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舒啸,我知道自己这次没法交待。”莫度飞手持一封书信,“这是引荐信,我写了两封。此仗之后,你们就去投燕王吧。” 许枫桥双手接过信后,顷刻间的虔敬深色化为金刚怒目,“狗日的李齐光!他丫的,憋着使坏,边骑营就他妈在百里之外,就是爬也该到了!他故意攥着兵不出,就是为了让咱们求他,他好做救世主!” 袁舒啸作为师兄,神色坦然,接过信后就放入前襟。 许枫桥忙抢过来,作势就要把这一封也撕了。 “枫桥!”莫度飞喝道,“你不许替你师兄做决定。” “袁舒啸,你该不会想着认贼作主吧?你要是跟了燕王,咱们的师兄弟情谊,就一刀两断!” 袁舒啸沉默不言,看着自己的小师弟负气远走,身影淹没在城楼的影子里。
第6章 06 美人 峰回路转,穿过鹞子谷,翻过仙人岭,卢蕤和许枫桥路过一处悬泉飞瀑。 水流很小,一列冰溜子挂在山洞前犹如门帘。背阴处透出一股极深的寒意,饶是许枫桥今日穿了貂裘,路过此处也不免发抖,寒毛直竖,牙齿打颤。 “卢孔目,咱们快到了。”许枫桥搓着守,心想卢蕤戴风帽真是明智,自己没带暖耳,耳朵冻得通红,脸颊也跟猴屁股似的。 卢蕤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看路,“我刚刚给你交待的,你都记清楚了吧?” “知道。你是我表哥,”许枫桥扳着指头,握紧的拳头依次往外舒展手指,“探亲,路过落翮山,听说霍家寨名声就路过看看。” “往后你就听我计策,我每晚会给你一个锦囊,你不许擅自行动。” 卢蕤考虑周全,但还是害怕许枫桥念及旧情反悔,“袁舒啸留下更好,我不会动他。” “诶,别客气,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借兄弟头颅领领功,战场上很多人都这么干。” 卢蕤却戳破了谎言,“你不在乎功绩,又怎会拿着袁舒啸的头领功?许帅,撒谎不是这么撒的。” “人总会变嘛。你一个书生,能考中进士,还敢来霍家寨,冒昧问下,你老师是谁啊。” “我的老师是相州大儒,那年他最后一年广开门庭,我一条肉干就做了他的堂下学生。” 许枫桥哑口无言,相州大儒,除了郭希善,他想不起有这种称号的第二个人。 郭希善是帝师,当今皇帝曾拜在他门下,他教的几个人,有的已做到封疆大吏,有的在朝中六部,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卢蕤自小在幽州长大,父亲亡故后去京师投奔伯父,风云际会的年代,饱尝人情冷暖,却也得见千古帝王州的济济人才。 “这么……这么厉害啊。” “你的师父,也很厉害啊。”卢蕤习惯性你来我往地夸着,正这时许枫桥的马蹄一不小心打了滑,惊得许枫桥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石板桥旁边就是冰潭,许枫桥夹紧马腹,“这马怎么回事,还尥蹶子。” 潭面漂浮着白色碎冰,卢蕤安然走过,这一处背阴,赶紧走过为好,于是加快了马蹄。 许枫桥又想起他的雪覆千岩来。雪覆千岩的毛色锃亮,通体雪白,只有四条腿是黑的。许枫桥从小马驹的时候养起,看它学步,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而后脱离马棚,驰骋在一望无际的疆场。 雪覆千岩从不会出错,性格温驯,每次许枫桥走到它身旁,它都会眷恋地用脸靠着他的胸膛。 然而,许枫桥亲手杀了雪覆千岩。虽是时局所迫,但他到现在都没能原谅自己。 苟活着的自己甚至还不如慨然赴死的雪覆千岩。 “许帅该换匹好马了。”卢蕤习惯性地封官许愿,“事成之后,我……” “名将才该配宝马,我用古雪刀已经是浪费了。” 阳光照着枯草坡,卢蕤噤声,清风吹拂,掠起一阵尘烟,苍然笼罩着黛蓝色的山川。梯田错落,麦子的秧苗刚插上去,绿叶片边缘还有霜。 秧苗长大后会在夏季变成一片金黄,当下黝黑的土地和冷得人发颤的天气,不过是它生长的必经之路。 “你有没有想过,重建神武军呢?” “赵崇约脸没这么大。”许枫桥不假思索,囊袋里的酒散出热气。烧刀子很烈,初次品尝之人如同吞了个刀子下去,但像许枫桥这样的燕赵男儿,自小就习惯了烈酒,喝玉浮粱那样的清酒就跟喝水一样。 卢蕤能感觉到,许枫桥是烈马,是狼,绝对不是断脊之犬。这人的心里藏着刀光剑影和吹角连营,将不甘的怨恨裹在心里不让人看见。 所以才会每日挑半天时间去校场一个人呆着,或许在校场才能放下庶务,细细回味慷慨激昂的岁月。 “守卫幽州城不能只有简单的府兵武备和边骑营,神武军算是二者之间的过渡。自古以来,中原抗击漠北多数并非以骑兵取胜。漠北人是天生的骑兵,养战马也耗费国帑,盛世还好,养得起也耗得住,一个骑兵的成本要远比一个步兵的成本高。” 卢蕤详加分析,许枫桥也跟着说道,“边骑营是幽州的精锐,李齐光是皇帝老儿的叔叔,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他送去。幽州健儿,宝马宝刀,也只有李齐光,能有资格培养骑兵,但是每每与漠北交战,骑兵的胜率其实还比不过步兵。” 卢蕤惊诧,“若是骑兵不如步兵,那为何……” “你刚刚也说了,要钱要时间,骑兵流动性强,本就比步兵复杂。幽州一个下州,人少粮少,一打起仗来朝廷就得往这里贴钱,幽州军主的位置非亲信干不了,因为若不是亲信,胜了还好,败了肯定掉脑袋。” 因此莫度飞只能自刎,卢蕤猜许枫桥接下来想说这句话。 “天家江山天家人守,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卢更生,你刚刚说重组神武军?这个简单,只要那皇帝不姓李,姓许,我保证能重建,哈哈哈。” 卢蕤不想继续说下去,“骑兵方阵复杂,非一时能练成。步兵阵较少转换,一般说来,朝廷应该优先练步兵才是。如此一来倾尽所有养骑兵,我倒是看不懂了……” “毕竟世人眼里,边骑营那么厉害,所向披靡,自然要倾国之力培养。哎,要是小皇帝不注意这个叔叔,啧……”许枫桥嘬着牙花子,“那么这些骑兵就会变成一把利剑,顺着太行山南下,攻破虎牢关和潼关,让这江山易主呢。” 卢蕤心悸了一下,“许帅还真是高瞻远瞩,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过奖,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有些事,看多了就明白个大概。”许枫桥忽然警惕起来,一手放在古雪刀的刀柄上。 他目光锐利似鹰,身下马打了几个响鼻,衬得四周更加安静。松柏茂密,直直冲向天际,向阳的山路上覆满松针和枯叶,绵软无比。 许枫桥拔出古雪,卢蕤不解其意,正打算问,却见他勒转马头,宽肩护在自己身前,一柄钢刀击开了突如其来的弩箭。 锵然一声,弩箭直直插入地面。 许枫桥一展貂裘,利落下马,自松林道中拔出那枚弩箭。 弩箭的末端有个“兰”字,许枫桥当即明了,“封兰桡。没想到是封兰桡率先盯上我们。” 卢蕤的计策里也包括了这一条,霍平楚不欢迎信使,那他就不做信使,封兰桡手底下的娘子军经常掳掠民男。 他的计划里自己也是被利用的一个。 许枫桥问:“你就不怕他们对你做些什么?” “无妨,不是还有你在。”卢蕤淡淡去了风帽,“你看前面。” 许枫桥倏地抬头,十几支密如雨的弩箭齐齐射来,唰唰落在了跟前。他手腕灵活地转着钢刀,这才避免自己被射成筛子。 一枚弩箭直直朝向卢蕤,许枫桥急忙跃起,挥展古雪,饶是如此,转变走向的弩箭还是刮过卢蕤的颧。 不出一会儿就渗出血滴。 “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许枫桥战场上白刃交接得多了,最是不齿偷袭行径,“有本事出来单挑。” “有趣。”只听得响亮的女声,游荡在山谷间。许枫桥从茂林松涛之中终于捕捉到一棵动静极大的柏树,旋即侧身以古雪相抗。 女子如离弦箭朝他冲来,手持银蛇一般的细剑。许枫桥眉头拧成一股,刀光闪闪中,以蛮力破开了细剑的攻势。 女子一个惊鸿照影,手腕轻摇,细剑登时化作蛇形,捆住了古雪,“你力气还挺大么。” “女流氓。”许枫桥忿忿道,“叫你们封当家的出来。” “这么猴急哇,还点名要我们封当家?”女子哂笑,“那倒要你看看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儿。” 身后马匹嘶鸣,许枫桥猛一回头,卢蕤已不知所踪。他来了气,女子腾出一只手勾他的脸,“跟我打架还分心?” 许枫桥眉弓很高,今日青丝一散,端的是落拓江湖的侠客气概。貂裘被他一解,扔在松林道旁,那双琥珀色的眼里,半是心急如焚,半是游刃有余。 “我要是不分心,你现在还能对我说话?” 许枫桥以内力催动古雪刀,泥鳅般从细剑中抽出刀来,女子虎口一震,缩回双手。 她白衣翩跹,软剑咔嚓响了数声,变成与寻常剑无二的模样。 “封当家不喜欢你这样的,太粗鲁了。” 许枫桥耐心已尽,持刀应敌。他只在霍家寨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封兰桡还只是黏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妹妹。 转眼间就已经组建了娘子军,和霍平楚、袁舒啸成三足鼎立之势,手下还有这样奇怪的女剑客。 “不过我喜欢。”她笑如弯月,盯着许枫桥的仰月唇和桃花眼,浓密的睫毛下,眼珠子透彻玲珑像松脂一般,阳光一照更是晶莹剔透。这么秀气的五官聚在一起,愣是没有化解此人凛冽的杀意。 “你喜欢顶什么用?”许枫桥已下定决心来场血战,“老子又不喜欢你。” “说话这么冲,小心没媳妇。”女子话音刚落,就朝他冲来,身躯化作残影。 多年校场练习的招式此刻派上用场,手持古雪刀,配合古雪刀法,许枫桥颠倒肘腕,错开细剑的剑锋,身影交错间,错手把刀扔进左手,右肘一击对方的后背。 这一击饱含内力,女子一个趔趄,躲闪不及又被许枫桥左手刀拦住。 刀锋就在她腰间前几寸。 可以料想下一刻自己便是肠穿溃烂。 “你可真是辣手摧花。”她停在原处,“古雪刀?可是莫度飞不是死了么?” 许枫桥没功夫跟她掰扯,“卢蕤呢,你们把卢蕤藏哪儿了?” “哎呀,封大当家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他长得那样好看,大当家顶多是掳回去给姐妹们开开眼顺带开开荤,你不是也说了么,我们是女流氓,流氓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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