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常安端着碗筷出神,半天都不见夹菜。 坐在对面的沈四看了又看,知道是跟领主闹脾气,也不敢开口相劝。 只好拿了双为领主备的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到沈常安的碗里。 沈常安这才回过神来:“多谢。” 沈四不过是个下人,能一起上桌吃饭已是坏了规矩,也就西麟的习惯,没什么上下尊卑之说。 他连连摆手:“奴才伺候主子,应该的。” 沈常安将鱼肉放嘴里咀嚼,咽下后,下意识道:“西麟没那么多主仆规矩。” 沈四笑了下:“沈大人,您跟领主还真像。也是,咱们西麟的确没那么多要人命的规矩,草原上的人,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他叹道,“要是伽兰也能归领主管就好了……” 沈常安拿筷的手一顿。 沈四感叹道:“从前我在别家也干过,咱们这些当下人的与牲畜没什么区别。别说是上桌吃饭,吃的饭菜都是主人家剩下的,吃晚了抢不过其他人便只能饿肚子……端茶倒水做不好就是一顿鞭子,主人家不高兴也会拿我们下人撒气。若不是领主之命,我早回西麟了。” 沈常安:“……” 伽兰的下人们如此,曾经的西麟更是惨不忍睹。 崇宗帝并非良帝,或许太子继位也不会有所改善,盲目地提携一个人,绝非良策。 沈常安抚了抚塞在衣襟里的传位令,若沈墨要反且朝中皆是沈墨势力,即便有传位令也无济于事。 为今之计,只有趁着伽兰内斗让西麟乘虚而入,倒还有胜的余地。 可如此一来,伽兰便会成了西麟的附属。 但若不把握眼下时机,等沈墨执掌的伽兰养兵蓄锐,再与西麟一战时,便是势均力敌死伤无数。届时不论输赢,定是两败俱伤。 若此刻有他国来犯,西麟和伽兰定会一败涂地。 沈墨不是不知道后果,只是相比较下,还是更想要那把龙椅。沈武虽聪慧,可一旦心中权利高过聪慧时,便也容易昏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让这两人败落,还得从他们自身想法子。 正寻思着,便听屋外传来疾驰的脚步声。 阿古勒跟阿珂顶着大雨进来,两人抖了抖官服上沾到的雨水,相继卷起袖子,前后脚坐到饭桌前。 饭菜已经凉了,可沈常安碗里的饭却没动多少。 “怎的不多吃些?”阿古勒顺势夹了块红烧肉准备放到沈常安碗里。 沈常安挪开饭碗,转而去夹别的菜进食。 阿古勒筷子上的肉悬了半天,最后只好自己吃了。 他倒是动作快,两三下便吃了大半碗饭。 阿古勒:“今日崇宗帝并未上朝,皆是由沈墨代为转达政事。” 还得是朝中之事能让沈常安开口。 沈常安拧眉:“陛下如今信不过沈墨,按理即便是转达政务也轮不到他。看来,沈墨已经动手了。” 阿古勒放下碗筷,盛了碗汤递给沈常安,见沈常安不接,便只好将汤碗放下。 却转手夺过沈常安手里饭碗,拿起筷子,把沈常安剩下的半碗饭吃了。 沈常安空着一双手瞧他。 阿古勒:“沈特使可知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沈常安没好气道:“我自是知晓。” 阿古勒夹了些下饭菜,微微仰头,把碗里的饭吃了个干净。 他把空碗放在桌上:“既是知晓,又何必糟蹋白米?” 沈常安心中有气:“我何时糟蹋?” 阿古勒抹了把嘴:“饭在碗中半天不食,凉了也不见动筷,如此用膳,不是糟蹋粮食又是什么?既是不想吃,那就别吃了,等饿透了再让沈四给你送饭。” 阿古勒此举,如同老父管教儿子! 见沈常安瞪着一双眼,阿古勒便笑道:“朝中之事何时都能想,又何必在饭桌上折磨自己?你身体虚弱疾病缠身,就是因着思虑过重,没有注重吃饭休息所致。” 沈常安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你凭什么管我?” 阿古勒没脸没皮:“凭我是领主,凭我是你夫君。” 沈常安气息不稳,放下筷子站起身,作势要走。 阿古勒伸手拽住他胳膊,强行把人拉回坐凳。 “沈四,再去盛一碗来。” “哦。”沈四急忙放下碗筷去厨房里盛饭。 阿古勒板着一张脸,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我看着你吃,有什么事,吃完了再想。” 沈常安甩开阿古勒的手:“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阿古勒眉头紧蹙:“我闹?你我在西麟时便已是夫妻,文书我都找人拟好了,我管你,天经地义。” 沈常安哭笑不得:“我乃伽兰人,文书在我父亲手里,你何来的文书写婚牒?” 阿古勒混账得很:“你乃我西麟奴隶,奴籍文书自是在我西麟。我想怎么写,便能怎么写。” “阿古勒!”沈常安气得面红耳赤。 一旁盛饭来的沈四颤巍巍地不敢靠近。 阿古勒伸手,将沈四手里的饭端过来放在沈常安面前:“吃饭。” 似是猜到了沈常安要做什么,便又道:“你若是将碗砸了,那便是真的糟蹋粮食。” 沈常安:“……”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沈四给阿珂使眼色:“怎么办?要不咱们先撤?” 阿珂端着碗继续吃饭:“不用,该吃吃,夫妻吵架是这样的。”* 感觉夫夫吵架,可以写一百章(bushi) 谢谢青花鱼8515890、愛知春小可爱们送的鱼粮!(′‵)
第0077章 还击(八) 次日,阿古勒早早地离了特使府,不知道去哪儿。 沈常安醒得早,便去街上转转。 发现许多商铺皆已歇业贴了封条,一些百姓趁着天还未亮,抱着包袱细软举家逃离。倒是还有些不愿走的,多是些老弱妇孺。 沈常安让沈四随口问了问,说是那些能走的,要么有银两可换地方东山再起,要么有力气能干活,再不然就是在别的地方有亲戚照应。 伽兰要变天了,崇宗帝一病不起,大概也就这两天的事。届时新帝继位,不知是福是祸。但就如今的朝政来看,定是凶多吉少。 伽兰主城都如此,其他城池更胜。 细问下得知,有不少百姓都去投了西麟,叛国,如今早已不是什么让人唾骂的词汇。 从民心击溃伽兰,这法子的确够狠。甚至都无需西麟散布恐慌谣言,且不费一兵一卒。 或许让阿古勒回西麟也好,两国一旦开战,总是要回去的。早些走,也能多些准备。 “哎,小公子莫要帮忙,都是泥,别脏了你的手。” 街道拐角处,一位老人家挑着扁担,走路拐了脚,将框子里的菜撒了一地。 菜倒是新鲜,刚从地里挖出来,根茎处沾着不少泥块。 帮忙的小公子约莫十二三岁,皮肤白净生得清秀,虽穿着便衣却也不难看出家境富裕。 一双帮着捡菜的双手干净稚嫩,显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现下帮着拾菜,手指间满是黄土。 小公子将拾到的菜放到老人的箩筐中,随即摊开自己双手,说道:“老人家,您瞧,我这双手能干粗活。” 老人家低头瞧了眼,小公子的手掌心满是老茧,许多地方磨得厉害,水泡都还未来得及消下去。 “孩子,你是个练家子啊?” 小公子笑了下,帮着老人扛起扁担,一路扛到卖菜的地方才放下。 衣服上蹭了不少尘土,却是不恼,临要离开,偷偷将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藏在了老人的菜筐子里。 沈常安瞧了一会儿,眼看着小公子小跑着从卖菜的巷子里出来,拐了个弯儿,与两臂环胸靠在墙边等了许久的阿古勒碰头。 两人看起来熟识得很。 小公子见到阿古勒,连忙拱手一拜,叫道:“朔羽师傅。” 阿古勒应了声,站直了对小公子道:“去下一个地方。” 小公子再次拱手:“是。” 沈常安挥退了沈四,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阿古勒领着小公子穿过几条街,直至走到一条睡着不少乞丐的地方才停下。 这些人四肢健全,身上盖着草席,看起来穷困潦倒却不像是难民。 阿古勒揽臂没让小公子上前,两人只是站在一处角落里看着。 天光已经大亮,街道中陆续有人推着装了货的车经过。听到动静的乞丐纷纷坐起来,拿着破了口的碗向路人伸手乞讨。 偶有路过几个心善的,摸出一两枚铜板丢到乞丐碗里。 行人匆匆经过,得了铜板的乞丐面露嫌弃,骂了几句穷酸后,又举着破碗向其他路人继续乞讨。 阿古勒问小公子:“你如何看这些人?” 小公子答:“咎由自取,不予同情。伽兰虽难讨生计,但若勤劳肯干,赚个吃饭钱还是有的,就好比方才那位老人家。” 阿古勒笑了下,指着其中一位乞丐道:“那个穿蓝衣服的,你如何看?” 小公子答得快:“与其他乞丐无异。” 阿古勒收回手:“那人曾是位书生,十年寒窗苦读终于熬到科举,文采不错也懂治国之道,但也正因为太过出众,才不得不让其落榜。” 小公子微微蹙眉。 朝堂中贪官污吏太多,这样的人一旦考取功名进了官场,其他的官就得吃苦头。再不然,就是身单力薄,即使上去了,在这大染缸中也迟早会变得与其他人一样。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其他王孙公子让路。 阿古勒继续说道:“伽兰并非没有忠臣,也不是出不了好官。恰恰相反,比起西麟,伽兰愿意效忠且有才能的人更多,只是缺少了一个能让他们站起来的人。” “那位书生考得很好却最终落榜,于是整日浑浑噩噩饮酒度日,花光所有盘缠后,最终变得与其他乞丐一样。” 小公子反问:“师傅,那您如何看?” 阿古勒重复了小公子的话:“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原以为阿古勒说了这么多会有不同见解,不想竟也是同样的答案。 小公子没吭声。 却听阿古勒道:“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一直都站在高处。未经历他人苦难,自是能轻易地将批判之词宣之于口。百姓困苦,虽说起来是咎由自取,但也是因着诸多无奈才最终走进死胡同。” “伽兰是百姓的护盾,若这护盾损了,又何谈百姓自强?” 小公子站直了,对着阿古勒拱手一拜:“徒儿明白了。” 两人回首,目光正对上不知跟了多久的沈常安。 阿古勒:“……” 沈常安:“……” 小公子见两人不说话,便礼数周全地朝着沈常安拱手一拜:“沈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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