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记下了,抬眼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问,“爷,您这一路奔波也应是乏了,我先去收拾间客房出来吧?待里面那位主子瞧完了病,将人送过去,您也好早些安歇。” “不用折腾了,夜里寒凉,这一来一往的……让他在这儿歇着吧,我今夜守着他,你们都去睡,待明日给我将书房收拾出来就是了。” 兰香心里一惊,惴惴不安的朝屋里头瞥了一眼,犹豫再三终究没再多嘴,只吩咐小厮将热水整夜备着,这才温声告退了。 主屋里已经暖了过来,萧珏进去的时候那老大夫正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收拾他那旧梨木箱子。 “如何?” 听见他问话,老大夫连忙躬身道:“回王爷的话,这小主子并无大碍,只是早些时候似乎被伤及根本,身子底子薄弱,又加上气郁心结引发了内疾,这才起了热。老朽开上几贴药喝了便没事了,只不过……”他犹疑的瞧了一眼萧珏,见他脸色虽然难看,但并不像是要对他生气的样子,这才舒了口气继续道:“只不过想要他身子恢复如常,大抵是没有可能了,只能一直用药温养着,少见风寒才是。” “知道了,劳烦您留几道药方吧,下头已经有人备好诊金,今日见闻还请务必不要说与旁人。”萧珏点了下头,那老大夫还以为今日撞见王侯密辛已经没命出府了,乍一听见他的话还当是幻梦,待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的磕头谢恩,收拾了家伙事儿跟着小厮离去。 屋里霎时间静下来,只余下炭火灼烧的噼啪声响。萧珏在榻边坐下来,轻而又轻的拨开他汗湿的额发,许久才低叹了一声。 “弯弯,怎么办啊,我好像来的太迟了。”
第3章 后半夜的时候,萧易折又起了热,到了这会儿他还是没能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只是觉得这样温暖的地方,已经许久不曾待过了。 额上被人放了一块温水浸过的帕子,他费心尽力的睁开眼,借着桌上烛台微弱的光亮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小殿下?” 他声音太过低哑,可萧珏离他这样近,自然是听到了,他把萧易折冰凉的指节合拢在掌中,终于露出了自打回到王都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你一开口就叫我皇弟该怎么办。”他看见萧易折迷茫的双眼,知道他此刻想必还处在半梦半醒间,对周遭的一切感知并不真切,但就是这般情形下他所说的话才更让萧珏由衷的感到喜悦,“这许多年未见,你应该也没忘了我吧?” 这一夜萧珏都没怎么合眼,临近清晨时分萧易折身上的高热才降下去,他用热水给人擦了擦身,又换了身干净衣衫,这才收拾了一下自己到书房去。 兰香昨夜就将地方扫洒干净,他把昨日入宫时穿的亲王朝服换了身轻快便服,用清水净面后才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稍稍合眼歇息了片刻。 他睡得不沉,窗外回廊上刚一传来脚步声他就醒了。是兰香带着昨日那个小仆过来,约摸是听着主屋那边儿的人说他在这儿,便找了过来。 这小扑胆子就丁点儿大,大抵是下意识将他与萧荆归为同个性子的人了,牙关打着颤问安的话磕绊了许久才说完。萧珏垂着眼,先前一直强撑着精神倒还好,这稍有松懈全身的疲惫就席卷而来。 兰香为他递了茶,萧珏润了润喉,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的话,小的叫白丁。”他花了这些功夫,终于理顺了舌头说话。 萧珏眉头一皱,心说怎么取这么个名儿,看起来也笨手笨脚的,最好不是这些年都只他一个来照顾萧易折,要不然别说给他好脸色,只怕萧珏这就要找几只竹竿来将他捆上当个风筝放了。 “行,也没旁的事。”萧珏将人审视了一番,道,“你同太……你同小主子熟悉些,往后就继续在他身边伺候,手脚利索些。再把写意拨过去照看着吧。”最后那句就是在与兰香讲话了。 兰香想了想,问,“写意年纪尚轻,行事也泼辣,要不还是换更稳重些的菡萏去吧?” “不用,他心思重,这样对身子休养也不好,扔个聒噪的写意给他还能逗逗闷子。”萧珏不知想到了什么情形,唇角弯了弯。 白丁左右瞧着这边没他什么事了,期期艾艾的告退,说是想去看看主子。 等他身影过了转角消失不见,兰香才低眉敛目的上前点了安神香,替他放下纱帐来,“爷再歇会儿?” “嗯,今天想必又不少听见动静的人要来拜见,通通回绝,就说……就说我从皇姐那儿新得了个美人儿喜欢得紧,这些日子都不见客,要是有人送礼值钱的统统收着。” 兰香抿着唇笑着应了,并不追究他话里几分真假,待掩上房门前一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探身进来,见他虽合眼躺着,却不像睡着的模样,又询问他,“爷,今回回来待多少日子?” “嗯……”萧珏哼哼两声,约摸是困了,断断续续道,“还是看皇姐意思……不过,怎么也得过了年节再走吧……” “那最好不过了,秋市一开我便叫人去备上瓜果食材,今年府上定然热闹。”饶是兰香这般不喜形于色的姑娘也看的出来是真开心了,她笑盈盈的从书房出来,正撞上扒着廊柱向这边张望的写意。 “兰香姐姐!我听门房说昨个儿夜里爷带回来个美人,是真的吗?你瞧见没有,真的很好看吗?” 兰香揪着她脸蛋把她拉走,免得吵着萧珏睡觉,一边说道,“这有什么,爷特别吩咐了叫你去人跟前伺候着,到底有多好看,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他这一回来,整个宁王府才像是活了过来。萧珏听着外头写意那小丫头唧唧喳喳的声音远了,这才终于得了个清净,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萧易折好不容易挣脱了梦中滚烫浓稠的一片黑潭,于虚无中惶惶醒来,张开空洞的双眼望着头顶一道雕着彩凤的横梁。 恰在这时白丁端着盆热水进来,见他醒来大喜过望,三两步跑过来,登时眼底就红了,“殿下,你终于醒了!” “……”萧易折动了动唇,口中一片腥甜翻涌上来,他强忍着不适,半晌才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来,“……这是哪儿?” 看这陈设布置,不晓得比他先前在宫中的境地好了多少倍,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昨日与萧荆的对峙中,只觉得她不过是故意拿话来激他,好让他露出更多卑微丑态来取乐,萧珏分明远在千里之外山水之间过他的洒脱日子,作什么回来王都找不痛快。是以并未往这处想,还当是萧荆终于想好了如何处置他,往后还有更艰难的日子在等着。 “殿下,您不记得了?”白丁抹了把脸上的泪,上前扶着他坐起身来,平日里他是断不可能假他人之手做这些事的,但萧易折腿上没知觉,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矜傲早被人打碎了碾进尘土里,现在的他不过是个丑态百出的废人。 “这儿是宁王府,昨天夜里八皇子将您从,从那处带了出来,您那时看起来是真的不大好了,八皇子连夜叫大夫来瞧过,这会儿药在炉上温着,您既然醒了,我这就给您取来吧?” “等等。”昨夜模糊的记忆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回笼,萧易折前额昏昏沉沉又胀得痛,他抬手按着眉心缓了好久,才不甚确定地问,“萧珏回宫了?那他现在……” “八皇子……”白丁刚开了口,又想到萧荆登基之后八皇子就封了王,于是道,“王爷昨晚看顾了您一宿,今晨才将将在书房歇下了,这会儿估计还没醒。” 白丁说完,好半天没听见萧易折出声,他悄悄抬眼去看,只见太子殿下眼睫低颤,眼底的情绪都收敛着看不真切,手指却死死攥紧了被角。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到,“殿下,王爷看起来不像宫里那位那些薄情,对您也十分上心,咱们日后是不是不用再受折磨,去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第4章 “白丁。”萧易折不忍打破他美好的幻想,但日子过成了他这模样,总该认清现实了,“你说的很对,小殿下是位极重情义的人,往后你跟着他,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白丁尚且不能领会出他话语中暗藏的意味,只觉得既然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那他们是真的熬到了头,往后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 萧珏这一睡睡过了晌午,起身的时候听人说起萧易折已经醒了,于是也顾不上先找点吃食垫垫肚子,随意扯了根发带束发,再转眼人已经跨到书房外面去了。 萧易折精神不大好,人虽然醒了,但没什么力气动作,白丁又是个木讷的,是以萧珏踏进卧房时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他左脚迈进去又退出来,问门口的小厮,“这边伺候的人呢?” “写意姑娘在后厨煎药,里头那位主子和他带来的下人在的。”小厮道。 萧珏点点头,又多说了几句,最后问:“小主子可用过饭了?” “午时用了半碗米粥便说吃不下了,于是叫人撤了下去。”小厮答着,心说往日从未见王爷对何人这样事无巨细的过问,也不晓得这位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要不让厨房再做些送来?” “不用,他不想吃便不吃吧,乍一饱腹也容易伤身。我进去看看,你们都下去吧。” 小厮应了,三三两两躬身告退,先前回话那个用余光瞥了一眼方才站的地方,只瞧见一片被疾行步伐带起的风撩动的门帘一角,廊下已然不见萧珏的身影,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不要做多余的动作,那小厮慌忙低眉敛目,不敢再打探什么。 自打他出现在门口,萧易折就听见他的声音了,萧珏嗓音清亮,又没刻意避着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上,这让他心底更加五味杂陈,早些时候人不来看他倒还好,他还能端的稳当,这会儿人都到面前了,他竟有种想要合上眼装作睡着的冲动。 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好见他? 只是他终究只能躲得过一时,人都已经在宁王府里了,再怎么遮掩也避不过此间的主人,倒不如直接将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不管他是将自己丢出门去或是直接如何处置了,萧易折都接受。 “太子哥哥。”萧珏试想过无数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合,但真到了面前,却突然变得踌躇,显露出些近乡情怯。毕竟在他所有的设想中,从没有哪一种会是现在这样,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和衣靠在榻上,闻声抬眼向他看过来。 萧珏的模样在他看来与少时并未更改几分,只是随着年岁增长轮廓愈发明显,再加上一路风雨兼程晒黑了几分,不过萧荆一向把他养的好,所以尽管他整日在外头游历,整个人还嫩的像个娇贵公子哥儿。 “小殿下……好久不见。”萧易折甚至不敢与他目光相接,他极快的别开眼,宽大衣袖下的手死死握着,指甲掐进掌心里,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调却转得快,“只是往后千万记得要慎言,现在哪还有什么太子呢?只是我这卑贱下人身子坏了,不好前来相迎实在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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