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海隆却好似自他那平静深邃的瞳中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过去。 江敛自顾自道:“江闲缺钱,我早就与他合作了,现在只需要确定大人想如何。” 海隆冷笑一声:“黄毛小子收敛着点,不然我的今日就是你的将来。” 说完,他甩袖离开,面容平静,仿佛刚刚暴怒的人不是他般。 江敛单手负至身后,淡淡看海隆逃也似的背影。 海隆,是清流海家唯一从武的人,一路官拜一品任兵马大元帅, 乱世出枭雄,盛世就要清君侧,与大齐停战后海隆手中的兵权被一分再分,分到他连自己手下受伤的兵都护不住。 眼看着要被彻底卸权,海隆用尽所有法子将军中兄弟安排妥帖,皇帝却认为他心怀不轨,让心腹挨个将那些人铲除干净。 海隆当时是个暴脾气,一怒之下把那些文官揍了顿,以至一人触柱而亡,然后便被弹劾下放至京外小县做个守城副将。 这是打压也是羞辱。 众人本以为海隆会就此消沉下去,直到五年前皇帝出巡被人行刺,海隆拼了命替皇帝挡了这一刀,再然后重回京城,做了这太学的武夫子,享太傅待遇。 不过名为太傅,说出去是天子近臣,实际上除了俸禄和地位,握不得半点实权。 上一世江敛便看出海隆对皇帝有杀心。 两人秉烛夜谈后,海隆直说皇帝要如何他便如何,但其余的,于皇帝好的事情敷衍着做,能膈应皇帝的事情他冲最前面。 现在养废三皇子是皇帝的心头好,江敛将这件事情点明后,海隆自然知道要如何做。 目送海隆离开,江敛也转身往翰林院方向走去。 一身轻甲的江闲正等在翰林院后方的红枫林中。 他背脊挺拔面容清肃,双眸目视前方,不知道是盯着哪一处看得失神。 “堂兄。”江敛立在他身后道谢,“今早的事情,多谢堂兄了。” 江闲循声回头,见到江敛后他不客气道:“这是偿你那批钱财的情,不用谢。若无其余的事情我还得去轮值。” 江敛淡笑道:“说起来,倒还是有一件事需要堂兄帮忙。” 江闲:“何事?” 江敛:“请堂兄教三皇子骑射武艺及兵法。” 他幼时落水以致身体虚弱,无法练武,但江闲可是以百步穿杨的箭法威慑一方,现在位从五品禁军副卫,足可见皇帝厚爱前途似锦。 江闲:? 他皱一下眉,不解道:“三皇子愚钝娇纵,不是良才。” 江敛:“当年你我二人又不是没有故作纨绔以保全性命的时候。” 闻言,江闲沉默了下来,半晌后幽幽道:“三皇子的母妃是南皇公主,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在未来夺权时胜出,你选他做突破口是不是有些妄断。” 江敛沉默片刻,抬眸望向他:“堂兄,要不要打个赌。” 江闲与他对视:“你说。” 江敛道:“我回绝了太子的伴读要求,于太子无益,所以太子必会向皇上建议让我去做三皇子的伴读。” 江闲眉头紧皱,“你好歹是永定世子,莫说皇上同不同意,侯府族老们也不会让太子太过如愿。” “那如果是皇上要求的呢?” 江敛单手负于身后,仰头望向红枫林外翰林院处隐约可见的人影,冷静点评着太子的算计,“皇上要毁了三皇子,不着痕迹地毁了。他需要有人去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如当年嫁祸海隆将军和永定军的王大人般。”
第7章 江闲眸光陡然冷冽,他冷声道:“这倒是那位能做出来的事情。” 海隆于他年幼时有师徒之情救命之恩,不过当年他受伤被迫遣返,没能在海隆麾下走到最后,在皇帝回收兵权的时候得以逃过一劫,有永定侯府的名号,皇帝也不会轻易动他。 如今一熬再熬,江闲也算是深得圣宠、前途无量的武将。可是眼睁睁看着曾经一同上阵杀敌的兄弟们被贬的贬、死的死,他同海隆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江敛一一剖析道:“无法拒绝不如将计就计,太子阴毒二皇子自大。比起他们,三皇子才是本性纯良的人,而且三皇子天生神力,他的才谋或许不能登上那个位子,也能做个无人敢犯的将军。” 本朝皇帝重文轻武,能率兵杀敌的将军一个手掌都能数得清,现在是与邻国建交还算安定,往后呢? 江敛算着日子,最多十年,大齐的铁骑就要踏破边防直冲京都。上一世若不是有南皇出兵相助,天沈已经亡国了。 江闲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但江敛砸钱收人,他现在得听江敛吩咐。江敛说能做,他就上。 “三皇子从来没有习过武,需要从基础练起,皇宫人多眼杂,这儿可练不了。”江闲直接道。 江敛颔首:“无妨,三皇子体弱,还是去行宫修养为妥。” 江闲无所谓地点头。 他已有打算江闲便不再多言,反正江敛多智近妖,说什么中什么。 江敛继续道:“还有,劳烦兄长替我多多关照一下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江闲皱眉:“哪位?” 江敛:“三日前在御花园被火烧的那位,我买通了其余太监送了些烫伤膏去,不过宫人的伤药份额少,或许已经用完了。” 江闲不疑有他,当即便应了。 等江闲离开,江敛也寻了个没人的空档走了。 沈无霁还不知道江敛已经为他寻了几位师父,现在正在皇子所里装木头。 钱嬷嬷脸上不见丝毫怒容,只行了礼后便不理会沈无霁,扭头去忙宫里的事情。 还是小玄子偷偷摸摸地对沈无霁道:“殿下,嬷嬷早上寻您时摔了一跤,现在身子都不太利索,心里肯定有气。我瞧见她好几次都想往宣政殿去,不过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听到宣政殿,沈无霁顿时瞪大眼,有些害怕。 小玄子瞧着他的脸色,安抚着说:“殿下别急呀,嬷嬷最后不都是没去吗,她肯定是向着您的,她不过是气狠了,气不顺。” 闻言,沈无霁有些纠结,他是不是真把嬷嬷给气病了…… 小玄子道:“您要不要去看看嬷嬷?她在偏殿里。” 沈无霁安静地迈着小碎步地走到偏殿,一眼看见单手叉腰面无表情指挥宫女干活的嬷嬷。 钱嬷嬷也看到了他,第一眼也没有什么情绪表示,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万安。” “嬷嬷……”沈无霁小心翼翼地往殿内蹭。 他还没走几步,钱嬷嬷便又行了个礼,淡声道:“偏殿里还未打扫完备,到处都是灰尘,殿下千金之体莫要到这里来受罪。小玄子,还不快护着殿下出去。” 小玄子连忙应声,上前拉着沈无霁就往外走。 沈无霁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头离开了偏殿,这短短的几句话功夫,衣袖就已经被他揉成了团。 小玄子看着他,欲言又止,小声道:“殿下早上做得过了。” 沈无霁看他,刚想说话继续被小玄子打断:“嬷嬷都是为了您好。殿下身子不利索,要是劳累病了那都是嬷嬷的责任,她也是心疼您呀。” 小玄子左右劝着,沈无霁看看殿内又想想早上发生的事情,拉着小玄子闷闷不乐道:“我早上去太学听课,太傅很高兴呀,为什么嬷嬷之前不这么想……” 听到这话,小玄子心里一惊。 他伺候沈无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嬷嬷要做些什么,连忙解释道:“殿下,太傅的职责是传道授业,嬷嬷的职责是照顾您,太傅自然愿意看到太学都是听他授课的学子,但嬷嬷更偏向让您健健康康的。” “可是,嬷嬷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沈无霁下意识地说,“我要——” 说到一半,他主动停了下来,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把后面那些话给咽了下去。 小玄子听得直犯嘀咕,怎么殿下突然就不对劲了,又是不听嬷嬷的话,又是对太学上了心。 他装作听不懂,伺候着沈无霁回屋。 除了小玄子外的太监宫女们都被散出去干活了,沈无霁在屋里待了会儿,又坐不住地走到书房。 小玄子离开,留着孟平在,沈无霁瞅他一眼,轻声道:“帮我磨墨吧。” 孟平迟疑地端起砚台走过来,“殿下,您这是要作甚?” “我想练字。”沈无霁认真地说,“太傅令我好生练字。” 左右他又读不懂那些书,不如先好好练字,最起码让字不会歪七扭八地躺着。 他说着又想了想,把早上的那张纸拿出来,指着最上面的那几句话问孟平:“这是哪篇文章呀?” 孟平早就看过这张纸,他一边嘀咕沈无霁真是胸无点墨,一边答道:“是道德经,殿下要看这本书吗?” 沈无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你能找给我吗?” 孟平不仅找了道德经,还将翻到了沈无霁要的那几面,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谢谢。”沈无霁开心地接过,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的看。 孟平低头磨墨没听到什么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就见沈无霁的嘴巴在无声开合,似是在读文章,可又没出声。 他有些疑惑,然后硬生生忍住,垂了头。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当没长眼,这是他作为三殿下的第四任书童的生存法则。 殿下爱玩,那便放纵;殿下/体弱,那便请长假;殿下暴戾,那便当没看见…… 孟平心里犯嘀咕,他来这儿也大半年了,其实三皇子也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娇纵,多是些孩子气的毛病,往深了说也只是脑子愚钝呆滞罢了。 不过尊卑有别,在钱嬷嬷的管束下无人敢去提点殿下。 正胡思乱想着,一支笔伸了过来。 孟平回神,连忙伺候沈无霁用墨。 一人写字,一人磨墨,小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这一会儿的专注已经是沈无霁的极限。 他放下笔时候感觉眼前全是白点点,累得恍惚,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饭点了,五脏庙也缓过神来开始咕咕叫。 沈无霁放下毛笔捂着肚子,有些郁闷:“我饿了,还没吃饭吗?” 孟平也有些饿得慌,他收了案桌上的笔墨,疑惑道:“按理说小厨房应该做好了,殿下您歇会儿,我去看看。” 沈无霁歇不住,跟着孟平前后脚出了小书房,然后便见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的,小厨房方向也没有开火的样子。 小玄子还候在门外,见沈无霁出来,他连忙走过来道:“殿下,您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快进屋歇着吧。” 沈无霁揉肚子,“我饿了,午膳呢。” 闻言,小玄子有些尴尬道:“小厨房的掌厨手臂折了,其余人做出来的菜多多少少不美味,所以钱嬷嬷还在盯着小厨房备午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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