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九万里讨一碗姜汤,凤曲再也推脱不得,逆着风雨,光天化日便来到“摇光”落脚的驿馆。 本来也不剩几天了。过了述职的日子,微茫就要回去宣州,天子一定会逼他在微茫返程前动手。 驿馆里入住的都是官员,众人听闻倾凤曲来访,个个都折返房间不肯出门。 作为凤曲访问的客人,微茫倒是坦率地接待了他:“本座还想你是不是不会来了。” 凤曲道:“您果然能测天机。” 微茫,或者说何子涵只是笑笑。 她被五十弦抢走了眼镜,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想改写既定的程序,眼镜和她缺一不可,现在不过是五十弦和她都改不了剧情,该发生的故事还是会如车轮一般向前驶去。 “现在你知道‘剧情’的意义了吗?”何子涵问,“哪怕你们豁出命了,注定要死的倾五岳、曲相和还是会死。这就是剧情,就是你们口中的‘命’。” 凤曲说:“但是且去岛并没有沉。” 何子涵冷笑:“你以为那个很重要吗?且去岛沉不沉的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倾凤曲,作为重要的角色终于加入了这段主线。 “只要你离开且去岛,进入主角的视线。然后——” “然后恶名昭彰,和吹玉同归于尽。”凤曲问,“但那之后的命运,五十弦还没有提过。” 何子涵的眼光闪了闪:“……我没有义务对一个被剧情操控的角色说这么多。” 凤曲再问:“青娥和阿珉呢?” “阿珉?” “你说你发现了第二个bug,后来他就消失了。” 何子涵嗤之以鼻:“一个bug,居然还有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我巧合地启动了自动修复程序,那个程序虽然还是半成品,但总归有些用处。 “你熟悉的穆青娥和那个阿珉都是上周目残留的数据而已,被清理了也很正常。” “他们是上周目,那这周目……” “这周目的穆青娥被完全入侵,早就消失了。而这周目的倾凤曲不就是你吗?如果那个阿珉再回来,你说不定也会像这周目的穆青娥一样消失。” 凤曲多日不见情绪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惊喜:“那可真是——” “喂,不对吧?”何子涵问,“你该不会想说‘太好了’?这可不是作为最后一个大boss该有的心态,你这副样子要怎么逼主角和你玉石俱焚啊?” 凤曲满是无辜地眨眼。 何子涵这回是真生气了。 按照剧情,倾凤曲本应该变得残暴肆虐、冷酷无情,而且满是对命运的不甘,才能绝处逢生,杀出专属于自己的一条血路。 但眼前这个倾凤曲居然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走剧情走得毫无感情,更甚于她和五十弦。 “要是青娥和阿珉真能回来就好了,但命数总是不可违背。” 凤曲徐徐起身,眼中带笑,却没有更深的情绪,“也好,如此这般地走下去,至少不是最坏的结局。” 他听说最后的赢家会是秦鹿。 而且只要他在最后一战稍微松手,就那一下,吹玉也可平安无事,和秦鹿、五十弦一起参与下一场故事了。 不被“剧情”操控的,不用再遭逢那么多厄运的,只属于他们的故事。 何子涵的眸中映出了扶摇剑的倒影。少年的手背连着手臂伤痕累累,其实连那张脸上也挂着旧痂。 她不敢想倾凤曲这段时日经历了多少杀戮,明明他没有如剧情里那样失心成疯,但还是做出了和剧情里一样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 现在连她都不由得相信,她写下的程序好像真的严格到了这步田地。 她看着倾凤曲。 原著里写: 「少年怀着无限怨恨,一剑洞穿了微茫的心肺。他恨透了这个无情的高官、冷漠的前辈,在浑噩中,微茫的脸变幻成无数他痛恨的容貌,驱使他一剑接着一剑地捅去。 「假如微茫曾在且去岛上发一发善心,姑且聆听片刻少年的请愿……他就不会疯了。 「而他如果不疯,一定会对微茫再一次手下留情。因为希望会换来希望,只是微茫错失了那个机会。」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倾凤曲的脸上,迟迟赶来的守卫撞开门扉,只看见那张妖冶艳丽的脸庞缓缓抬起。 「微茫的死作为结束,也作为开始。倾凤曲终于了结了且去岛的仇恨,也走向了滥杀无辜、走火入魔的伊始。」 扶摇剑猛地刺穿了眼前的案几,若非何子涵纵身避过,那一剑真的就要捅穿她的身体。 惊魂未定的何子涵猛喘粗气,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而对面的凤曲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剑辉刺空,他原以为何子涵乐见结局,说不定会直接等死。 不过,不管何子涵怎么想,他都没打算停手。 何子涵腾身跳上房梁,看着扶摇剑光游走如蛇,扫开一地狼藉。凤曲的白衣盛开若莲,一层层迷乱她的视线。 她就该死在这里。 按照剧情,她必须死在这里。 可是理智和本能冲突的瞬间,何子涵望见了凤曲深邃的眼睛。 他当然没有疯癫,也没有原著里说的腥红的怨恨。但其中死寂一片,对视刹那,何子涵好像闯进了毫无生机的冰原。 她被冻得抖了一抖。 “不对。”何子涵说,“你明明没有疯,你很清醒,你——” 又是一剑穿来,这次甚至擦破了何子涵肩上的衣服,一条大口豁开,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倾凤曲冰冷的目光,和宣州时的初见判若两人。 何子涵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那么熟悉倾凤曲曾经的眼神,那可能和任何一个孩子都无两样。 单纯、赤诚、正直,充满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 而现在这双绝望的眼睛,反而在冥冥中和另一个孩子的容颜重叠。 让她好像听到了来自那个孩子的呼救:“妈妈,都是命的话,能不能放我去死?” - “今天他不杀你,我猜今后他也不会杀你。因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想向你证明,‘结局’没有注定。” - ……五十弦猜错了。 今天站在这里,想要证明结局没有注定的不是倾凤曲。 而是她,何子涵。
第143章 步步营 驿馆内空前的战争很快惊动众人。 门窗大破、烟尘四溢,人群的惊叫此起彼伏,在浓浓的烟霭中,两道影子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倏缠倏灭,引得众人窜逃,不敢旁观。 两人从驿馆斗到街角、从街角跃上坊檐,在高低错落的坊户店铺之间厮杀不休。 而在无数人惊慌逃乱的途中,一阵马蹄穿街逆行。 马背上的少年红衣猎猎,束天剑脱鞘而出,流光熠熠。好似一支飞矢,逆着惊呼,少年跃进汹涌的战圈。 白不簪惊慌失措地赶来:“宗主!” 无暇他顾,白不簪就地抱琴,一时魔音彻彻,翻江倒海一般涌入人耳。 凤曲的余光掠过一丝赤影,不等定睛,琴音已经灌入耳朵,刺得他颅内汹荡,内力一滞,一把雪白的长剑迎面刺来,杀气腾腾。 凤曲不得不倒退六七尺,一路激起屋瓦大片,零落地砸向街中无人看顾的一名小童。 小童仰面朝着跌落的瓦片,身后是父母歇斯底里的呼唤。 凤曲脚下一轻,想要把人捞起。却见原本追他的剑锋也跟着一收,红衣的少年竟然先一步追袭而至,展臂捞走小童。 徒留一声脆响,瓦片碎成几瓣,长街陡寂。 “……呜哇!”小童后知后觉地哭嚎,打破此间寂静。 母亲上前接过小童,泪流满面地感谢。 莫饮剑面无表情地把人递了过去,接着,转过头,束天剑平递而出,直指凤曲:“你退步了。” 心脏突地一跳。 凤曲知道他说的不可能是武功,更知道失忆的借口瞒不过眼前的少年。 “但你进步了。” 凤曲说。 莫饮剑没有答话。 有风卷过,他的金珠耳坠琳琅作响。不知为何,腰间的荷包变得沉重无比,凤曲不自觉地摸向荷包,万幸莫饮剑没有在意他的动作。 他只是静静看着凤曲空无一物的耳垂。 何子涵踉跄着走近,她的腿上中了一剑,还有些许内伤,唇边流下一道血来。 观察着看似平静的凤曲,何子涵一边压下莫饮剑的剑,一边开口:“……倾凤曲,命数改了。” 莫饮剑和白不簪来了,朝都的巡官也会立即出动。 不出片刻,这里就会被官兵团团包围,就算凤曲能够以一敌众,在这里曝光身份,也已经不同于原剧情的走向。 凤曲收回目光:“因为您尽了全力反抗。” 何子涵却摇头:“包括你,每个人都在反抗。” 凤曲叹息着收剑回鞘。 有了莫饮剑和白不簪的加入,今天不再是回收“九天”的时机,这次任务只能宣告失败。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莫饮剑犹不甘心地质问:“你——” 凤曲有意慢了半步,等他后话。 “——你以后都不画画了吗?” “……” “总之,我做了宗主,不会再打铁了。” - “我,爱上了打铁。 “夫人既然要画一辈子画,那我也要打一辈子铁!” - 回答他的只有一抹背影。 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素净的白衣便消失在街头末尾,等到官兵如临大敌地围聚,这里已经不剩敌人。 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看清了杀手的容貌,“走火入魔的倾凤曲”终于从传说变成了现实。 - 凤曲战败的消息和有栖川神使请求面圣的消息一齐传来,御书房外的宫人都听到了天子摔砸东西的动静。 人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做那个受气的出头鸟。而已经在青石地上跪了半宿的倾凤曲,毫无疑问就是大家心目中最佳的受气包。 神使入内已近一个时辰,不知里边是什么动静。 不久,祝晴止也来了。她匆匆经过凤曲身边,担忧地斜了一眼,这才走进御书房里。 “倾少侠,”一名贴身侍官走将出来,面带怜悯,“陛下传您进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凤曲却安安静静地起身,就这么一身雨湿地走了进去。 书房内依旧燃着暖炉,过于寂静的气氛却让人心中不自觉地泛冷。 凤曲垂眼走进,一套礼毕,感受着数道眼神在他的身上逡巡。不待天子开口,一句带着明显的异国口音的嘲弄已经传了过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虞‘倾凤曲’?” 凤曲抬眼看他。 那是一个双鬓星白的中年男子,极尽瘦削,面容线条因此显得刻薄。在他身边还有一名雍容丰腴的妇人,此刻团扇遮脸,眼带笑色,却藏不住其中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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