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人一面抽剑再刺,一面大叫:“小凤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都不曾见过本尊,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血口喷人,我一定要你好看!” 王生哀声抗议:“少侠明鉴!别家也都这么说啊!” 小客人道:“那我就把你们这些强盗茶馆全拆了!!” 堂中鸡飞狗跳,一群群客人忙不迭地往外跑。 和小客人同行的青年一样震怒,但还是耐着性子劝说:“子邈,至少别伤到人……” 华子邈哪里肯听,几句对答,已经朝着王生刺了好几剑。 书茶馆里的护卫都是三脚猫功夫,见到这架势早就吓软了腿,更别提上前阻止。 聪明的倒是灵光一闪:“快去请十方会!” 不知是此地的热闹太过,还是上天真的听到了书茶馆的祈求。 跑出去的客人还真撞上了一堵魁梧高大的肉墙,对方温柔地扶起他们:“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腰上恰好悬挂着十方会的腰牌,众人如蒙大赦,连忙求助:“有人掀茶馆的场子!听口音是几十里外明德县那边的,不知道干嘛来这儿!” 曹瑜一行也是巧合经过此地,但他们十方会的宗旨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到混乱,当然主动前去查看。 只见书茶馆的大门早就被华子邈刺出数十个洞,王生身上没伤,衣服下摆却濡湿一片,吓得原地软坐,根本抬不起身子。 堂中桌椅一片打砸,始作俑者还踩在说书台上暴怒:“我看你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曹瑜厉声制止:“谁在这里造次!” 华子邈怒火未消地扭过头,堂下的同伴也看过去,几人相顾,曹瑜彻底惊了:“子邈?邱榭?还有……楚姑娘?!” 隔间里又窜出一道身影,来人揪住了曹瑜的衣摆,激声恳求:“大侠莫急,小的是这里的说书先生,可以作证,这几位都不是有心寻衅,是茶馆有过在先,污了别人的清白……” 解释的正是柳生。 剩下的人面色都很复杂,华子邈发了一通火,把剑回鞘,算是给曹瑜一个面子。 邱榭则道:“我们也是刚好经过这里,进来歇个脚,听听书。没想到听到了老朋友的故事……今非昔比,江湖人出名了总要被人戳几下脊梁骨。但子邈听不惯,就冲动了。” 曹瑜问:“哪位老朋友?” 问完他就后悔了,毕竟那个答案大家都心照不宣。 身后明雪昭苦笑一声,面前的邱榭也是一脸无奈:“还能是哪位老朋友?” 阿绫问:“但现在刚刚过年,你们不在明烛宫和常山剑派多歇几天,怎么着急忙慌就下山了?” 邱榭说:“秦……娘子寄了信。” 明雪昭问:“该不会——” 楚扬灵点头:“就是邀请大家都去朝都参加盟主大比的信。” 曹瑜和阿绫相视一眼,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模一样盖着“天权”字章的信。 “那敢情好,我们五个人本来就是一队。扬灵也要去朝都找她的老朋友谢昨秋,真是合情合理。” 邱榭摸出了一锭银,递给还有几分茫然的柳生,“无论如何,是我们动手在先,这是一点赔偿。不过最近五湖四海的江湖人都在往朝都走,少不得经过这里。万一再有人也是‘那位’的朋友,听到这些谣言,恐怕——要比我们难缠数百倍呢。” 尽管他都没有指名道姓,可明雪昭已经忍俊不禁地偏过头:“刚才在这儿的要是商二公子……” 楚扬灵凉凉地警告:“那就真有人要‘暴尸荒野、好不凄凉’了。” 柳生一抖,颤着手接过了银子。 眼见几个英姿飒爽的江湖人牵走马匹,即将扬长而去。柳生看着看着,忽然鼓起勇气,对他们的背影大喊:“我也想尽己所能,为倾少侠做一点事!” 邱榭脚步顿了顿,回头对他笑笑: “好啊,我们先代他谢谢你了。” - 不知道是有心人的怂恿,还是口无遮拦的百姓太缺谈资,有关倾凤曲的丑闻传尽诸城,除了他曾经待过的县城还算镇静,其余城镇已经把这位传奇的“枭雄”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过别的地方还是半真半假,“鸦”却是真真正正握着倾凤曲的“罪状”,但凡喘过气来,他们都恨不得啖其血肉。 两相欢如今目不能视、口不能说,脖子上还残留着丑陋的伤疤,见到他的人都会心生怜惜。 这也让“鸦”一门上下都对倾凤曲恨之入骨,只想啖其血肉。 然而,九万里发来的信实在令人绝望: 倾凤曲终于出现了,但他备受天子信宠,成了所谓的“同僚”。 一刃瑕哪里能忍,当机立断要亲赴朝都,向天子禀明实情。他不信整个师门都为了天子肝脑涂地,天子还要重用仇人,让他们悉数寒心。 两相欢极想劝他。 不管是为了一刃瑕断去的手臂,还是为了他隐隐猜到的天子的冷漠。 可向来聪颖的三更雪竟然对此极力支持:“小九一个人在朝都也很可怜,大师兄能去陪他,真是再好不过。” 两相欢“啊啊”地叫着,冷汗淋漓。 但三更雪道:“你看,二师兄也这么想。大师兄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二师兄和大家的。” 一刃瑕握着两人的手,郑重地说:“幸而还有你们。” 三更雪微笑说:“等大师兄报完了师父和小六的仇,我们还可以把小五接回来。她只是一时被人蒙蔽,心里一定记着我们。我们师兄弟都齐心协力,师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一番话实在说到了一刃瑕的心里,一滴粗重的眼泪坠到了两相欢的手背。 他被烫得一抖,竟然从一刃瑕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哽咽:“……好。” 三天后,一刃瑕动身启程。 偌大的“鸦”只剩下两相欢和三更雪,以及一干不明就里的外门弟子。 听着一刃瑕策马远去的马蹄声,两相欢的心跳从未如此急促。 强烈的不安几乎吞没了他,明明是在自己从小到大的家里,明明四周都是引以为傲的家人…… 明明……他们好歹也以兄弟相称。 两相欢每天都去山门处坐着。 只要有一个人回来就好。 大师兄、五师妹、九师弟,谁都可以,只要回来一个人,他就有勇气回到那个“家”。 但是两相欢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天。他的世界没有昼夜之分,一切都在荒芜中消逝,偶尔听到脚步,他都不知道来人是谁。 除非对方开口说话。 “放心吧,我不会做多余的事。” 三更雪阴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和一刃瑕面前那个温柔体贴的三师弟判若两人。 两相欢惊慌地挣扎起来,却只感到他的手臂环过了自己的身体。 “啊——”两相欢惊声叫着,不知道三更雪到底有何图谋。 他被三更雪一路拖行,衣衫在山路上磨破,后背破了皮肉,痛得锥心。可他一滴眼泪都不想掉,更不情愿向这个恶鬼求饶。 即使害怕到了极致、绝望到了极致,两相欢依旧用自己仅剩的那只手抓紧了三更雪的手臂,指甲挖出一条条血痕。 他在心里穷尽一切恶毒的话语咒骂,尽管三更雪充耳不闻。 然后,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两相欢终于怔住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股味道。刺鼻的、焦臭的,象征着烈火无情的吞噬。 他也曾无数次一把火烧尽一个可怜的家庭,那是作为杀手毁尸灭迹时最常见的手段。 此刻,熊熊烈火就在咫尺之近。 可他不再是纵火的人。 三更雪还在拖着他前行:“怎么不反抗了,二师兄?” “……” “你也想起那些重伤之后被你活活烧死的人了吗?还是说,你已经猜到我们的归宿了?” 你这个疯子。 两相欢只能用唇语控诉。 三更雪看得分明,竟然大笑起来。笑声就和平日里的谈笑一样爽朗开怀,好像那个风趣温和的三师弟从未离开: “我啊,在这么多同门当中,真的最讨厌你了。” “其他人和你不一样。他们是善良的,是正直的,尤其是小五,她一直都为自己的杀戮感到痛苦,也一直在尝试改变。 “小六也很好,她只是太听话了。我知道她不忍心,她只是为了‘鸦’才不得不做。” “大家全是这样。大师兄、小五、小六、小九,我们都不想杀人,只是因为这里只教这个。为了保护家人,才是我们杀人的理由。” 三更雪温柔的话音变了。 变得锋利而凉薄:“只有你不一样,两相欢,你是个畜生。你被人折磨了,没有因此怜惜一样可怜的弱者,而是成为彻头彻尾的伥鬼……” “你怎么能杀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怎么能杀一双垂髫年华的孩子?怎么能烧毁一个幸福的五口之家? “……你受尽磋磨,竟然不去想如何保护,而是崇拜那种罪恶。 “我看着你,无时无刻不感到恶心。每天我都想掏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已经被染成了彻底的黑色。否则你怎么能这么年轻,就这么残忍?” 两相欢还是不肯低头。 他知道,说什么三更雪都不可能放过他,而他也不稀罕以这副姿态苟延残喘。 他只在乎那些外门弟子。 三更雪却粉碎了他的幻想:“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曾经对你那么向往,当我发现是你解决了我的仇人,无论你是出于自卫,还是公愤,我都心甘情愿为你掩护。 “两相欢,我居然把你视作英雄。” 顺着他的话语,两相欢也回忆起那些屈辱的黑夜。 他的双腿总是带着血痕,疲惫的深夜里甚至直不起身体,只能艰难地爬出主人的卧房,以免次日被主人看清狼狈的模样,沦为不中用的垃圾。 那些时候,大多数人都睡着了,或者外出了。只有他的啜泣陪伴着他。 某个夜晚他终于忍无可忍,听着身边鼾声如雷,却带给自己数年噩梦的老人——今天这个人抱怨了他的身体。 他已经快要长成少年,抽条得厉害,主人对他的喜欢就要到头了。等那时,失宠的他一定会被处理掉,就像以前那些孩子一样。 两相欢太害怕了,太绝望了。 他无法阻止自己的长大,也无法改变主人的癖好,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思考未来…… 他的未来…… 鬼使神差地,他摸到了主人的刀。 ——火焰烫得他发抖。 他们或许已经深入火海了,两相欢呛得难受,三更雪也终于不再说话。 但他依旧拖拽着他,沉默地向火海深处继续行进。 “……啊啊。”两相欢想要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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