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一寸寸拉长,终于盖子终于翻开,露出里面一绺带血的发。 楚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瞳瞬间冲血。 他再无法维持镇定,目眦欲裂地咆哮道:“姬明忱——!你疯了吗?!” 姬恂被人骂惯了,也不生气,还慢条斯理地笑了,温声询问:“楚侯何出此言?” 楚荆浑身都在发颤:“此乃圣上赐婚,你胆大包天违抗圣旨……你藐视天威,你……你难道要造反吗?!” 见楚荆已被惊到语无伦次,开始给他扣谋反的帽子,姬恂终于忍不住纵声而笑。 冰骨清寒枝头梅,姬恂坐在一簇簇似雪的梅树下,好像欣赏了一出不得了的好戏,笑得眉眼微弯,未束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嘴唇殷红,好似索命的鬼。 鬼笑着说:“看来楚侯更满意这件礼物。” 楚荆又惊又怒,喉中隐约有血腥味,几乎要失去理智。 却见姬恂笑够了,漫不经心抬起鸠首杖微微一拂。 殷重山手中箱子被打翻在地,将里面的东西落了出来。 ——只是一绺带血的发而已。 楚荆一怔。 那带血的发被一颗金丝扣绑着,看样式正是楚召江离开侯府前佩戴的发饰。 刹那间,那滔天怒意陡然消散,随之而来的则是几乎将楚荆淹没的惶恐,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说错话了。 和姬恂完婚之人已是楚召淮,就算楚召江死在姬恂手中,也顶多算个发疯杀人,罚一罚俸禄。 ——除了造反的罪名外,圣上不会动他。 姬恂抚着鸠首杖,笑着道:“本王只是见这金丝扣罕见,才特意取来相送。怎么,楚侯方才那句‘违抗圣旨’,从何而来?” 楚荆惊魂未定,不知如何回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姬恂没揪着这句“失言”不放,似乎只是想单纯送回门礼:“礼既已送到,本王便先行一步了。” 殷重山推着轮椅就要走。 楚荆下意识往前半步:“等……” 姬恂侧眸看来:“楚侯可还有其他事?” 一番大起大落下来,楚荆脑海混沌,却也仍有一丝清醒,知道此时不该去问“楚召江是不是在你手上”的蠢问题。 挣扎许久,楚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王爷慢走。” 轮椅轧过满地狰狞的血,姬恂笑着离开。 满地头颅不知如何收场,楚荆头痛欲裂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 “啊——” 循声望去,郑夫人从游廊走来,看到地面死不瞑目的头颅,惊得双腿发软,扶着柱子险些摔下去。 “侯、侯爷?” 楚荆闭了闭眼,艰难道:“找人来收拾。” 郑夫人猜出这是煞神做出来的事,挣扎着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刚要去唤人,就听得楚荆有气无力道:“再派人去京外别院看看。” 郑夫人一愣:“别院?——召江能回府了?” 楚荆白着脸冷笑。 楚召江贴身佩戴的水玉都落在姬恂手上,还带着血,定是吃了大苦头,在别院能不能寻到人都是个未知数。 小命难保,何谈回府? **** 回门宴只吃了半个时辰不到,璟王便打道回府。 侯府大门口,护卫将楚召淮破破烂烂的小矮柜搬到车上安置,楚召淮瞧着空荡荡的车,默默按住胸口。 姬恂果真将那三大箱回门礼送进侯府了。 可真够败家的。 没一会,轮椅骨碌滚动的声音传来。 败家的姬恂被殷重山推着上了车辇。 楚召淮忙殷勤地上前主动为王爷撩开帷幔,也不像来时那般坐得远,反而颠颠凑上前和人挨着坐。 殷重山欲言又止。 往往陌生人离得太近,会让人下意识有种被侵略领地的不适,更何况姬恂这种强势古怪的性子。 这回八成要将人赶下马车追着马跑。 殷重山想到这儿也不走了,等着王爷下令。 姬恂坐稳后正要说话,余光看向在旁边杵得和柱子似的殷重山,眉梢一挑,温和地无差别攻击:“下车路途遥远,本王送一送殷统领?” 殷重山:“……” 竟然不赶人吗?! 殷重山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同手同脚地下车了。 连吃好几碟茶饼,楚召淮衣袍上都沾着淡淡的茶香,乍一挨过来像是朵松软的云飘了一飘。 侯府的水玉和嫁妆单子还未送来,还亏了三大箱回门礼。 楚召淮有点不甘心铩羽而归,水玉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想拿嫁妆单狐假虎威使个坏,看看能不能逼楚荆把吞的嫁妆还回来。 “王爷,现在便回府吗?” 姬恂道:“王妃还有东西落下?” “那倒没有。” 楚召淮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侯府管家的声音:“王爷,王妃。” 楚召淮掀帘望去。 管家手捧着承盘恭恭敬敬抬高手奉到车窗前,上面放置着雕刻“江”的水玉和烫金礼单。 楚召淮铜钱眼一亮。 楚荆这回竟然没有食言而肥? 看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呸,看来璟王的威名还是有用的。 楚召淮将礼单拿着放在膝上,慢条斯理拎起那块漂亮精致的水玉。 水玉,似水之玉,稀罕珍贵,价值不菲。 年幼时楚召淮做梦都想得到这块水玉,好像有了它,就能连带着拥有了爹的在意和爱护。 如今终于到手,却瞧不出这东西有多珍贵。 水玉悬在半空缓慢随着绳子转着,日光倾泻落在上,漂亮得好似永不融化的寒冰。 楚召淮手一松。 水玉凌空而落,啪嗒一声脆响,在青石板路上摔成两段。 上方雕刻的“江”字一分为二。 管家一愣。 楚召淮“啊”了声,冲他一笑:“手滑了。” 姬恂似笑非笑看着。 管家不敢多说,讷讷道:“府中库房已在整理王妃忘带的嫁妆,晚上就能送去王府。” 楚召淮正在翻嫁妆礼单,闻言动作一顿。 忘带的嫁妆? 不太对劲。 楚荆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把贪掉的嫁妆主动给他了? 楚召淮还没说什么,姬恂温声开口道:“楚侯贵人多忘事,怎么比本王记性还差,嫁妆都能漏?既然如此,重山,你带人候着,等侯府整理好嫁妆后亲自带回王府。” 殷重山:“是。” 楚召淮诧异地看向姬恂。 克扣嫁妆这种事勋爵世家根本做不出,镇远侯明显想要悄悄把嫁妆送去王府,好保全府中颜面。 姬恂可倒好,留着殷重山和众多侍卫护送,如此阵仗,想必片刻就能传遍京城。 楚召淮憋屈一日的胸口终于好受了些,对姬恂的最后一点惧怕也没了。 王爷位高权重却还能如此体贴,京中人是都眼瞎了吗,骂他都骂到江南去了。 还好没有错信传言。 楚召淮目前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先瞒着身份走一步算一步。 白夫人的遗物是死物,在侯府多久也无关痛痒,反正总有一日楚召淮要亲手拿回来。 楚召江却是个大活人,楚召淮一日不暴露,他就只能在暗处躲着,到时候时间越来越长,该着急的应该是楚荆。 楚召淮被楚荆气得发昏的脑海终于清明了些,顺利理好思路。 目前第一要事,就是在姬恂面前隐藏好身份。 一切准备妥当,马车轻轻动了。 楚召淮拿着嫁妆单翻着查看,失而复得的财宝越看越觉得喜滋滋,哪怕黑纱遮着也能感觉此时他的铜钱眼正在大放光芒。 姬恂喝了口冷酒,偏头注视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没来由地问。 “王妃可有表字?” 楚召淮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有啊,容水。” 嘴比脑子快,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外祖父年事已高,总觉得自己过了今朝没明日,怕等不到楚召淮及冠,所以提前为他取了表字,甚少用过。 楚召淮不清楚楚召江有没有提前取字,心口一跳,又不好再改口,只能硬着头皮不啃声。 姬恂笑了:“容水?嗯,不错的字,王妃当心藏仔细些,别被哪家贵女瞧上强行夺去了。” 楚召淮:“……” 楚召淮被怼得哑口无言,捏着礼单默默说服自己。 算了算了,看在这些嫁妆的份上,被阴阳怪气几句是应该的。 只要身份没被看穿就行。
第10章 楚召淮自从归京心情一直憋屈,今日好好出了口恶气,眉眼间郁色散去不少,被气得隐隐作痛的心口也不疼了。 回府后,护卫将小矮柜搬下车,落地一个不稳磕了下,里面叮铃哐啷一阵乱响,似乎是什么珍贵物件碰碎了。 楚召淮心疼得直咧嘴,小声说:“慢一点呀……慢一点吼。” 护卫称是,抬着进了寝房。 殷重山还留在侯府等着敲锣打鼓护送嫁妆,姬恂被护卫推下马车后交叠双腿坐在那,似乎在等什么。 今日姬恂帮了他太多,楚召淮知恩图报,理了理貂裘,主动提议:“我来推王爷吧。” 姬恂笑了:“那就有劳了。” 推轮椅的确很辛劳。 楚召淮气沉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将轮椅慢吞吞推动,轮子骨碌碌半天,终于吭叽吭叽推到了寝房门口。 姬恂一不心急二不催促,似乎平日风驰电掣惯了,体验一回蜗牛背壳也别有一番风味。 眼看着就要回寝房,楚召淮喜出望外。 姬恂“唔”了声,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好像腿瘸到眼上去了:“王妃,这不是去书房的路吧?” 楚召淮:“……” 楚召淮差点死给他看。 不回寝房你不早说?! 楚召淮额间冒汗,艰难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道:“敢问王爷,书房在何处?” 姬恂眉梢挑了下:“王妃累了?” 楚召淮唯恐这人又提师从赵钱孙李哪个将军,努力喘匀了气:“不是的,侯府饭菜太难吃,这是饿的。” 姬恂笑起来:“王妃爱吃什么,让府里人做些送来。” 楚召淮一愣。 还是头一回有人问他爱吃什么。 楚召淮有些受宠若惊,连带着被逗的事儿也忘了,想了想道:“爱吃鱼。” 姬恂看他。 还挺好打发。 皇室勋爵府中的少爷,往往爱吃的或稀有难得,譬如冬日荔枝、夏日梅蕊,或标新立异,如火炙鹅、活嚼鬼,越罕见奇特越爱吃。 楚召淮这种给鱼就吃,已算很好养。 “好,晚上让府中厨子做全鱼宴。”姬恂道。 楚召淮咳了声,努力稳住神情让自己不要太没见识:“劳烦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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