面色沉静,正在临摹字帖的梁承骁。 这看着可不像是刚发过脾气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纪闻毫无意外之色,他避开了地上的碎片,又去旁边木柜上挑了一支趁手的花瓶,放在太子殿下的书桌上。 他还在屋外的时候,梁承骁就听见了动静,直到他走近,才一撩眼皮:“做什么?” “配合您做戏做全套。”纪闻回答,“宫里不是又来人,给您找不痛快了吗。” 顿了顿,又咳嗽道:“再说,您现在不想砸,说不定过会儿看完密报就想砸了呢?” “……” 梁承骁的眉心一跳,不与他废话,伸手要过密报,在桌上摊平了阅读。 纸上的信息极其简短,寥寥几行字就交代了始末。 纪闻谨慎地觑着他的表情,见他一目十行看完纸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心道一句不好,立时机敏地往后一退。 果然在下一秒,只听“砰”地一声,那支摆在桌上的花瓶就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碎成了数瓣。 门外接连传来扑通的声音,估计是心惊胆战的内侍们跪了一地。 无人说话,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纪闻在心里叹口气,估摸太子爷瞬时的怒意散得差不多了,才摸着鼻子上前道:“殿下,这事也不能全然怪罪底下的人。” “密探来报,萧元景身边带着十二部,很难刺杀成功。” “况且据信上书,他们在巷道里找到了带血的衣衫和佩剑,萧元景很可能身受重伤,甚至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梁承骁按了下太阳穴,缓解忽然发作的神经抽痛,拣着重点问:“十二部的人呢,可有捉到活口?” 纪闻沉默了一瞬:“没有,遇上的都是死士,一发现落入敌手就自尽了。原本还在活动的那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个月前全部失去了踪迹。” 闻言,梁承骁生生气笑了:“所以,你是想告诉孤,一个叛逃的敌国藩王,领着他的人马,凭空在晋国的土地上消失了?” 见他这副神态,纪闻也不敢插科打诨了,低头道:“……殿下息怒。” 梁承骁看他闪躲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只是懒得拆穿,将密信扔回他身上,冷道:“叫纪廷滚去接着给孤查,掘地三尺也把人找出来。” “孤费尽心思,以巫佚为棋,才设计了这么一个兄弟离心的局。错过这次,再不会有这样的良机。” “萧元景此人,活着就是无穷尽的后患。不论何时何地见到他,格杀勿论。” “……” 好在只是滚去接着查,不是叫他人头滚地。 亲弟弟的狗命保住了,纪闻暗中松了口气,跪下肃然应了是。 又过了半晌,直到听见里头打砸的动静完全不见了。常贵才缩头缩脑,小心地来叩门,低声道:“太子殿下。” 半天没得到里头的答复,他几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听梁承骁不耐烦的一声:“何事?” 这声音一听就是余怒未消,常贵打了个哆嗦,不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魏王殿下如今正候在门口,说是听闻您又挨了陛下的训,心情不佳……所以要带您出去找乐子呢。” — 与上下噤若寒蝉的东宫不同,魏王府内歌舞升平,一派欢欣和乐的气象。 魏王从荣贵妃宫里请安出来,得知今日晋帝又在朝政之事上借题发挥,狠狠敲打了太子,心情大为舒畅,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姬,宴饮取乐的时候,一个新得宠的妾室看出了他的愉悦,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魏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加之妾室侍奉得力,于是也不避讳她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家,将太子是如何招惹了皇帝厌憎,又被叱责罚了禁闭一事绘声绘色地讲了,逗得左右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晋国上下皆知,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荣贵妃的儿子,也是除了太子以外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近些年太子越来越不让皇帝满意,反而是魏王屡得青眼,连带着在朝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般情势下,也难怪看见太子倒霉,魏王就幸灾乐祸了。 魏王嗤嗤笑道:“外祖还总让本王时刻警惕太子,不得父皇宠爱,他连储位都坐不稳,有什么可忌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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