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便请神医在府中住下。”姬恂语调带着一抹笑意,眼神却是冰冷的,一字一顿道,“奉为上宾。” “是。” *** 楚召淮刚犯过病,满桌的菜并未吃多少就蔫蔫地回了拔步床。 一切都和他预料得不同。 楚召淮忧心忡忡。 姬恂知晓自己的身份却没有发作,若真的假戏真做将他留在王府,岂不是便宜了侯府? 昨日那番遭难,楚荆必定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他不会这样轻易就被人掳走。 啊,脑袋疼。 楚召淮根本不适合和人斗智斗勇,憋了半天能想出最厉害的也只是放谣言逼楚荆妥协罢,结果没成功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他浑浑噩噩躺在榻上,想得烦了,甚至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要不我就在王府当姬恂的王妃得了。” 有吃有住有人哄,姬恂人又好,还有大院子。 他也不会……再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楚召淮猛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这些年他早懂了这个道理。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都睡不着,直到夜半子时,外面传来姬恂坐骑骨碌碌的动静。 楚召淮忙坐起来:“王爷?” 姬恂已洗漱过,心情瞧着很愉悦:“嗯,还没睡?” “没呢。” 拔步床和姬恂冰冷的榻相隔了一扇雕花木门,姬恂抬眸隐约可见烛火倒映下,楚召淮的影子倒映在半透的门上。 羽睫纤长,鼻尖挺拔,散乱的发带着一抹和楚召淮兔子胆不相符的慵懒。 姬恂注视着影子,漫不经心:“等了这么晚,有事?” 楚召淮乖顺地点头,问:“您饿了吗?” 姬恂伸手隔空抚摸少年的下颌,散漫地回道:“还好——你就问这个?” “嗯。”楚召淮似是不太好意思,微微一垂头,影子中的下颌虚虚撞在姬恂掌心,像是主动送上来翅膀的鸟雀,“今日没请王爷尽兴,若明日有兴致,我再请一顿。” 姬恂的手一顿。 新婚夜楚召淮被花轿抬着送来璟王府时,处处小心谨慎,第一面甚至被吓晕,像是只一碰就炸毛的猫。 可这才过了短短十日,他好像轻而易举收敛所有警惕,露出温顺乖巧的内里,翻着肚皮主动请人摸。 就这样信任他吗? 姬恂手指缓缓摸着虚空的影子,唇角轻轻一翘,温声道:“明日王妃要随本王一齐进宫参加宫宴,怕是没有时间。” 楚召淮好奇:“宫宴?会比叫佛楼的还好吃?” “宫宴规格,自然不同寻常。” 楚召淮躺了回去,掩住内心的高兴,影子却能瞧见他正在暗暗地翘着脚尖:“好的,明日我陪王爷去。” 姬恂温柔地道:“睡吧。” “嗯嗯。” 楚召淮听话地吹熄蜡烛躺好,他一没了心事,疲倦袭来入睡得极快。 寝房一阵昏暗,耳畔的呼吸声也逐渐均匀。 姬恂长发披散坐在榻边,注视着漆黑的拔步床。 毫无防备的鸟雀,若有朝一日知道养他的人只是为了将他剖腹煲汤,会不会吓得慌不择路,在鸟笼中乱飞乱撞,哭泣尖叫? 楚召淮带着波光的眼眸在眼前一闪而过,晃得姬恂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 他分不清这是什么,只觉得陌生,不受控制的感觉令人厌恶,所以本能排斥。 姬恂冷冷地想。 楚召淮如果知晓他不择手段残忍狠毒的本性,是不是会后悔今日的信任,像其他人那样,死也要逃离他这个煞神,疯子。 设想那漂亮的脸上浮现惊恐、抗拒、厌恶…… 姬恂心口剧烈一颤,一股剧烈扭曲的毁灭欲望浮现脑海,半晌后竟然缓缓笑开了。 这样,好像也不错。
第24章 腊月二十七, 难得是个好天气。 楚召淮被冻得风寒还未好透,一大清早就被赵伯叫起来喝药,府医已在外等候多时, 坐在榻边为他的腿换药。 楚召淮困得直点脑袋。 赵伯昨日知晓王妃并非传闻中那个纨绔后, 态度比之前更加温和:“王妃,如果觉得药苦,晌午就让厨房做成药膳。” 楚召淮眼睛睁不开, 摇头喃喃地道:“药膳效用太慢, 只适合温养。” 赵伯愣了下, 和府医面面相觑。 王府中的大夫嘴巴自然也是严的, 笑着附和道:“王妃说得对, 良药苦口利于病,还是喝药。” 楚召淮小腿并未伤到骨头,一天过去已结了薄薄的血痂, 敷上药膏包扎好,只要不被狼撵似的疾步跑, 过几日就能掉痂。 府医包扎好便躬身退了出去。 楚召淮已醒困了, 慢吞吞从拔步床走出。 刚走出去就听到什么东西和青石板相撞的嗒嗒声, 清脆悦耳,且越来越近。 楚召淮疑惑看去,就见偌大寝房门口,一只鹿突然冲了进来,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跑。 楚召淮:“……” 哪来的鹿? 那鹿像是受了惊, 四处乱窜, 险些将楚召淮绊个四脚朝天。 好在殷重山及时赶到, 猛地一拽鹿脖子上的绳堪堪将鹿拦住:“王妃受惊了。” 楚召淮并没被吓到,他好奇地垂头看着鹿:“这是哪儿来的呀?” 殷重山沉重地说:“前日王爷在皇家猎场所猎, 王爷神勇,箭术超绝。” 楚召淮:“哇。” 冬日应该很难猎到鹿,他还觉得姬恂会空手而归,没想到竟真的猎到了,还是活的。 楚召淮蹲下来摸了摸鹿,手突然摸到鹿脖子上有个两指小的木牌,疑惑道:“殷统领,这鹿上为何有个小木牌,上面还有字?” 殷重山:“……” 殷重山心中一咯噔,那是光禄寺的御品木牌。 完了,十年俸禄都要被扣没了。 殷重山不愧是跟着王爷见过大世面的,面不改色道:“属下瞧瞧。” 楚召淮摘下木牌递给他。 殷重山接过后,说:“哦,回王妃,这是府中要取鹿血的标志,一个木牌表示已取血一次。” 楚召淮感慨地点点头。 不愧是王府,花样真多。 楚召淮第一次见活的鹿,眸中掩饰不住的新奇,伸手在那摸鹿角玩。 想到鹿血,他若有所思道:“王爷体虚,的确该用些鹿血。” 殷重山眼皮重重一跳:“体虚?” “嗯。”楚召淮暴露身份后比前段时日要放松自在得多,不必事事谨言慎行做蹩脚的伪装,一边摸鹿头一边随意地说,“王爷不爱动,又……又那什么,咳咳嗯,鹿血很有用。” 据说常年服用大药会致男子不举,所以也有假道士炼丹时会混入淫药来混淆视听,虽然服用后能一夜七次,但更会使身体内里亏空。 姬恂用的都是宫廷大药,不至于混入那种脏东西。 但鹿血有养血益精、活血补肾的效用,的确该用一用。 殷重山:“?” 总觉得“那什么”里没什么好话。 炫耀完王爷英勇猎的鹿,殷重山功成身退,牵着鹿走了。 楚召淮喝了药,嘴中发苦,侍女布膳中有道银耳羹,好像放了桂花蜜,他端起来刚要吃一口。 门口又传来姬翊那死动静。 “别拦我!本世子找王妃有要事……” “世子!” “赵伯您怎么回事,怎么成天拦我?之前也不见您这样啊。” “……” 楚召淮顺势看去。 姬翊冲破赵伯的阻碍,拽着梁枋颠颠跑来了。 小世子好像成天换不同样的衣裳,今日穿了套明蓝襕衫,宽袖垂曳将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儿给敛去不少,肩上披着雪白的貂裘披风,风风火火好似雪刮进来。 姬翊:“本世子来了。” 楚召淮喝了口粥,学着姬恂的风格说:“嗯,出城往南走三百里那座山头上的人都听到世子进来的动静了。” 姬翊:“……” “你现在越来越像我爹了。”姬翊撇撇嘴,拽着梁枋坐下,“你可好些了?来时瞧见府医从这儿出去。” 楚召淮不习惯旁人关心他,随意敷衍过去:“嗯,死不了——梁世子这几日感觉如何?” 梁枋一袭白袍长发半束披散着,从进门便一直瞧着楚召淮的脸。 闻言他垂着眼温和一笑,真心实意地道:“您医术的确了得,梁枋前几日有言语冒犯之处,望您莫要见怪。” 楚召淮最喜欢别人把他当世外高人的调调,连粥也不喝,努力绷着脸没让自己笑出来,淡淡道:“无碍。” 姬翊振奋地在那叭叭叭:“这几日梁枋一直在夸你呢,还说江南那个神医白芨来了恐怕也没有你这种神鬼手段。” 楚召淮一怔:“白芨?” 梁枋垂着眼喝粥,还以为他不认识,体贴地解释:“听我爹说,白芨神医在江南一带行医,行踪神秘,但医术超绝。” 楚召淮“啊”了声。 他也没给多少人治过病,也就解过一次奇毒,名号竟然已经传到京城了吗? 三人一起吃了早膳,楚召淮为梁枋探了探脉。 药方的确有用,就是得调下剂量。 楚召淮起身慢吞吞走回拔步床,打开小矮柜去找他行医用的银针。 姬翊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抬步跟了进去。 楚召淮那小矮柜太破了,放在路边都没人要,也不知放了什么奇珍异宝,还配了把小锁。 刚把锁打开,里面一个小木马咔哒一声滚了出来。 姬翊还当里面放了贵重之物,垂眼一看,脸都绿了。 矮柜倒是挺能盛,里面零零碎碎放了一堆破烂儿,有些年头的孔明锁、竹蜻蜓,还有破了一半的风筝,放眼望去也就角落一小捧金子最值钱。 姬翊幽幽道:“你这里放得全是前朝的古董吗?” 楚召淮在那翻银针,随口道:“前年的古董。” 姬翊差点被他逗笑,蹲下来看着那堆杂货:“你爱玩这些?改日我送点给你。” 楚召淮摇头:“这是我娘生前买给我的。” 姬翊“哦”了声,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没话找话:“那摆出来呗,这拔步床的柜子都空着呢,挤挤攘攘一团,很容易坏。” 楚召淮还是摇头。 哪怕在临安白家,他也从未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摆出来过一件,若是日后被赶走,直接抬着柜子滚就行。 省事儿。 姬翊还想说什么。 楚召淮终于翻出银针包,幽幽道:“给梁枋治完我顺道再给世子扎个针?” 怎么不随他爹寡言少语呢。 姬翊撇撇嘴,有求于人,只好不吭声了。 楚召淮施针很利索,将梁枋喊来拔步床,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扎了个满头针,像是刺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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