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余的……实在无从查起。 冀州终究只偏居大虞一隅,齐王势力难以覆盖大虞上下,能查出部分已是不易。 而陆景渊对此了然于心。 “若是斩草留根,待到新皇登位,是否还有余力应付王氏残部掀起的风浪呢?” “又或许……下一任帝王便已不再是我陆家人,王家图谋改朝换代,筹谋十余年,如今荆州上下可也并非尽是乌合之众。” 陆景渊牢牢盯着赵磬的双眼,目光并不锋利,带着一种沉默的压迫感,缓缓将赵磬包裹。 “将军可敢与我一赌?” “就赌这江山未来究竟是姓陆,还是姓王。” 安化门前一时安静下来,陆景渊的声音静如深流: “将军以为如何?” “……”赵磬神色不定,他眯起眼,打量着这位尚且年少却冷静得可怕的太子。 陆景渊其人必然留不得,但王家的事……此时更为重要。 “可以。”赵磬微微颔首,并为如何犹豫,但在陆景渊作出回应之前,他手中的长/枪微偏,指向了半倚着陆景渊的谢樽。 赵磬嘴角微勾,枪尖闪过银光:“但这些筹码仅能换殿下一命。” “至于此人……挟持皇室血脉,意图杀害我朝太子,自是要被本将军就地正法,以慑天下。” 赵磬神色平静,没再给陆景渊说话的机会,淡声道: “杀!” 玄焰军应声而动,数把银枪瞬间向谢樽刺来,竟也没有顾忌陆景渊。 银□□来的动作在陆景渊眼中放慢了数倍,他拥住谢樽后退几步,抬刀架住几柄银枪,随后几道闪烁的寒光自陆景渊袖中而出,游蛇一般击打在周围的玄焰军身上。 陆景渊才十四岁,身量远远不如谢樽,应付得吃力至极。 赵磬在一旁看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抬起游龙枪便向两人刺来。 反正陆景渊只需留上一口气便好,他会把握好力度,一枪了结了那小子,再让陆景渊好好喝上一壶。 “不入流的雕虫小技。” 眼见银枪袭来,谢樽清楚知道赵磬枪法的力度,陆景渊必然是接不下的,他强提起提起一口气,将游龙枪打了开来。 这一次,从剑上传来的剧震将谢樽震得眼前一片空茫,感官被瞬间剥夺,胸口连发恶心的感觉都消失了,瞳孔也渐渐涣散了下去。 迷蒙间,谢樽脑中胡乱闪着一些画面,他并不怕死,反正他也不知来处,更不知归处。 只是没想到要死在这,还是跟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太子一起被串成糖葫芦。 不过能死在赵磬手下也不算辱没了吧,不说名动天下吧,好歹也能小有声名,就是没命享了。 谢樽闭上眼,脑中最后想的就是玉印山上的一草一木。 师父不喜欢奉君这类毛茸茸的动物,他死了奉君该不会被丢出山去吧……那奉君就要彻底过上流浪生活了。 谢樽想了许多,却也不过一瞬间而已,转眼枪尖近在咫尺,只差半寸就要穿透谢樽的胸膛。 在谢樽感到背心一阵麻痒,枪尖即将刺穿胸膛时,他隐约听见耳畔传来一句不甚清晰的对不起。 啊?倒也不用说对不起,说来也是他大意了才是。 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一把折扇带着金光旋转着飞来,重重打在了枪尖,震的赵磬游龙枪差点脱手,他迅速往后一躲,惊骇地看着折扇从眼前掠过,又在玄焰军之间旋转一周,逼退众人。 谢樽听见周围兵器撞击的金属声,强撑着抬起了眼皮,随后感觉自己被人拖着向后闪出了一段距离,就这一瞬的功夫,陆景渊也已经带着他和赵磬拉开了距离。 不远处的柳树顶端,叶安接住了旋回的折扇,他一袭绣金白衣,戴着斗笠,在月光下恍若谪仙。 折扇啪得一声合起,随即钟灵剑出鞘,金光大振。 与谢樽浅金色的剑气不同,钟灵剑之上,金光耀目,如日之昭昭。 谢樽看见来人,咽下了冲到嘴边的师父二字,浑身放松了放松了下去,眼中闪过亮光 。 叶安脚下一动,瞬间就到了两人身旁。 谢樽第一次看见钟灵剑这般模样,平日里叶安陪着谢樽练剑时,钟灵剑温和乖巧地根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奉君一般,全然不像此刻杀气沸腾。 城墙前安静下来,眼神都聚焦在叶安身上。 叶安站在两人身前,衣衫猎猎,气势极盛。 “赵大将军倒是好大威风,老眼昏花清君侧清到了当今太子身上,莫不是存了谋逆之心?”叶安的声音压抑着沉沉怒火,给人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危险感。 “……”此言一出,场上更是一片静默。 齐王出师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但如今满城皆知齐王有谋逆之实,叶安却不知道似的说道。 叶安本来是想抓着谢樽和陆景渊就走的,但看见谢樽身受重伤,一身血迹半死不活的杵在那里时,他只觉得怒火滔天。 从自己把这个小徒弟捡回玉印塔起,除了练武的磕碰,小徒弟还从未受过一星半点的伤,结果出来一趟就搞成这样,也是他小瞧了陆擎洲和赵磬。 “请赐教!” 说罢,磅礴的剑气汹涌而出,似雷奔海啸,以恐怖的气势向前压去,同样的剑式,谢樽与之相比,只似沧海一粟。 叶安身法极快,剑花一挽,轻若鸿毛,却重逾千钧。 赵磬之前和萧云楼打了一架,又被谢樽伤了肩膀,刚才应对谢樽尚且没什么问题,但对上叶安,这体力比开了闸的洪水泄得还快。 铿的一声,钟灵剑刃劈在了甲胄上,只这一剑,那甲胄就裂开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然后哗的一声,碎落一地。 赵磬感觉胸口像被巨石碾过,踉跄着倒退几步。 那边谢樽受了伤,叶安不欲多留,迅速又出一剑,这一剑直直穿过赵磬的右肩。游龙枪摔落在地,被叶安一脚踢到了远处。 与之前的情景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主角。 叶安退后几步,甩落钟灵剑上的血迹,神色复杂地看着赵磬。 钟灵剑缓缓抬起,似是因为见了血,钟灵剑刃散发出来的金光扭曲,如同尖啸着的魂魄,用尽全力地想要冲破束缚。 “前辈!”陆景渊略显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安回头一看,谢樽面如金纸,已经晕在了陆景渊怀里,肩上血迹不断渗出,把陆景渊的衣襟染得通红。 见状,叶安面色一变,急步上前,一手一个把谢樽和陆景渊拎起,抢了一匹玄焰军的马便绝尘而去。 周围的玄焰军愣愣看着,无一人敢拦。 “将军?”有士兵上前虚扶住赵磬小声道。 赵磬白着脸随手扯了布条把肩膀裹住,看向叶安三人消失的方向蹙了蹙眉。 “无事,回城。” …… 火光与夜色下,皇城南面的朱雀门已经被破开,所剩无几的羽林卫仍在苦苦坚守,眼看皇城最后一道防线就要崩溃。 皇城正中,中正殿内殿。 与往常一样,殿内鎏金嵌宝的香炉仍在徐徐冒出白烟,烟雾笔直,如同静止。 “诸宗室如何?”陆擎元轻轻揉着额头问道。 “按陛下旨意,皆拘在各自院中。前几日西逃出京的几位王爷也被都带回来了。” “城还未破便外逃,不成样子。”说完后,陆擎元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又道,“那太子呢?” “依陛下口谕,已经严加看管。” 陆擎元点了点头,放心下来,未曾注意到谭盛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 他并未将围封东宫的诏令传下去,若殿下有幸,还有几分希望逃离。只是违背皇令,终究是他的过错,不过无妨,待下了地府,他自会向陛下谢罪。 谭盛将杯子添满温水放在了桌案上,又从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放在里面。听着殿外渐近的喧嚣,他终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先前何不西出与萧将军会合?” 若西逃与萧云楼会合,不论如何也能保下一条命,尚有机会东山再起。 陆擎元拿起瓷杯,药丸已经融化,浅褐色的温水浮起药香。 “那之后呢?朕与齐王东西分治?还是再争一统?”陆擎元淡淡道,眼中不见半点情绪。 “若走到那一步,朕这二十年的经营便付之一炬,祖宗基业也会毁于一旦。” 他登基二十余年,二十余年呕心沥血,终于让虞朝逐渐摆脱世家的阴影,若此时虞朝陷入内乱,世家再起,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况且……若非如此,怎能让魑魅魍魉齐聚荆州?多年谋划,已经到了收网之时。” 陆擎元说完这句,将杯中化了药的水一饮而尽,看着殿门外火光愈盛,如同旭日初升。 “来了。”他将杯子放在案上,发出啪嗒一声。
第6章 殿门被豁然推开,门外只有陆擎洲一人,他提着剑,身上没有半点战斗过的痕迹。 陆擎元眯着眼打量着他,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个弟弟了,如今一看与当年也没太多不同。 两人对视着,整个内殿安静得落针可闻。发生了这么多事,走到了这一步,他们都已经想不起来当年是如何相处的。 “皇兄。”陆擎洲静立半天,只吐出这么沉重的两个字。 “小十一。”陆擎元也开口唤道,随着这声称呼出口,他的脸上泛起了怀念之色。 “朕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你了吧?” “记得第一次见你,就在外面的荷花池边,也是这个季节。” 陆擎洲没有接话,那都是年幼时的事了,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他的母亲出身寒微,生下他便撒手人寰,留他一人在这宫中挣扎求生,受尽欺凌,不被先帝重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是陆擎元这个皇兄在他快要淹死在荷花池中时拉了他一把,又为他去向先帝求了个名字。 陆擎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重得他快要握不住了。 看着陆擎洲,陆擎元长叹一声,移开了目光。 “谭盛,把信呈给齐王。” “是。” 谭盛听令从袖中把信封取出,双手捧着走到了陆擎洲身前。信封用蜡封着,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萧云楼亲启。 “英雄惜英雄,以你的性子,应当没杀了他吧?”陆擎元笑着说道。 陆擎洲低头看着信封,没有伸手接过,胸口积起了一团闷火。 谭盛对他意见极大,见他半天不接,也懒得再伺候,翻了个白眼便将信封一放,转身回了陆擎元身边。 “有了这封信,他不会与你为难,日后西北战事你也暂时不必忧心……” “够了!”陆擎洲低吼着打断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你如此做派,倒像是之前做下那些事的并非是你……”陆擎洲看着陆擎元那张平静虚伪的脸,说到一半便再吐不出半个字,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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