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晏当即背过身,望向他来时的方向,远远地能看见,楼下的喜作正恪尽职守地背着一人,往孙阁主的方向走去。 殷寻也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视线落在喜作身上,继续说道:“杨兄跑过来时,险些被上头摔下来的一人砸中,那摔下来的人就是先前叫问混元珠为何不事拍卖的那人。” “大金牙?”闻人晏不认识那人,只记得他左侧门牙处镶嵌有一颗金牙。 殷寻点了点头:“他被人追杀,追杀他之人我不认识,但听周遭的人喊他叫孔开济,应当是个响亮人物。” 殷寻少有离开饮雪剑庄的时候,但凡离开,也大都是跟闻人晏一块,几乎不在江湖上混迹,身体力行地持着一派我心之外,并无他物的自在清净,对各种武林传闻兴趣不大,偶有知晓些什么怪异闲谈,也是从闻人晏口中得知的。否则从前也不会轻易被闻人晏胡扯出来的什么临江高手、天山山妖、飞天大盗给唬住。 所以经常别人能一口叫出来的江湖名头,他确实很多都不太认识。 但闻人晏认识。孔开济此人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侠盗,仗着自己一身的好功夫,总是去抢劫一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族,拿去救济贫苦百姓,创办蒙学居,收留了很多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与流散孩童。 虽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盗贼,但也素有杀富济贫、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要在摘星桥市这种地方杀那个大金牙呢? 要知道,就算孔开济的名声再怎么好,那也还是盗贼,对于摘星阁与孙敏才来说,就像是天敌一般的存在。 那被追杀的大金牙在未撞上杨幼棠之前,原本带有一护身的侍卫,但侍卫的功夫半点不及孔开济,只拼尽全力把孔开济原本的佩剑击落进了江水中,但人也同时被孔开济给一掌打下画舫,幸得摘星阁的仆役及时去把侍卫捞起来,才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而大金牙脚下逃跑的功夫还算可以,趁着这功夫逃了半转,四处求救。但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侠盗,一个是平平无籍的无名辈,这画舫上大都江湖客都会选择袖手旁边。 可谁料,刚好中心台上正拍卖的是一柄前朝御用的尚方宝剑,被佩剑脱手的孔开济顺手给捞上了,一下就把孙敏才给惹急了,四方角楼上的弩/箭霎时就对准了孔开济,不留情面地朝他非要害的地方射去。 大金牙与孔开济就这样在剑雨中你追我赶,原本落座的人除了爱看热闹的,还有要护住摘星阁中宝物的暗卫,散了一大半,往其他不受波及的地方避去。就闻人晏与喜作交谈的那点功夫,整个[子]字画舫可谓是热闹非凡。 “我见杨兄夹在他们其中脱身不得,便想去把他解救出来。” 殷寻说道,转过身,脚下往他先前要去的方向走去,闻人晏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孔开济一路追着大金牙,而大金牙不知为何,见着了杨幼棠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全把杨幼棠当成自己的肉盾,死扒着他,在杨幼棠身后躲孔开济的剑影。 杨幼棠只是擅蛊,但身法却算不上有多好,一时间被大金牙缠着脱不开身。而上头角楼的弩/箭已然虽说对准的是孔开济,但他们三人离得太近,难免会误伤,倘若一时躲避不及,那对于杨幼棠而言,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事了。 “这弩/箭危险,且刀剑无眼,阿寻怎就这么关心他。” 听着殷寻这话,闻人晏虽然心知这样不好,但或许是方才那如同烧心拔骨的担心余韵还未全消,顷刻间,他还是不讲理地泛出了酸劲来,藏在心底的话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 他这话就像是酸泡泡一般,破在殷寻耳侧,炸得殷寻有些莫名,解释道:“杨兄不是你的随侍吗?你曾说他像是你的兄长一般。” 殷寻望向闻人晏,清浅的眸子里不带多余的情绪,却看得闻人晏原本泛在心头的酸劲一下就散了,反倒生出了些许微不可察的甜意,转而问道:“那他,还有你们饮雪剑庄的那个殷明诗,现下又在何处?” “不知为何,那被追杀的人似乎料定了孔开济不会伤害杨兄,一直追着他不放,我帮忙抵挡间,明诗兄带着杨兄往后头的画舫避去了。”殷寻说着,来到了爆裂声响起之处,从窗户低头探望,只见其下船甲还算完整,但其上却铺了一层焦黑色。 “而后……我就隐约闻到了硫磺的味道,很浅,且掩盖在各厢间的熏香内,不易察觉。” 闻人晏也跟着探头看去,眼眸眯了眯,“所以方才那晃荡,是□□,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呀,敢在孙阁主头上动这土。” 话音刚落,像是在应和闻人晏这句评价一般,一阵爆裂声再度响起,铺天盖地而来。闻人晏第一时间便抬手捂住面前殷寻的耳朵。 手心的暖意盖在殷寻的耳上,一瞬让他想起当年他们在七井口酒庄时的情景。 闻人晏强忍着耳中震响的嗡鸣,朝爆裂声的方向看去。 脚下接连晃荡,但晃荡的幅度却比头一回要轻上了许多。并非是因为这次的黑炸药份量比上一次的要少,相反这一次的爆炸要比上一次剧烈许多,而是因为这次炸的不是他们所在的[子]字画舫,而是在与之相连的[丑]字画舫。 等振声过后,闻人晏与殷寻相视一眼,两人不比多加一言,就不约而同地一道往后头的画舫奔去。 刚到[子]、[丑]画舫相接的船桥处,就见有人正一手扣住大金牙的肩膀,拎着他一道闪躲,手中折扇一下下地挡住了孔开济的剑刃。 那人身穿草绿纹锦直裰,腰间系着绣花金缕带,长发飘逸,身形挺秀,满身掩盖不住的骚包气,几乎能与闻人晏有得一拼。 闻人晏一看见船桥上的这架势,当即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他什么时候也来了,也不说声,这可真是,乱成一片了。” 语气一听,就知道那以折扇为兵的人,是他一个极为相熟且亲近的人。 闻人晏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好,无论是高门贵客,还是流民侍女,他都能平常以待,且长相卓绝,性格又讨喜,身边总是热闹的一群亲朋好友。不像殷寻,孤冷孑然,身边从来只有闻人晏一人能称得上是好友。 他眼眸轻垂,长睫如羽扇般盖下,问道:“这人又是谁?” “楼万河。”闻人晏目光不带偏移地看着接连道上对面的人,答道。 楼万河,是江湖上的一个怪名与苦作相当的怪人,没事就喜欢四处找人切磋,在把旁人打趴下之后,就往那手下败将身上纹自己诗文大作,自送外号“江流公子”。 他今日也在贯彻他平生最大的爱好,颇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四处找人比试。手中折扇一展,拎着大金牙往后一跃身,颇为嚣张地朝孔开济开口:“久闻孔大侠威名,不知我可否有机会与您比划比划。” 孔开济毫不留情地持剑向前,每一下都是致命的杀招,直招呼得大金牙惨叫连连,虽然被人拎着,但也不忘帮衬着楼万河一起闪躲。 孔开济道:“这不是就在比划吗?”
第21章 江流公子 楼万河也注意到闻人晏他们。 “这不是晏大美人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他一瞧见闻人晏,面上原本既嚣张又阴阳的笑意变得真切了几分,拖长了语调叫唤道。 楼万河的这声叫唤刚落下,闻人晏就听见殷寻冷声道:“我先行一步。” 说着继续要往爆裂声炸响的地方探去。 闻人晏当即十分见色忘义地想:样子,反正是楼万河自己要跟孔开济打起来的,不关他事。 于是忙念了声:“我与阿寻你一道。” 本能地转身就要亦步亦趋地跟着殷寻一块走。 两人步子还未迈开,就听楼万河一边将孔开济的剑夹进了扇骨间,截住了他往大金牙袭去的剑意,一边大喊道:“你们要去探看引炸的地方?不用去了,我刚从那头过来,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而后把手上拎着的大金牙,像扔物件般往闻人晏的方向扔去。 闻人晏这人与人亲近是限度的,除了血脉至亲,或是特殊情况下需要照顾的孩童、老人、伤员,从来都只让殷寻近身,自然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随便往他身上扑。 他不动声色地往殷寻的方向挪了一步,手中握扇一抬,团扇弧边抵住倒过来的大金牙下颚,硬生生停住了大金牙的动作,朝楼万河问道:“所以你为何在这?怎么跟人孔大侠杠上了。” “温婉说他药材少了几味,听说桥市上有,所以我来看看能不能给他找回来。” 他口中的温婉,其实叫温晚意,是当年闻人晏带着殷寻,专程前去天山请来中原的神医谷圣手。 孔开济看见大金牙倒向闻人晏,眸色一暗,转身便想越过楼万河,朝闻人晏他们的方向袭去。 楼万河手中折扇一旋,再次挡了上去:“想着让他开口求我把药材给他,结果!” 说着气上心头,折扇一展,扇叶边缘处尖利的铁刺朝孔开济剐去:“我花了真金白金,刚拿到手的药材,就被孔大侠给推攘进江里!” “我说了可以赔你。”孔开济被缠得不耐烦,开口道。 “连温婉都找不着的药材,你赔得了吗!” 他与温晚意是对多年的冤家。 江流公子喜欢给人纹自己写的诗。然而他自称“才情天绝”,可但凡上过学堂、读过一点经文的人,都觉得他写的是一手臭诗。通篇是矫情酸意,平仄不分,韵脚不压,少数能经传唱的“大作”,皆是因为过于滑稽,而能供说书的顺口溜上一溜。 被纹上这么些个东西,当然会有觉得不堪其辱的侠士,就算是剐去自己的皮肉,也得把这诗文给掀下来。正巧楼万河常住的小居,有个特意搬来的邻居。 少有人知道,本该圣手仁心的温晚意其实是个被铜钱味熏入骨髓的贪财鬼,不放过一切敛财的机会。 他有活骨生肌的本事,所以特地与楼万河比邻而居,每每楼万河给倒霉侠士刚纹完诗,倒霉侠士刚剐完皮,出门左转就可以掏钱找温晚意治伤,唯一的缺点,就是收费比较贵。 楼万河看温晚意很不顺眼。但人在江湖混,总少不了受伤,动谁都不会轻易动大夫,所以他只能不放过任何诸如此番的挤兑机会,去找温晚意的茬。 而楼万河能与温晚意认识,是因为闻人晏。 他当年初出茅庐,到江湖上游走,刚迈入楚水城远近闻名的醉香楼,打算一品这里的佳肴美酿,鼻间就突然逸入一阵桂香。 猛地抬头一望,穿越楼中雅座,落入眼中的是个陌生“少女”。 伊人持扇半掩面,眼睛如小鹿般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看得楼万河心绪乱飞。 他这人虽然诗不怎么样,但身上的风流韵事倒是很多。据楼万河自己说,那与人牵手、接吻等闻人晏人长到二十岁都没敢对殷寻做的风月事,他打十岁起就开始做了。每每只要看见漂亮姑娘,定会站住脚,上前去撩拨几句,且总能把人哄得飘飘然。积攒下了不少花前月下的故事为人传唱,甚至许多妙趣横生的话本都以他为蓝本、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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