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番真诚的话说出来,楚荆直接愣住了。 这话……怎么越听越像姬恂的风格? 楚召淮再接再厉:“爹,爹您怎么不说话了?” 楚荆深深吸气,直接和楚召淮开门见山:“今日回门后回王府,你便将真实身份告知姬恂。” 楚召淮脸上的笑缓缓不见了。 穿过黑纱,他和楚荆对视许久,才平静地道:“嗯,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楚荆蹙眉,“我看姬恂待你不错,必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迁怒于你。” 楚召淮点头:“好的,那我等会就说是我觊觎王爷美色和瘸腿,见圣旨赐婚弟弟,非得一哭二闹三上吊违抗圣旨哭着喊着上花轿。” 楚荆:“……” 楚荆厌恶道:“不要学姬恂,好好说人话。” “是您先不说人话的。”楚召淮道,“为了保全楚召江,您何曾想过我的死活?以男子之身嫁给男人成为笑柄也就算了,事后又将违抗圣旨之事全都推我身上……扪心自问,你给我留活路了吗?” 被明晃晃戳穿心思,楚荆脸上闪现一抹难堪,只能用父亲的身份压回去:“不孝子,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楚召淮声音比他还大:“那你把我当儿子了吗?” ……用力吼完后他嗓子痒得发疼,险些绷不住咳出来,强行忍着没有落了气势。 楚荆忌惮姬恂,沉着脸放低声音:“圣旨并未指名道姓,就算姬恂和宫内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下罪。姬恂命不久矣,等他一死,为父便设法让你归家。若我百年,镇远侯府便是你的。” 楚召淮差点被气笑了。 “爹莫不是当我是傻子呢?我自七岁离家,在临安白家养病十年,月初归京听府中下人全都称楚召江为‘小侯爷’,您死后哪里轮得到我继承爵位?” 楚荆看他油盐不进,难得浮现一抹急躁。 楚召淮厌烦和他虚与委蛇,彻底撕破脸。 “我不稀罕什么爵位,只想离京回江南。爹还是快些将楚召江接回来,再趁着回门同璟王说清真相,将‘王妃’换回去。否则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楚荆低声喝道:“侯府获罪,白家难逃干系!” “我此前早已说过,”楚召淮心态美丽,看破红尘,“黄泉路上,人多热闹,一齐投胎做了畜生,下辈子混吃等死,省了多少烦心事。” 楚荆气得胸口起伏:“你!” 楚召淮只想带着嫁妆全身而退。 ——京中除了茶饼,其他的人心诡谲勾心斗角,他全不喜欢,更不想掺和其中。 若今日换回身份之事顺利,他或许能寻机会给姬恂诊诊脉,看看被传成“赛疯狗”的到底是什么大病,也算是报答这几日照顾的恩情。 楚召淮正畅想着远走高飞的未来。 楚荆忽然冷声道:“你还想要你娘的遗物吗?” 楚召淮霍然抬头,黑纱下的眼眸几乎转瞬蔓延出几绺血丝。 “你……什么意思?” 楚荆听他语气都变了,知晓可以靠这件事拿捏这个不受控制的儿子,脸上怒意消退,又重新恢复平时的气定神闲。 “除了白家嫁妆,你娘临去前也给你留下不少东西,还有一封信,让我等你成婚时再给你。” 楚召淮学会的“姬恂式阴阳怪气”忘却得一干二净,脑海一片空白,顺着本能不受控制地上前两步。 “现在就给我!” 楚荆淡淡道:“听爹的话,回去继续做你的王妃,我自会将你母亲的东西送去王府。” 楚召淮怔怔看着楚荆,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外祖父总是对楚召淮说他同侯府血脉相连,说楚荆只是因国师的批言将他送来江南养病,说楚荆远在京城仍惦记着他…… 说了太多,楚召淮几乎真的认为楚荆对他仍有一丝爱护。 如今他从楚荆的双眼中没有看出半分要挟亲生子的不忍,有的只是算计和权衡,刹那间心中那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父亲的期待和孺慕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也对,做尊贵无极的楚王妃没什么不好。”楚召淮轻轻吸了口气,短促笑了声,像是被气到极点,又像是彻底失望。 他认栽了,心甘情愿受了亲爹的算计。 楚荆这般费尽心机,不是想要楚召江摆脱被赐婚“嫁男人”的屈辱之事,名正言顺做他光风霁月的小侯爷吗? 楚召淮点头。 他知道了。 要个名声是吧,那他就给楚召江个“好”名声。 看来这眼纱还要戴一段时日。 楚召淮再也不想和楚荆多言,拢着金貂裘转身刚要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王妃还未谈完?” 楚召淮循声看去。 姬恂神出鬼没,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垂花门里的游廊边,手拿着一枝梅,坐在轮椅上冲他笑。 ——那样笨重的轮椅滑过来竟然没发出丝毫声响,难不成他是扛着轮椅过来的? 楚召淮摸不准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试探着抬步走上前,若无其事道:“让王爷久等了,刚谈完。” 姬恂抬头打量楚召淮,似乎发觉什么,将膝上小木盒中的茶饼递过去:“见你爱吃,带了些来。” 楚召淮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听到。 “要走了吗?” “嗯,府中还有事。” 姬恂看他,眼眸倏地一眯。 楚召淮拿着茶饼咬了一口,黑色眼纱遮挡带着红疹的脸,隐约可见苍白的下巴和脖颈。 暖阳从梅树缝隙照下,就见那露出一点的下巴似乎凝了滴水珠,摇摇欲坠两下,倏地砸了下来。 姬恂握着鸠首杖的手动了动。 楚召淮胡乱擦了下,咬着茶饼声音如常:“好的呢,不过我还有些东西未带,能向王爷借两个人帮我搬个小柜子吗?” 他还有个小矮柜落在侯府,既然不能回江南,那便一并带走吧。 姬恂:“自然。” 殷重山点了两个护卫,跟着楚召淮去搬柜子。 等人走后,姬恂懒洋洋捏着那精致的茶饼,似乎在看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好吃,能让楚召淮吃哭。 将楚召淮说服,不远处的楚荆不像筵席上那般惊惧焦躁草木皆兵,走上前淡淡道:“王爷不多留些时候?” “不了。”姬恂还在打量被楚召淮咬了一口的饼,漫不经心道,“已是一顿饭的功夫,王妃要的水玉和嫁妆单都没送来,想来楚侯府中忙得很。午后应该不是迎接圣驾就是接玉皇大帝,本王和王妃就不叨扰了。” 楚荆:“……” 楚荆强忍住怒意:“王爷说笑了。” “本王从不说笑。”姬恂咬了口饼尝了尝滋味,发现味道意外得不错,心情大好,终于舍得抬头看楚荆,笑着道,“虽然本王金尊玉贵天潢贵胄,和侯府结为亲家有些吃亏,但毕竟已经拜堂成亲木已成舟,这回门礼自然是不能少的——重山。” 殷重山领命,带着护卫将三大箱回门礼抬了上来。 楚荆眼皮重重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六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跟随姬恂在沙场冲锋陷阵,只是看着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几人神色漠然宛如要上阵杀敌,抬着箱子缓步而来,就在即将到楚荆跟前时,护卫突然整齐划一脚下一个趔趄。 “哐——” 箱子陡然倾斜着砸落地面,木盖滑开,里面的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 楚荆垂眼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三大箱回门礼的箱子用的甚至是金丝楠木,里面装得却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数十个被割下的刺客头颅,死不瞑目大睁着凸出的死眸滚了一地。 刹那间血腥弥漫四周。 暖阳依旧,此处却好似成了炼狱。 姬恂懒散地坐在轮椅上,一阵令人作吐的血腥味好像不影响他的好食欲,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捏着精致的茶饼慢条斯理地吃。 楚荆胃中一阵痉挛,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剧烈发起抖来。 这个疯子! 一颗头颅不分方向滚到轮椅边,姬恂抬脚轻轻一踢,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满是冷意。 “楚侯不喜欢本王特意备的厚礼?这可是特意从侯府送来的嫁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楚荆死死咬着牙。 如果平常姬恂这般丧心病狂挑衅,他早已拔剑了,如今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强忍着怒火和惧意,从牙缝中飘出一句话。 “许是新婚忙碌,将嫁妆箱子抬错了,等午后寻到,定会将遗漏的嫁妆送去王府。” “如此甚好。” 姬恂笑起来,“楚侯既然如此有诚意,本王也重新补个回门礼。” 楚荆一怔,眼皮又是一跳。 殷重山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箱子,抬步走到楚荆面前示意他打开。 看箱子大小,好像刚好可以盛一颗头颅。 镇远侯虽然有“镇远”二字,楚荆却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面对满地头颅几乎要吐出来,见到这个小箱子,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可等他视线落在箱子上,瞳孔遽然收缩,呼吸都僵住了。 箱子铁扣处,一根红绳悬挂着带血的物件随风微晃。 那是一块精致漂亮的水玉,上面血迹还新鲜着,隐约可见上方一个熟悉的字。 ——江。
第9章 “你……” 姬恂手肘撑着扶手五指撑着侧脸,几绺墨发凌乱穿过指缝,他懒得张唇,只从唇缝散漫地飘出几个字来。 “楚侯不亲自打开验一验吗?” 游廊在风口,朔风呼啸,楚荆后背生生被惊住一身冷汗。 楚召江被杀了? 不可能。 姬恂才醒来两日,楚召江藏身京外别院,他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寻人杀人。 况且就算杀了楚召江,对璟王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在如此关头,楚荆竟然还算得上清醒,可在转瞬间分析完利弊后,又有一个念头硬生生挤了进来。 万一呢…… 前几年姬恂遭遇过一场凶险的刺杀,刺客于重重护卫中破出一剑刺向他,离心脏只差半寸就能要了他狗命。 姬恂浑身浴血握着剑锋纵声而笑,却赞刺客英勇无畏,前途无量,直接将人毫发无损放走。 同年秋猎,只因掌灯宫人点烛火时晃了他的眼,姬恂直接连圣上面子都不顾,当场将人斩杀,尸身悬挂帐前,惊得满朝又咻咻参他,又罚三月俸禄。 此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向来只看心情,从无踪迹可循。 楚荆额间冷汗滑落,喉中干涩几次开口想问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姬恂很体贴:“重山。” 殷重山面无表情,抬手把铁扣一掰。 楚荆瞳孔剧烈收缩舒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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