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谄笑着对李熙拱手,说:“六殿下见笑,厂公那边……” 李熙挥手打断他,下巴抬了抬,问:“他是谁啊?” 王二就说:“是下官的一个结拜兄弟,名叫孟青山,因为以前在边关当过兵,浑身都是刺儿,这不前两年才回京,适应不了这边。” 李熙没有移开目光,又问:“在哪当的兵?” 王二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李熙会这么问,但仍老实回答说:“在戎西,跟着封疆封元帅。” 说到这顿了顿,仿佛是怕李熙误会,又凑过来小声解释道:“六殿下别多想,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他不是逃兵,他是正儿八经被调回来的。” 李熙说:“但我看他并不喜欢这儿,反倒更喜欢边关。” 王二听了又叹。 “六殿下有所不知,一切全是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王二抚掌感慨道:“他家就他一个男丁,他老子爹拼了命立功,救下封元帅一条命,临了什么赏赐都没要,就让他脱军户,结果他倒好,还不乐意。事情闹到最后,如果不是人家封元帅知恩图报,命人把他从军中抬着扔出来,让他滚回京都投奔我,跟他说锦衣卫也算半个兵,他还不肯离开戎西。” 李熙听得直笑。 见过当逃兵的,没见过被人抬着从军营里扔出来的。 然而光笑还没完,李熙思来想去,斟酌着说:“王千户,我看你这个把兄弟很有意思,不如把他借给我。“ 王二立马一蹦三尺高,吓的。 “那、那哪成啊。“王二软声告饶,说:“六殿下您抬抬手,换个人要吧,青山这小子整天就会睡大觉,会干啥呀?别再耽误您的大事。” 李熙抬手拍王二的肩,说:“王千户,光睡大觉怎么升千户,还是让孟总旗带人跟我走一趟吧。” - 同一时刻,宫中。 裴怀恩伺候着承乾帝吃了药,等承乾帝睡下,便转头去了恩露殿。 恩露殿是宁贵妃的住处。 路上,裴怀恩低声问福顺,说:“今日是几个时辰的安神香?” 福顺忙低头说:“回督主,只点了两个时辰的。” 裴怀恩嗯了一声,说:“也算够用。” 裴怀恩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去哪已经鲜少步行,唯独去宁贵妃宫里,只会亲力亲为地带着福顺绕小道。 宫里巡查多,个个见了裴怀恩都行礼,福顺心事重重地跟在裴怀恩身后,寻着个没人地方,忙凑上来说:“督主,小的前几日听十七提起那领子,以为很不妥。” 裴怀恩今天心情好,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愿意耐着性子多搭几句话。 裴怀恩说:“哪儿不妥?” 福顺想了想,说:“既然要刺杀,怎么敢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那领子一看就是……就是……” 话说到一半,福顺抬眼看着裴怀恩,没声了。 裴怀恩等不到答案,索性开口替他说:“一看就是栽赃,对么?” 福顺就点头。 没人会傻到在刺客身上留证据,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证据,只怕李熙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临了真拿两条衣领交差,会惹承乾帝发怒。 福顺说得认真,裴怀恩知道福顺是真惦记他,觉得挺高兴。 “小福顺,知道你对本督是真心,脑子差了点。”裴怀恩笑着宽慰福顺,说:“那衣领本就不能做证据,这一点,六殿下想的远比你清楚。” 否则早在昨天夜里,李熙就把它们呈给承乾帝了。 李熙是个聪明人,危急关头,兴许会本能猜错,可若一旦安全了,有精力琢磨了,便该知道那些都是不够作为证据的。 充其量只能做引子。 “小福顺,谁说查案必须得正着查。”眼瞧着恩露殿就快到了,裴怀恩不再看福顺,开口轻飘飘的,说:“正着查没头绪,得查到什么时候去?眼下时间紧迫,不妨就让他先定下答案,再去慢慢挑别的错处,岂非更好。” 听见这话,福顺不安地搓着手,说:“可是、可是假的哪会有错!我的督主啊,如今晋王殿下那边还在催,您到底想干什么?您今日做下的这个局,实在太粗糙,根本办不成晋王殿下交代下来的差事,无法将祸水东引,您……您要设计齐王,反不如老老实实地在‘证据链’上做手脚!” 裴怀恩听了就笑,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看来你比十七聪明点,知道本督这么做是在栽赃。”裴怀恩浑不在意地说:“可是小福顺,你猜本督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福顺:“……” 这哪猜的着! 正当福顺皱着眉忐忑不安时,却听裴怀恩忽然话锋一转,又接着说: “再者……怎么会挑不出错处呢,谁说我给他的答案,一定是错的。” 福顺怔怔立在原地。 大约是裴怀恩这句话说得太吓人,半晌,福顺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道:“督主,您……您骗了晋王殿下!您没用恩露殿里那匹布?您用了哪匹?” 裴怀恩抿唇不答,无声地笑出来。
第010章 南柯 母凭子贵,宁贵妃也是盛宠。 不多时,裴怀恩带着福顺来到恩露殿前,嘱咐他殷勤看着,帮忙记时辰。 宁贵妃此时正小睡,裴怀恩入得殿来,屏退侍女,从青瓷瓶儿里随手抽出一支孔雀翎,抬手挑开帐子。 侧卧在贵妃榻上的妃子容貌姣好,身材丰润,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当,脸蛋依然美艳。 裴怀恩低头看了她半晌,轻声喊:“娘娘。” 宁贵妃便睁眼,媚眼如丝。 见着裴怀恩来了,宁贵妃就从榻上半坐起来,轻拍身侧示意,出声说:“心肝,你怎么才来。” 裴怀恩没坐下,只对她弯腰抬手。 金眼孔雀翎羽扫在绣着素白团花的心口,宁贵妃仰起颈,顺势伸手攥住裴怀恩的衣领,徐徐抚摸他肩头绣着那蟒。 宁贵妃轻轻说:“心肝,皇上的病如何了?” 裴怀恩扬眉笑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缎料,翎羽顺势往下扫。 这是皇帝的女人,如今却在对他,对一个残缺之人投怀送抱。 这是多么令人痛快的一件事,虽然他对这女人本身并没什么兴趣。 宁贵妃的娇声询问就回荡在耳边,少顷,裴怀恩陪她闹够了,便轻飘飘地丢掉自己手里那雀翎,一把推开人说:“无妨,皇上今次只是着了凉,应该无碍。” 宁贵妃骤然被推开,面上像是不甘心,还想上前去捉裴怀恩的手,但裴怀恩已转身往她那小炉子里添香去了——那是裴怀恩特意费心为她调出来的香,她很喜欢,以致每回都忍不住央裴怀恩给她多带些。 裴怀恩身后,宁贵妃稍稍侧首,见裴怀恩一心摆弄香炉,并不理她,便百无聊赖地往后靠回贵妃榻里,启唇叹出长长一声气,连抱怨声都是妩媚的。 “唉。”宁贵妃拐着弯的问,“……既然无需侍疾,怎么来迟了。” 三十几岁的女人或许不再鲜嫩,却是最娇艳,最有风情的。裴怀恩闻言转身,为宁贵妃撩开她鬓边的碎发。 “去见了六殿下,所以来迟了。”裴怀恩轻描淡写地答她。 话落,宁贵妃却倏地起身。 宁贵妃冷声问:“他答应了?” 裴怀恩笑着说:“他已无处可去。” 宁贵妃得了肯定答复,身子立时再软下去,抬头朝裴怀恩露出个满是勾引意味的笑来。 宁贵妃夸裴怀恩带给她的香好闻。全恩露殿的人都知道,宁贵妃与裴怀恩的关系匪浅,坊间甚至有人传他们早已在一起。 须臾香点起来,裴怀恩撩袍坐在宁贵妃对面,听宁贵妃对他说:“啧啧,嘴上骗晋王说,用的是恩露殿里的流光缎,实际却是晋王府中的八宝锦……心肝,你这回可把晋王坑惨了,好歹从前跟过他几年,真不心疼吗?” 裴怀恩禁不住笑,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沿算时间,摇头说:“娘娘说笑了,此事全因晋王殿下咎由自取,我只不过是帮他在忙中出了点错。” 适才和李熙说最后人选是假,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测试,若李熙见着假的就不敢杀,那还有什么意思? “两年前,淑妃与皇上隐有重拾旧好之意,是晋王畏惧淑妃远在东北戍边的母家,更怕见到六殿下回京,方才故意迟去一天,又使计诬陷六殿下通敌,想把六殿下彻底弄死在那儿。” 说着话,裴怀恩饶有兴致地支颌望向贵妃榻。 裴怀恩对宁贵妃这种过分艳丽的女人没兴趣,可不代表他不会利用。眼下既然宁贵妃想要他,他倒也不介意在每次来这儿时,动手多替宁贵妃点些南柯香,不着痕迹地送宁贵妃“南柯一梦”去——横竖他们两个如今不过是各取所需,各怀鬼胎罢了,至于流言什么的,就随便叫坊间那些人传去吧。 “两年后,也是晋王派了刺客,去杀六殿下……”斟酌间,眼见着宁贵妃白皙的面颊渐渐晕开层红,裴怀恩眼里嘲弄,却柔声说,“现如今,我将真凶隐晦告知六殿下,六殿下该谢我。” 耳旁引诱时远时近,药劲很快上来了,宁贵妃被迫陷在虚幻的假象中,像滩春水似的化了。 宁贵妃不知那香的作用,此刻只管在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快意里咬紧嘴唇,哆嗦着颤声说:“亏得……亏得晋王信你,什么都不瞒着你,晋王这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以为最大那个不争气,就能……就能轮到他了!还有那老皇帝,老而目盲,看不见我儿如此聪慧孝顺,当年、当年偏要去宠淑妃和她肚里那块烂肉,还说什么淑妃若诞皇子,便立为东宫!” 裴怀恩纹丝不动,坐在椅子里漠然地瞧着宁贵妃喘息。 其实睡皇帝的女人很痛快,裴怀恩如今不碰宁贵妃,倒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单纯不喜欢她罢了。 裴怀恩如今已经站得够高了,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或物,他从不勉强。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眼下毕竟还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该有的安慰必须得有。 思及此,裴怀恩的态度温和下来,柔声安慰起了宁贵妃,笑吟吟地调侃她: “好了,贵妃娘娘,您当年不是让钦天监那边运作的很好么。祸星怎么入东宫?六殿下此生,注定就是一颗弃子了。” 顿了顿,眼里分明冷的像冰,声音却越发暧昧。 “娘娘您难道忘了,皇上向来最厌党朋之争、兄弟反目,眼下六殿下刚进京没多久,注定无缘储君,底子最干净,也最适合查这案子。只要证据到了……从六殿下嘴里说出来的话,皇上能信。”裴怀恩说到此处,缓缓站起来,俯身看向宁贵妃那双迷离的眼,舔唇说:“……不过就是一颗弃子,余生能为我们所用,岂非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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