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家大人身负陛下诏令,途中不得耽搁,只是好奇这……”云阶说着看了一眼那个褐衣男子。 “无事无事,一点小纠葛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谢大人既要赶路,我等也不打扰了,这就告退。”管事满脸堆笑,招招手让一群人跟着他走了。 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褐衣男子。 无妨,来日方长,等这个谢家多事的贵族少爷走了再说不迟。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管事走后,那褐衣男子上前作揖,云阶看着面前低着头的褐衣男子,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大人之令罢了,请随我来。” 马车上,谢淳正缓缓翻看着手中的书册,车帘掀起时,伴随着一阵凉风,一张蜡黄消瘦亦难掩风姿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谢淳有些意外,翻书的手一时顿住。 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谢淳抬手斟茶,声音清冷:“珩之,好久不见。” 王锦玉僵在车门前,骤然抓紧了手中的车帘,他心头狂跳,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谢淳注意到王锦玉的异样,微微蹙眉。 从被请上马车后,王锦玉便如芒在背,不受控制地使劲攥住了自己的手臂,掩藏在衣袖下纵横交错的伤口绽开,缓缓流出鲜血。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的一切。 从前,他与谢淳并称长安连壁,私交甚笃,一转眼,时过境迁,天涯陌路。 当年惊变,谢樽被困牢狱之中,负责审理的是他,将谢樽画押的罪状呈至御案的……也是他。 是他一手将谢樽送上死路的。 而今他已然受到惩罚。 谢淳看着他的模样,多少能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他长叹一声道:“樽儿的事并非你的过错,你不必如此。” 谢淳的声音十分温和,如轻柔温暖的春风一般。 这句话无可避免的将王锦玉心中沉积已久的情绪激发出来。 “不,不是的……”王锦玉说着,近乎自虐般地将指甲抠入了伤口,从三年前知道谢樽是王家所害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情绪骤然爆发。 三年前的噩梦骤然降临,王锦玉瞳孔放大,只剩下一片混乱,恍惚间又回想起荆州国公府地牢中的一幕。 …… 三年前,荆州国公府地牢。 “王锦玉,当年你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呈上皇帝桌案,害他身死之时,可想到有今日?” 王锦玉缓缓抬头,被冻得僵硬发紫的身体如同破落陈朽的门轴,那双眼睛却如同冰晶。 王锦玉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蹲在他身前的赵泽风身上。 “此事……我问心无愧。”王锦玉许久没喝水,声音沙哑得可怕。 闻言,赵泽风原本如深潭水的眸子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王锦玉的衣领,将他猛得从地上提起,重重砸在了敷着一层厚厚血泥的墙壁上。 王锦玉胸口一痛,呕出血来。 “问心无愧?!”赵泽风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好一个问心无愧……” “谋害陆景渊是你王氏所为,扣押我军粮草,通敌叛国,围杀我玄焰数万将士亦是你王氏所为。” “你王氏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又把罪名扣在他头上,不仅让我赵家元气大伤,还断陆景渊一臂,毁谢氏一族,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你怎么有脸说出问心无愧四字?”赵泽风双眼通红,怒目圆睁,似下一刻就要泣出血泪。 赵泽风近乎怒吼说出的这一段话骤然炸在王锦玉心底,瞬间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炸得面目全非。 “你说……是谁所为?”王锦玉缓缓抬眼,抖着唇问道。 赵泽风看着他,目光如剑,将王锦玉狠狠贯穿。 四周的寂静与黑暗泥泞且粘稠,吞噬了王锦玉周围最后一丝空气,王锦玉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他记得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昏暗的牢房里,甚至那里更为阴湿,更为血腥。他站在牢房里,面前是几乎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谢樽。 “谢樽,这些罪名漏洞百出,你与我实话实说,是否是你所为?” 当时谢樽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锦玉,帮我个忙吧。” “我这辈子从未求过谁,我求你……” “他们的目的可不止是我,若再拖上些时日往里深究,谢家,阿风,还有殿下,都要受到重创。” “不能走到那一步……” 王锦玉知道当年之事有幕后黑手,但他并未想到王家身上过。 他又想起父亲将自己叫进书房,问自己怎么这一次那么快就结案时的表情。 虚伪又可怕。 …… 王锦玉努力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逼着自己看向了坐在身边的谢淳。 “淮澈,并非如此,当年之事……”王锦玉努力许久,才把后面的话说完,“皆为是王家所为。” “那时候我明知道疑点颇多,如果,如果我能晚一点呈上去,一切说不定还有转机……”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明明是他自小以来的行事准则,那是他第一次打破自己的坚持,代价便是友人的生命。 听着王锦玉诉说着当年之事,谢淳闭上了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着,谢樽自懂事时便长在他眼下,他怎能不心痛?但这么多年,一切已如逝水东流,他也早就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当年之事,谁也无法,你不必自责。”谢淳轻声道。 “况且你当年为樽儿奔走,已尽全力。” “对了,你应当还不知道吧?樽儿的冤屈已然洗清,如今也算一身清白……” …… 王锦玉无意多留,上这辆马车本就非他所愿意,下了马车后,王锦玉面如金纸,顺着街巷缓慢走向远处。 “传信回南郡告诉谢应澜,他新官上任,便用付家祭刀吧。” 看不见王锦玉的身影之后,谢淳放下车帘,眼底寒芒闪烁。 付家早在他的记录之中,迟早需要铲除,如今撞到了他面前,提前处理了也不无不可,不过这种小人物,便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了。 “是,大人。” “那王公子呢?”云阶问道。 “……” 王锦玉纵与他齐名,但比他小上三岁,当年又与谢樽和赵泽风交游亲近,谢淳一直以来也都是将王锦玉看做自己的弟弟的。 但谢樽的事始终是几人心头的一根刺,至今仍未淡去,王锦玉不会愿意受他恩惠。 “派人跟着他便可,不必过多干涉。” “是。” 马车缓缓驶离,谢淳未曾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目送他离开。 看到谢淳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后,王锦玉浑身虚软脱力,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觉得四周一片死寂。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随手抓起身边的碎瓦,重重割在了手臂上。
第23章 …… 叶安走后, 姑苏便只剩下了谢樽和陆景渊两人。 天气逐渐晴朗起来,泠泠冰泉声日益活跃,陆景渊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练字, 案上的细口瓷瓶里插着几支半干的竹梅。 案前的窗户并未完全关上,陆景渊时常可以听见院中凌厉的剑风声, 偶有衣角从半阖的窗缝闪过。 算来时间也该差不多了,等谢怀清连练完剑,不知道又会想出有什么新点子。 陆景渊叹息一声, 将新默好的字放在一旁, 推开了窗户, 没再动笔。 院子里的青石砖上仍凝着夜露,略有湿滑,谢樽却丝毫不介意,练剑的速度反而比平时快上许多, 舞剑时姿态轻盈,有白雪惊飞。 在陆景渊桌上从岳阳带来的银针茶漾出茶香时, 谢樽收起了剑, 直直看看向了陆景渊。 “如何?”谢樽笑嘻嘻地走到了陆景渊窗前,一手杵在窗框上, 一手探入,直接端起了陆景渊刚冲好的热茶, 满眼笑意。 “翩若惊鸿。” 谢樽每天早上都要问这么一句, 陆景渊每天都要寻一句新词来应。 “嘿嘿……” 到了午时,小院一角飘起了白雾,膳房内, 谢樽从竹篓里抱出了昨天刚找出来的冬瓜放在案板上,刷刷几下, 大刀阔斧地把瓜切成了滚刀块。 陆景渊将锅锅架好后,看着谢樽切的冬瓜,皱眉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去。 “冬瓜这样切来炖汤最佳。”陆景渊接过谢樽手里的刀,与谢樽换了位置。 “啊?这也有讲究?”太麻烦了吧,难道不是能吃就行? 谢樽微微挑眉,抱手站在一边看着陆景渊,等着陆景渊展示些他未曾见识过的技艺。 “嗯。” 陆景渊切菜时不同于谢樽动作的潇洒流畅,他切得极慢,神色认真,一举一动都从容优雅地恰到好处,仿佛面前放着的不是冬瓜,而是一套精致漂亮的茶具。 虽然此时的陆景渊看上去确实算得上赏心悦目,但谢樽看着这样一副场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陆景渊看过来之前,谢樽轻咳两声,问道:“你从前还切过这个?” “未曾。”陆景渊将新切好的,约有两指宽的冬瓜条整齐地盛在了盘中。 “今日是第一次,会知道只是因为从前在宫中见过,如今正好想起,便拿来用了。” “第一次?”谢樽闻言站直了些许,脑中骤然闪过在岳阳书院时,陆景渊熬粥的画面。 又被他抓到了,陆景渊最近是不是太松懈了些?戏也不做全套。 “第一次切菜?”谢樽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心情颇好地问道。 “嗯。”陆景渊没发现什么异样,随意应道。 他正感受着手上残余的冬瓜味,陆景渊本以为自己会有所厌恶,现在却也并没有排斥之感。 “那岳阳书院里,那早的青菜粥从何而来?” 这一句,瞬间把陆景渊系在冬瓜上的神思给揪了回来,也顾不上琢磨手上的味道了。 大意了。 沉吟许久,陆景渊才缓缓开口:“在你醒之前,桃叶在那里。” 这个回答在谢樽意料之中,毕竟就目前来说,他所知道的陆景渊周围的人中,似乎也只有桃叶在这厨艺方面有点天赋了。 “我那时可还在为能吃到太子殿下亲手煮的粥开心呢,未曾想……”谢樽低下头,没骨头似的耷拉了下去。 “……” 陆景渊看着谢樽,心头如被雏鸟羽毛轻轻抚过一般,生了些似有似无的痒意。 “明日。” “明日一早,我赔你一碗。” 冬瓜汤炖好后,汤被盛在瓷碗里放在了谢樽面前。 白瓷碗里盛着的冬瓜每一条都规规整整,如玉一般,透着清透的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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