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正要回答,却听见屋外有人高声说道:“我在这里!” 接着门帐一挑,纪渊走进门来,示意侍女让到一旁,自己坐到谢霖身边。 谢霖正好适应了直立的头晕,有些发愣地看着纪渊,男人除了脸色白了些,与之前无异,大约没有受重伤,谢霖上下观察仔细,足足有半刻钟没有说话,纪渊也笑着让他看,出声宽慰道: “你看,我没事吧。” 谢霖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刚想回话,可话音未出,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转身扶着床边墙壁,用拳头敲打胸口,声音嘶哑,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一样。 纪渊在他身后,徒劳地轻抚他瘦削的脊背,心中自责万千。 “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第113章 纪渊一直等着谢霖重新睡下,这才离开。 太医说谢霖惊醒只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他本就身体虚弱,又落水受寒,惹得肺病复发,要好好修养两天。 一出门,男人便跪跌在地上,一旁的太监惊叫着将人架起,掺着纪渊坐上驾辇,回到寝殿,将衣裤除去,这才露出怖人的伤口。 他大腿上的刀伤一直没好,之前因为骑马往返,多次磨伤化脓,他自己对身体不上心,全靠太医内侍劝着养着,才稍微有些好转,却没想到此次遇袭,又受重创。 纪渊皱眉,回忆起遇刺时的一些细节,那些人仿佛知晓他右腿有伤,行动不便,有意攻他薄弱。 他心中思索宫内是否出了奸细,一旁太医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只怕疼痛惊着皇帝,可原本的刀伤居然有些溃烂开来,刀口处的皮肉像是腐烂一样蔓延,甚至还散发出一股血臭味。 纪渊看着有些心烦,只是一处刀伤,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月都没好,甚至还变得更加严重,他倒无所谓疼痛,只是要瞒着谢霖,如今右腿越来越没劲,却不知还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将自己的症状同太医说了,眼见那老人抖了抖,似是极怕,又有些犹豫。 “有什么你就直说。”纪渊有些头疼,揉着额角。 得了圣喻,太医这才开口。 “陛下刀伤反复,又添新伤,只怕动及筋骨,且、且……” “你只管说。”这些话多次反复,纪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太医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且这南方水体,菌藻丛生,依臣来看,怕是有水毒侵体……” 纪渊心下了然,自从那次遇袭之后,自己便总是低烧,想必也有这水毒的原因。 “筋骨之伤,应卧床休养,而水邪侵体,微臣医术浅薄,只能对症下药。” 说着,太医俯下身子去,就等皇帝暴怒,让他去找解决方法,却没想到头顶上沉默许久,纪渊才说道:“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医像是逃过一劫,却也心知皇帝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估计就连自己刚刚提出的建议也没有听进去,他想再劝,可今日皇帝心情大约不是很好,于是小心翼翼地包好伤口退下了。 纪渊只在寝殿里小憩半刻,便被人叫醒,说是京城那边又递了消息过来,回到议事堂一坐又是一天,直到深夜。 “去挽苑吧。” 为了不让谢霖看出腿伤,纪渊在转角处便下了轿辇,却没想谢霖仍是睡着,纪渊只能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门口挂着厚帘,一丝风都没有透进来。 床上的男人轻轻睁开了眼,望着晃动的碎玉珠帘,长久地沉默。 南京行宫建的低调,是借着一处荒废王府扩建而成,是以仍有些房屋遵照王府布局,譬如这挽苑,不知是否错觉,这处小院竟有些像是平王府自己的屋子。 如今一切都像旧事重演,自己又回到了权力斗争之中,肺病复发,就连住的屋子都似故里,昏暗的房间让他喘不过气来,负责照料的宫女不知他的习惯,吹谢了灯。 谢霖呼吸艰难,心口绞痛,头顶沉重的床帐向他压来,像是要勒死人一般绞住他的脖子,熟悉的布局是致命的绞刑架,他徒劳地伸手抓挠自己的脖子,想要将窒息的纱帐拨开,可已经挠出道道血痕,窒息的危险却分毫不减。 又是这样,他不愿回忆的过往,终于逃离的过往,终于还是追上了他。 横纵交织的棋盘格上,一粒又一粒地牺牲,恩师、朋友,甚至自己,只为破局。 可到头来,自己又拖着一副病体残身,放弃好不容易重启的生活,继续回到宫禁之中。 类似的念头不住地在脑海盘旋,谢霖双脚蹬踩床铺,想要逃离床幔的绞刑,“咚”地一声,挣扎的人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纪渊因着想起宫女没有给谢霖点灯,去而复返,刚在门外便听到一声巨响,冲进门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谢霖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单穿一身白色亵衣,躺在地上,正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子,渗出的血液已染红了领口。 他冲上去,将人捞进怀里,怀中单薄的身体已被冷汗浸湿,他抓住谢霖抓挠的双手,男人不住哭吟挣扎,纪渊将人摁进自己怀里,安慰道:“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他还是回到这宫中,还是逃不掉。 “放过我……” 谢霖闷声说道,声若蚊呐,从纪渊怀中挣脱出来。 “放过我吧,你还要我做什么呢?你已经是皇帝了,天下那些男人女人,你哪一个得不到呢?你去招纳你的后宫,去玩乐你的戏院,为什么又要带着我呢?你也从来不会回家看我,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来呢……” 谢霖双眼无神,毫无条理地念着,每一句都同刀子一样扎进纪渊胸口,那些他绝口不提的往事,那些自以为翻篇的过去,原来都桩桩件件地记在他心里。 纪渊不顾他的反抗,又揽着肩膀将人抱在怀里,他念一句,自己道歉一句,可谢霖听了他的道歉,却忽然停住了。 末了,没头没尾留下一句:“又是冬天了,会很冷的。” 他一直很怕冷,在平王府的日子,用那些灰炭,烧起来浓烟重,呛得肺痛,可若是不点,刺骨的寒冷会钻进心眼里,被褥也是薄薄一层,他为了不丢平王府的面子,大部分饷银全用来买体面的穿戴,可真正保暖的衣服却没两件,他每天都很冷,冷的他不想说话,贪恋翰林院的热气,可又盼着回家后或许能见到纪渊。 又是冬天了,他又要回宫去,又要过上那么冷的日子。 “不会的,我不会再让你冷了。”纪渊又抱紧了些,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谢霖。 可谢霖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目视前方,良久,怀里的人稍动了动,眼神清明起来,大约是意识回笼,礼数周全地从纪渊怀中脱离出来,下了判决。 “不会的,你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明天再来欢迎评论区陈述小纪罪状
第114章 新娘 萧萧冬日,除却老松的灰绿,天地间再无其他颜色。 谢霖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守在堂前,看窗外风吹,有时纪渊来看他,男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像是死鱼一样木讷喘息,两人之间唯一有的交谈便是关于阿福,那日水上遇袭后众人走散,阿福和游筠也不见踪影。 “尚未找到,”纪渊说话小心翼翼,就怕阿福的再一次失踪会刺激到谢霖,每次都会急急忙忙补充,“有游筠在,阿福不会有事的。” 可不论他如何劝慰,谢霖都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仿佛生命的热情正在慢慢流失,他已自顾不暇,更没有精力去忧心旁人。 这样的谢霖让纪渊担心,可他不论再怎么做,也唤不起谢霖的半分反应。 好在不过两天,阿福便带着游筠回到了南京,一入城门便被纪渊的人带进宫里,立即送到挽苑。 “先生!”阿福急急地扑进屋内,他也急得很,只怕谢霖出了什么意外,看到谢霖好端端地在榻上坐着,小孩眼中泌出泪水。 主仆俩扑着抱在一起,好一通互诉衷肠,阿福这才反应过来,屋外还有个半残。 说是半残,不过就是烫到了手,当时游筠带着阿福出逃,本来当日就可以赶回南京,可游筠为人实在讲究,非说自己泡在江水里马上要感染风寒,要热水浸浴才行。 阿福因为谢他的救命之恩,只好同意,在临近的镇上找了家小旅馆,店家不负责烧水,自己就一壶一壶地热,一开始游筠还各种嫌弃,说这旅馆哪哪都不好,后来大约是看不过去阿福为他来回跑了七八趟,终于纡尊降贵地起身帮忙,不帮还好,阿福一个转身的功夫,看似精明的家伙就把两只手都烫了个透,几乎就在开水里煮熟了,这下好了,本来是风寒,结果成了烫伤,找大夫把两只手包成猪蹄,讲究人还要泡澡。 “你不知道那江水有多脏!我一想到我就……”游筠举着两只猪蹄,浑身打了个激灵。 无手可用,阿福只能红着脸给这位大爷把衣服扒了,脱到底裤时他随手一扯,接着就转过身去,让游筠自己跳一跳踩一踩,他就不信了,这个能把自己从一众刺客里带出来的男人,自己脱个裤子脱不了。 他听得身后人大概蹦了两下,接着就软言道:“你来嘛,又不是没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了!”阿福满脸通红,眯着眼转过身想给人脱了算了,却看见那裤子早已落到脚跟,大东西一摆一摆。 实在是、实在是和那张脸不配…… 兵荒马乱地给人洗了澡,自己也浑身湿透,就差被拉进去一起,好不容易把祖宗安顿好,阿福给自己擦洗,当时他还没想到接下来回南京的短短一段路,会被游筠折腾成什么样。 第二天早上,赤条条的男人非说自己衣服脏了,不愿再穿,让阿福要么给他买身新的来,要么自己就光着出门。阿福自然丢不起那个脸,可小镇上本就极少有人卖成衣,他四处询问讨要,终于凑全了里里外外一身,带回去人家说布料粗糙,会磨伤皮肤,非要顶好的丝绸。 “哪来的丝绸啊!”小孩蹲在床旁边,俊美的男人散着头发裹在被子里,一听他这样抱怨,当即把被子一掀,露出精壮的身躯,支着手肘就要下床。 “那我去找找!” 阿福没眼看那白花花,可听游筠这兴奋的语调,看来是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只好将人摁回床里,急道:“您躺!我再去给您寻!” “谢谢阿福小哥,”游筠又懒洋洋缩回去了,像是要冬眠的蛇,乌黑的头发绸缎一样散在枕上,类似某种皮毛,语调绵软,却惹人生气地补充道,“只要是丝绸就好啦,人家皮肤嫩一些。” 最后他找到了镇长家,人家闺女将要出嫁,一套喜服是上好的丝绸,阿福腆着脸出大价钱买下来,也不敢实话实说这新娘服是买回去给谁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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