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是谢樽的字,不久前及冠时叶安为他取的,出门在外,谢樽便用谢怀清这个名字。 听见这个姓氏时陆景渊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 “谢大哥。”陆景渊毫无负担地叫道。 “嗯。”陆景渊的声音温和又乖巧,谢樽心里很是受用。 “怎么弄得一身黑灰?要不我来吧,你先去洗洗。” 陆景渊一身的灰,在谢樽眼里像一只在灶下里打了滚的奶猫。 “不太习惯罢了,练上两日便好。”陆景渊拒绝道。 “好吧,这些常事会了也……”好,说不定哪日还能用上。 还没说完,谢樽就闭上了嘴,他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人家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以前恐怕连茶壶都没拎过,如今遭逢巨变,自己还要插上一刀。 罢了,反正他总归是要习惯的,长痛不如短痛,早些长大独立也好。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眼前坐在木凳上煎药的少年,谢樽又觉得心头有些发堵。 陆景渊感觉谢樽后面还有话要说,又见谢樽半天没出声,便抬头看了过去,眼神疑惑。 就在谢樽顶着陆景渊的目光斟酌词句,正打算开口安慰几句时,婉婉清脆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谢大哥!你醒了呀!” “怎么刚醒就出来了呀,快进去,要是又发了热就麻烦了。” 婉婉话多,扑腾地根只百灵鸟似的。谢樽向来对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有些怜惜喜爱之情。 谢樽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抱在他腿上的小姑娘的脑袋,心情又往上攀了个高度,不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哎呀,咱们婉婉可又长高了不少。” 当年他第一次来青崖谷的时候,婉婉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圆圆滚滚的,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地找他抱着。 “那是,我最近可有好好吃饭呢!”说完,婉婉仰头看着谢樽,见对方脸色实在不太好,便把手放开,认真道, “谢大哥等我哦,我去找师父来!” 说完,婉婉就迅速跑走了,谢樽一句话都没插上。 “这丫头……”谢樽无奈道,他说完又转头看向了陆景渊。 陆景渊正盯着婉婉的背影,眼神幽幽。 不认识?不知道? 说实话,婉婉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相处间也是直率可爱,又不是在宫中,他还真未曾怀疑过婉婉骗他。 见陆景渊一直看着婉婉的方向,谢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半天,只干巴巴地问道:“你现下住在哪里?” 陆景渊收回视线,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木屋。 “那边。” “不如带我去看看?” “这火还需有人看管。”陆景渊再次拒绝,手中的扇子依旧缓缓扇动着,意思显而易见。 “……”谢樽眯起眼,将陆景渊上下打量了一通。 他从陆景渊合理的举动下感受到了淡淡的疏离感。 “这药不用一直盯着的,你看。”谢樽说着夺下了陆景渊手里的扇子。 炉火少了扇子带来的那点微风,与刚才一般无二。 陆景渊看见炉火晃动两下又乖顺下来,微微抬头看向了谢樽,对方正拿着扇子,笑着看着他。 “你便带我去看看呗,说来你也算是被我拐带到这儿的吧?我多少要负上些责任嘛。” 即使看上去伤情严重,也还是一副活跃喧腾的模样,陆景渊默默想到。 谢樽不由分说,拉着陆景渊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陆景渊顾忌着谢樽身上的伤,也没再挣扎拒绝,只得虚虚扶着对方往自己屋子走去。 推开木门,屋内一股湿寒陈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谷中湿气重,这屋子又长久不住人,有这样的味道也是情理之中。 屋内干净整洁,床铺出乎谢樽意料的整齐利落。 但当他走上前伸手捏了捏被褥时,果然感受到了其上淡淡的潮湿感。 “把这些搬到外面篱笆上晒晒吧,趁着今日有些阳光。” 看着陆景渊看过来的疑惑眼神,谢樽解释道:“去去霉味,你能睡得舒服些。” 陆景渊不太懂这些,谢樽这么说了,他便将被褥又折了一折,抱着踏出了房门。 总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顺着便顺着了。 被褥架在篱笆上,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从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温暖清新的气息,穿过木屋的窗棂,将其中的陈朽气息清扫一空。 架好被褥没一会儿,婉婉便带着崔墨来了,看见谢樽重伤未愈,顶着张死人脸还在外面瞎晃悠,崔墨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仗着年轻就瞎折腾。”崔墨将谢樽拎回了屋里,训斥道。 “崔爷爷。”谢樽这会看上去倒是老实了不少。 “躺好。” 屋内有些昏暗,婉婉机灵地去点亮了床榻边的烛火,路过陆景渊时,她脚步僵硬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自己忽悠了陆景渊一般。 婉婉抬起头对陆景渊甜甜一笑,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崔墨旁边缩好偷偷打量着陆景渊。 陆景渊自然是看到婉婉的举动了,他心底谈不上生气或是其他,对方防备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实属正常,甚至他会因此高看她一眼。 另一边躺在床上头晕眼花的谢樽可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刚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状态尚好,但这会出去溜了一圈,又觉得自己浑身哪哪都不痛快了。 崔墨拆了谢樽肩上裹着的细布,随着动作,伤口又渗出了血。 谢樽抓紧床铺脸色发白,面上却依旧是带着笑的。 细布拆除后,狰狞的创口露了出来,凹凸斑驳的伤口上结了一层黑褐色的痂,痂覆盖得并不完整,裂块般的血痂之间还可以看到深红色的血肉。 崔墨换好药,又给谢樽裹上了干净的白布。 “还算没伤到筋骨,养好了便好,否则你那把剑可以拾掇拾掇拿去买了。” “主要是内伤,每日的药必须足量,切不能缺斤短两。” 谢樽一一应下,半句多余的都不敢说,生怕被多念叨几句。 只是那些告诫忌讳表面上听得认真,实际上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便出了,一点未过心。 伤口处理好后,崔墨便带着婉婉走了,走时婉婉哭丧着脸,谢樽在他们走出门后悄悄听了一耳朵,似是婉婉玩闹了半天,今日医书还半点没背。 虽说谢樽身体强健,但终归伤情不轻,清醒了许久也开始昏昏欲睡,没一会就靠在床上睡着了。 留在房中一直无人注意的的陆景渊见状把刚才点上的烛火熄了,悄悄地出了房。 日光渐凉,陆景渊端着熬好的药推开房门,搬了凳子坐在谢樽床边。 谢樽还没醒,即使睡着,他的脸上也不见几分血色。 陆景渊沉默地看着他,手上慢慢搅着刚倒出来还滚烫着的汤药。 “在想我为什么救你吧?”谢樽忽然出声,眼睛也随之睁开,其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刚睡醒时的迷茫。 陆景渊看着谢樽,瓷勺撞击碗壁的声音停了下来。 “谢大哥先前说的买卖,不知报酬几何?” “陆景渊,你相信我吗?”谢樽没有直接回答,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都为你卧床不起了,你可别说你不信我啊。”谢樽笑着说。 “信。” 陆景渊并未说谎,至少在他发现可疑之前确实如此。 “我不过一个游历四方的侠客罢了,行侠仗义,当仁不让。”谢樽一本正经道。 “况且陛下有恩于天下人,天下人结草衔环以报,岂非常理?”谢樽撑着床铺微微坐起来了些。 看着谢樽,陆景渊眼神闪烁,嘴角挂上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应道:“嗯。” 谢樽看着陆景渊,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接过了药碗,将其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虽然看着潇洒,但谢樽知道自己的喉咙和胃已经拧成了一团,若说他平生最恨什么,那必属汤药。 “这谷中没有蜜饯,我便去寻了脆桃。”陆景渊把桃子拿出来递给了谢樽。 “啊?正合我意,多谢。” 陆景渊虽然没有过多表露,但谢樽能够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氛已经和缓了许多。 桃子已经清洗干净,一口咬下,清甜微酸的桃汁就溢满口中,把苦涩的药味驱散了不少。 “你可想好了之后怎么办。”谢边吃边问。 “前往岳阳,隐姓埋名吧。” 闻言,谢樽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不去广陵了?” 之前这还骗他要躲去广陵。 “……抱歉,先前情况所限。”陆景渊说道。 眼前之人虽然心软,但性格里多少有些恶劣。 “你既要去岳阳,那过些时候我送你吧,这些日子你就先安心呆在这。”谢樽又道。 依照陆景渊的意思把他送到岳阳,这桩事便算了了。 然后还要回去哄哄师父…… 谢樽使劲啃了一口桃子,桃肉在嘴里被咬的嘎吱作响,被碾碎了千百遍。 谷中人休息的很早,刚过亥时谷中就已经没几盏烛火了。 夏日的晴夜月色如水,谢樽漫步在谷中,被寒露和青草的气息包裹,草地上的淡粉色小花已经合起了花瓣,明日太阳升起时才会再次绽放。 他刚从崔墨屋里出来,拿了两瓶新药,这药倒是与这次的伤无关。 谢樽有头痛的毛病,这头痛找不到缘由,时常来的没什么征兆,崔墨为他专门配了药丸,能缓解一二。 除了拿药,两人商量好了陆景渊的事。 陆景渊不宜在谷中久留,待自己伤好些便带他离开。 谢樽白天睡了许久,此时没有睡意,便趁着月色清凉在这谷中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陆景渊屋前,他想了想,轻轻推开了房门。 陆景渊已经睡下,团成一团缩在床榻靠墙的一侧,月光顺着未关的窗户倾泻而下照亮了屋中一角。 许是睡不安稳,陆景渊手脚都露在外面,床上的被子被揉成一团,借着月光,谢樽看见他裸露的极脚踝和手腕上都起了细小的疙瘩。 谢樽心底一动,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脚,又走到窗前把窗户关拢了些,只留下一线月光投在床前。 “好梦。”谢樽小声说完便出了门,关门的声音即使在夜里也微不可闻。 转又是十天过去,谢樽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崔墨还是不许他随意走动,但谢樽并不是什么多能坐得住的性子,况且谷中消息闭塞,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必须出谷。 清晨,谢樽拿了剑,趁着谷中众人未醒,雾气尚浓时悄悄出了谷。 青崖谷离长安不远,就算没有马匹,谢樽也在午时到了长安城郊,只是身体多少还是有些不堪重负。 谢樽抱着希望去了新柳客栈,但是并未得到桃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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