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闻人晏此番会执意把殷寻叫出来,也是多存了这么一份心思在。想着如若海寇此事当真与浊教旧部有关,殷寻或许能够借此得到当年未能在任南风口中得到的答案。 毕竟在闻人晏看来,像阿寻这样的通透人儿,能让他冒着殷梦槐的责罚离开庄子,定然是极为挂心的事。闻人晏总不想殷寻会有太多郁结在心的事。 “路庆生原是宣州一隘口驿站的主事,他说自己原来在家乡有一婚配,是个与他两小无猜的小娘子。后来村中遭逢饥荒,向外头的亲族写信求援,亲族给他包了钱银,却被送信的贪财之人给截了,最后那小娘子饿死在了村中……故而他才干起了驿站的生意,希冀如若再遇到像他这样的事,他能为他人撑伞。” 说着闻人晏面露嘲讽,本就轻慢的语气多出了几分气恼:“他在宣州驿站做了六年的主事,直到十年前,被手底下的伙计发现,他暗中买了很多妓生子,拿来……” “妓生子?”殷寻皱眉不解。 “呃……就是,青楼里的女子,私下生的孩子。”闻人晏反应过来什么,当即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为自己正名道:“阿寻,我处事虽是有些放浪,但我可一步都没踏进过青楼这种地方,真的。” 江湖上的侠客总喜欢拿风流当本钱。 闻人晏闲来无事时曾假设过,想按自己的性子,和他身上甩不掉的桃花,倘若没有遇到阿寻,说不定真就如管事们期许的那样,长成一个浪迹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客。 不过他不想要这种如果,且凡事也没有如果。闻人晏还没能开始他的浪子生涯,整颗心就已经彻底栽在了殷寻身上,从此明德正心,只做尽力去吸引殷寻一人的花朵。 “我知道。”殷寻饮了一口茶,应道。 “说回这路庆生,后来官府抄了他的家,看见他家中暗室写了满墙净世剑诀,才知他是浊教余孽,而他口中的婚配,当年被他活生生剖了肚子,把未成岁的孩子取出来练功……那些被他买了的妓生子也是。” 殷寻目光落在画像上,只觉得这尖嘴猴腮的人,看着越发面目可憎。 “别看了,这人又不好看。画像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见过本人的看,能看出几分像,只见过画像的,根本描摹不出那人本真,且胡知懂易容,会戴人/皮/面具,总归做不准。”说着,闻人晏一抽路庆生的图纸,也扔进炭火盆中。 最后一张图纸,同样是为男子,但看着要清秀许多,一眼过去,让人觉得他是个读书人。 “这一位,只有一个小名,叫小满。” ”他先前是个乞儿,跟一个丐帮老先生一起讨生活,跟着他学了两手武功,因为长得还算端正,后来被管事的选中,去了宣州一崔姓世家里头做差使仆人。” “却不知为何,有一日发了狂,把崔家上下连同其他仆役在内的三十余口人都给杀了……只留了一人活口。” 闻人晏说着,眼眸眯了眯,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考究:“那人是在小满未入府前,曾对他有过一饭之恩的的崔家的三少爷。他很会恩将仇报,亲手把崔家三少爷的眼睛给挖了,边挖,还边在他面前立下壮言,说他会‘夺天下第一至宝,成天下第一剑客,睡天下第一美人’……” 当时闻人晏没有往后说,但此番看见苦作,殷寻一下就反应过来,那被挖掉眼睛的崔家三少爷,正是梵泽寺的苦作大师。 关于小满的事,也是苦作告知闻人晏的。 等马车再度停下,两人便已到了目的地。 殷寻刚想从马车上跃下,闻人晏就在他面前就横上自己犹如羊脂玉膏般白皙的手腕,摆明了是想殷寻搀着他的胳膊下车。 他本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娇气,用不着如此,但看着闻人晏干瞪着一双桃花眼,模样可怜巴巴的,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把手搭了上去。 或许……闻人大美人的美貌,并非如他以为的那样,在殷少侠面前,全是大白菜。 闻人晏心满意足地把人搀下马车,殷寻手心的微热还停了些许在他的手背上,惹得他心脏如同被羽毛轻扫般,有种痒意。 待到站定,面前正对的翻云桥,横在江面上,犹如断水长刀,将整片江面一分为二,颇为气势逼人。
第16章 翻云桥 翻云桥上人头攒动,有往来商贩走卒,拉着小车在扯着嗓子吆喝,还有从各地奔赴而来的江湖侠客,或高门贵子,喧嚷得是一通热闹纷呈。而其中最为熙攘的,是翻云桥的登船渡口。 “感觉画舫又大了些许。” 闻人晏倚在桥岸边上,远眺着那十二艘一字排开的巨大画舫,只觉那船屋高耸,似能装下百人有余,连同船屋上的装潢,也感觉比往昔要华丽许多,木构楼阁,点缀丹楹,窗前挂如薄雾般的轻纱,,垒叠在水面之上,有江雾轻缠,似美人项上朱砂,组成一幅秀美典雅的锦绣画卷。 “这不是正合了师兄你的心意。” 苏向蝶总是神出鬼没的,她原本落在后头的马车,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站到了闻人晏身侧,手里拿着个布包,也跟着趴在桥头远望:“人越多宣布起事来也更方便。” 殷寻站在另一侧,看了眼江面。他虽然不知道这师兄妹在商量着宣布什么,但身为外人,他很自觉地没有过问什么。 倒是闻人晏比他更自觉,直接转过脸,对着殷寻解释道:“是关于武林大会的事。” 殷寻把自己当外人,但闻人晏不。 闻人晏举扇掩住半脸,笑意在半透的扇面中若隐若现。他摸了摸袖口,从中像变戏法一般抽出了一道鹅黄绸带,端了一头递到殷寻面前,许是说着有些心虚,声音小如细蚊:“这桥上的人太多,我担心过会我们会走散,所以想,要不牵着这个,我们一人一头……” 这娇羞的小模样,看得一旁的苏向蝶翻了白眼,抱着手便自顾自地往登船地渡口走去。 殷寻看了眼闻人晏手中的绸带,只觉得疑惑,搞不明白闻人晏这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想法、举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又不是三岁孩童,而是身上有武功的侠士,且不说没那么容易就会被人群冲散,就算是当真被冲散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拉出来说的大事。 可是眼见着他指缠绸缎,悬在半空久久不放,殷寻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握住了那一头绸缎。 他可以在两厢传信时回绝闻人晏一些胡闹的请求,可每每亲自面对着这满身热切劲的人,大多时候,殷寻都会下意识就顺着他,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就养出来的坏习惯。 闻人晏儿时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临江城,知道他们走过的这翻云桥是有讲究的。 传说,翻云桥是一座神仙渡桥,有情人若能手牵绸布,不被云浪冲散,完完整整地走过这桥,便能相守一世,白首不分离。 类似这样的爱情传说,在天南地北各处不说有上千,也有几百,没几个算得了准,但不妨碍闻人晏惦念说反正殷寻人他是碰不着,但耍多点小心思总可以吧,他开心之余,殷寻也不太在意,横竖没人吃亏,何乐而不为。 “阿寻,我们走吧。”闻人晏扇面又掩了掩,握着绸缎地手紧了紧,面如桃花般泛着殷红。 他这模样落在周遭人眼中,引得一阵接连不断的倒吸气。 眼见着闻人晏施施然朝自己走来,负责点船令的摘星阁仆役顿时看直了眼,甚至忘记喘气,憋得脸上一阵通红,连同手上动作都给停了下来,眼珠子直挂在闻人晏的脸上,舍不得从面前这仙人容颜上移开。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位姑娘,可有等船的船令。” “新来办事的?”闻人晏饶有兴味地开口道。 他一开口,仆役原本满脑子的飘于云端与洛神赴会的美好幻想,“啪”一下摔进了泥地里。仆役这才反应过来,他面前的这位“洛神”是需要他踮起脚尖,抬高脖子才能对视的。 倒是一旁的摘星阁管事连忙凑了上前,客气道:“是新来的,没见识,还请闻人少盟主见谅。” 管事的话音刚落,才看见跟在闻人晏身后的殷寻,他脸上立即一阵青红紫绿好不精彩,磕巴着又道了声:“殷少庄主也在。” 而后小声地嘀咕了句:“怎么凑一块了。” 闻人晏的耳力不差,自然把这声嘀咕听了进去,像是不嫌事大般回了一嘴:“凑一块又怎样?我们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一听到这话,管事的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一阵突突地疼,直疼到连着他的牙肉都有些跟着发酸。 闻人晏明艳动人,殷寻清冷俊逸,放在一起虽然好看养眼,但摘星阁的管事依旧会感觉怵得慌。只因为上一回摘星桥市,他俩聚在一块,对摘星阁而言,全程就没什么好事。 管事的至今还记得,三年前的摘星桥市,是由他负责去均天盟递送请帖的。但他送请帖送得不是时候,柳晴岚刚好有事出去了,所以通传的人只好直接找上了闻人晏。 闻人晏当头第一句就问:“饮雪剑庄的人可去?” 他们都知道闻人家与殷家不太对付,闻人晏这么问起,下意识就以为他是想找茬,于是委婉道:“这……我们还未去给饮雪剑庄递送请帖。” 然后被闻人晏无情地拆穿:“少来,摘星阁距离饮雪剑庄可比均天盟要近多了,往日里都是先去的饮雪剑庄,怎么可能这一趟就改了规矩?” 管事的一听,有些崩溃。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但他这腹诽只敢落肚子里,嘴上还是敞开了说:“饮雪剑庄那边说,殷庄主说他夫人染疾,须他每日传功运气调理,实在走不开,所以……这次去的是殷少庄主。” “如此……”闻人晏脸上笑意和煦,看着令人心池荡漾,话下却是逐客令:“你们想必阁中还有其他急事,我就不留了,你们先回去吧。” “这……那请帖。” “等师父回来了,会替你们转达的。放心,我是均天盟的少盟主,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结果呢,先是抢剑谱,再是表衷肠,最后抓盗贼,总归是乱子一茬一茬地来。 摘星阁的管事有苦不能言。 但就算再怕闻人晏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身为管事,他的礼数也得周全。他展开手中的册子,对指了指安排好的位置,刚想招呼仆役带路,就听闻人晏直截了当地问:“这位置怎么安排的?” 依着的册子,他们虽然都是一如既往地落座于「子」字画舫,但给他们安排的,基本上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 “你们关系又不好,为何一定要坐到一块。”管事满头大汗。 “你们到底哪知眼睛,哪知耳朵,看出听来的我与阿寻关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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