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目以待。”宋知钰唇角微微上扬,转头冲着周彻安开口,“彻安,找人和我一起去巡逻。” 周彻安立刻应下,临出门时又看了乔文轩一眼,触及到对方凶狠的目光,很快垂眸退下。 宋知钰紧跟着要出去,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德不配位,必将遭到反噬。” 宋知钰睨了他一眼,轻嗤道,“人贵自知。” 衙门内是一排官廨,乔文轩的屋子最大,其余屋子要小上一倍,还要几个人合用。 上一个担任城西兵马指挥使的是沈问的人,如今已经升到大理寺去了。三足鼎立,皇权势微的情况之下,殚精竭力为民请命的人甚至还不如讨好上司升官快,也难怪人人都想走歪门邪道。 长此以往,皇权被架空,就看沈问和萧寒砚谁能棋高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斑驳摇曳的树影在宋知钰身上摇晃,四下无人的庭院风声沙沙作响。 应城的风是刚烈的、急促的、来势凶猛的,风里夹杂着数不尽的风沙,迎面而来的就是全部了。而京城的风是绵软的、柔和的、温暖和煦的,但风里往往暗含着无尽的锋芒,让人看不见猜不透。 周彻安急匆匆的从一间屋子里出来,咬牙道,“那群人不买账,还偏要编些荒唐的借口来搪塞我,竟然还算卦说今日大凶,不宜巡逻!” “意料之中的事情,走吧,我们自己去转转。”宋知钰掸了掸衣服上的几片落叶。 这些人个个都有后台,得了指示,自然不将他这个无人撑腰的侯爷放在眼里。 因为想近距离感受一下城西的具体情况,所以宋知钰没有坐马车,而是和周彻安徒步走在路上。 城西居住的大都是名门望族,自然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在这里闹事,治安很好。 周彻安见他心情不佳,叹了口气道,“乔文轩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说的未必就是事实。” 怔愣片刻,宋知钰才知道他说的是萧寒砚拿他当乔潜的挡箭牌一事,“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我自然不会相信。” 右手下意识在腰间的那块玉佩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凹凸不平的手感让他安心了两分。 萧寒砚待他如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对乔文轩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他做了什么吗?”周彻安目光在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出衙门不过一刻钟,这已经是宋知钰第五次把玩这块玉佩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宋知钰沉默一瞬,随后侧眸看着他,“怎么不一样。” “以往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都不会理,很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乔文轩不过是按照沈问的吩咐办事,你就和他开始唇枪舌战了。就好像是……”恼羞成怒。 周彻安觉得这个形容不准确,但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了。 宋知钰哑然,仔细回想这几个月的经历,面对南山书院各学子的侮辱谩骂,他选择装聋作哑,面对沈问的刁难试探,他选择逢场作戏。 唯二的两次失态,都贡献给了乔家人,一次是在乔潜嘲讽他爬上了萧寒砚的床时,另一次则是在乔文轩说他是乔潜的挡箭牌时。 他对乔家人的厌恶程度,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宋知钰目光晦暗不明,并未直接回答,“乔文轩这人不简单,你日后和他对上一定要小心。” 能在朝中两大势力中周旋,安稳度日,能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周彻安哑然,并未再追问。 朱雀大街依旧热闹繁华,路边的小贩不断吆喝着,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前面就是翠烟楼了,要去看看吗?” 宋知钰凝神,循着周彻安的目光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五层高的小楼,是整条街道上最高的一座楼,门上的牌匾是三个烫金的大字——翠烟楼。 不过是一座青楼,看上去竟要比好多官员的府邸都要气派。 宋知钰心里清楚,自他进入衙门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都在沈问的监视之中,今日只要踏入了翠烟楼,恐怕就不是这么好出来的了。 “不必,我们……”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宋知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抬眸看向撞他的人,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手势,随即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宋知钰双眸倏地睁大,瞳孔微缩,心跳如鼓鸣般在胸腔里狂震,双手抑制不住的轻轻发颤。 “你没事吧?”周彻安立刻将他扶住,关切的问。 宋知钰立刻摇头,语气激动道,“我没事,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衙门去。” 话音落下,宋知钰立刻快速追了上去。 朱雀大街的人很多,因为要避着行人和摊子,他有好几次险些跟丢,但对方却好似故意的一样,见他跟不上又放缓了脚步。 显然对方是刻意引他前去,但又想甩开他身后的探子。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宋知钰立刻打手势,示意暗处的阿墨引开沈问的人。 绕了一个大圈子,最终又回到了朱雀大街,宋知钰站在一家酒肆前,抬眼看了一下上方的牌匾——浣溪坊,没想到一家酒肆竟然有这么雅致的名字。 没有任何阻碍,他直接上了二楼,临街的包厢门半掩着,刚才那人似乎就是走进了这间房。 推门而入,里面却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去,宋知钰心里好似被人挖了一块,眼底的光瞬间消失。 盛雨霁端坐在桌前,面容清冷,眉目清隽,嘴角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看见我很失望?” 宋知钰一愣,深吸了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下,接过那一盏茶轻呷了一口。 这茶和萧寒砚泡的有得一拼,茶叶完全没有泡开,茶香也没有,入口是一嘴的浮沫,苦涩无比,白瞎了这好茶。 “没有,只是有些惊讶。”宋知钰放下茶盏,轻抿下唇。 盛雨霁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想说什么?还是想问什么?” 宋知钰有些无措,指腹摩挲着杯身,“就是……刚才那个手势,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手势是他爹在指挥作战时常用的一个手势,宋家军内无人不知。倏然看到有人做这个手势,他还当是父兄回来了。 盛家如今是门庭若市,他不方便上门拜访,没想到盛雨霁竟然想出了这个见面的法子。 “我和你爹是旧识,知道这个手势不足为奇。”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盛雨霁叹了口气,“我也希望宋大将军还活着,但……事与愿违。” 盛雨霁从一旁提起一个包袱递了过去,示意宋知钰将东西打开。 宋知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双手隐隐有些发颤,打开黑色的包袱,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罐子,约摸有酒坛那么大,“这是……” “是应州城的一抔土,应州的情况你也清楚,大火之后再也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首。给大将军立一个衣冠冢吧,总不能让他魂归他处还无人祭拜。” 提起宋泽,盛雨霁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为国捐躯才不堕大将军威名,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免有些憋屈。 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仅仅攥住,用力拉扯,宋知钰呼吸一滞,按着罐身的手因为用力过低而泛白。 回京后他消沉了一年之久,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查清应州惨案,但都无济于事。因为没有亲眼看到父兄的尸体,他便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好像只要一日不立衣冠冢,就能再次见到他们。 已经结痂的伤疤被用力撕开,血淋淋的暴露出来,也没有那么不容易接受。 “好。”宋知钰嗓音低哑,隐隐有些发颤,“盛将军,你在应城待了那么久,有没有查到什么?” 盛雨霁摇头,笃定的开口,“没有,别查了,好好活下去。” 宋知钰没有接话,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再查应州惨案。
第26章 宗祠 酒肆的窗柩常年失修,上面布满了灰尘,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难听的声响,尘土也随风飘满了整个二楼。 木制的楼梯高而狭窄,仅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街上小贩的吆喝一阵高过一阵,宋知钰目光呆滞,怀里抱着骨灰坛子,身形摇摇晃晃的下楼梯。 刚走出没两步,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宋知钰瞬间回神,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立刻用力抱紧了手里的坛子,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味儿瞬间将他笼罩其中,宋知钰回头看了一眼,正欲开口,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萧寒砚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出了酒肆,在附近找了一家医馆。 大夫的说法依旧是老一套,气郁成结,忧虑过重导致,必须得放下心结才能养好身体。 萧寒砚脸色阴沉的从药童手里接过药碗,再回内室时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一旁放着的骨灰坛子也一起消失了。 他心下一惊,立刻抓住了一旁碾药的药童,“刚刚这个屋子里的人呢?” 药童战战兢兢的回答,“那……那位公子出去了。” “去哪儿了?”萧寒砚声音急促,一张脸如冰封般阴冷狠戾。 “不知道,好像是往南街的方向。” 南街…… 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萧寒砚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追了出去。 宋氏宗祠不在府里而在宋家祖坟边儿,比普通的家族祠堂要大上数倍不止,里面供奉的不止是宋家的祖先,还有无数战死沙场的宋家军。 宗祠门楼敞亮,台阶也高于一般的民居,门础石两侧立着两尊硕大的石狮子。 “吁——” 通体漆黑的骏马紧急停下,险些撞上了一旁的石狮子。 萧寒砚抬脚越过马头,三步并做两步进了祠堂。 还未走近天井院,就感觉到了一股子热气,烤得人浑身发烫。 心跳加速,萧寒砚立刻加快了脚步,还未走近就愣住了。 天井院四周的台阶上点满了白色的蜡烛,一眼望过去皆是缭绕的火光。宋知钰正朝着牌位的方向,昂首跪在了火光之中。大火将他的皮肤烤得通红,好似要烧起来了一样。 宋知钰将自己困在了缭绕的火光之中,丝毫未觉身后有人来了。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眸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一墙牌位。 这是……给十万忠魂点的长魂灯! 萧寒砚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双拳。 宋知钰揉了揉发烫的双颊,又往火盆里扔了一叠黄纸。身后一片阴影盖了过来,他先是一愣,而后快速抹干眼泪。 “你怎么来了?”看清萧寒砚面容之后,宋知钰又是一愣,“怎么这么急?” 萧寒砚一身寒气,躯体震颤,几缕头发自然的垂下,黑色靴子上溅满了泥点子。萧寒砚素来爱干净,衣服脏了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焚香,鲜少以这样一幅打扮出现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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