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乌鹊扭过头去,飞出一柄小刀,直中周容的虎口,血液四溅。院子里姚霁青、舒自心一拥而上,拦住了近乎发疯、嘴里一直喊着“义父”的周容。 萧恪却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乖,小芦苇,以后不要……不要哭了。客叔叔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萧恪倏地坐了下去,躺在卢蕤臂弯里。两个人就那样横坐在门槛上,血液透过衣衫,渗入卢蕤的胳膊,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颤栗,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真的和卢元礼很像。 “我去,我去找元晖,客叔叔,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不,你听我说!”萧恪自知受伤过重大限将至,那剑就是冲着心脏来的,此刻跳动的心往外涌着血,流淌到身后的雀羽之上,几声咳嗽也无一不带着血。 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我早就该死的,是元礼救我,而我还连累了他,到最后他也为我而死。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柳念之救了你,我报复柳家,还把你送进卢家,让你……形影相吊,孤苦无依,我以为那是为你好……” “客叔叔,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卢蕤失声痛哭,清泪分成几行簌簌落下,抓心挠肺的疼。 “元礼救我一命,我还给他了,小芦苇,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卢蕤捧着萧恪的脸,点了点头,“我会的。” 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打了几个旋,最终汇聚在角落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和原本已经蚀化的腐叶合在一起。 这时周容奋力挣脱姚霁青和舒自心的阻挠,又一脚踹开冯乌鹊,鲜血遍布的手掌紧握着那把黑柄长剑,冲向卢蕤,“去死吧——” 卢蕤头皮发麻,瞳孔急剧收缩,心漏跳了一拍,预感到自己下一刻将是尸首分离。 那一瞬间被拉得分外长,卢蕤空白一片的脑海里,无数靛蓝色的碎片汇集在一处,有并肩作战的慷慨,也有难以言说的爱恋,他所有的心动、所有的爱欲…… 歉疚,隐秘,那人占据了他示于众人的心之所向,也占据了他人后的缱绻缠绵。无形之中,他把自己打碎又重塑的时候,那人不讲道理地侵入了他的世界…… 从此密不可分。 锵! 卢蕤再一睁眼,门框上已经多了一把刀! 飞越而来的刀嵌入门框,甚至还在晃动,而面前周容的手臂已经被斩断,截面鲜血飞溢,断臂握着黑柄长剑,无力地横在地上的血泊里。 周容失了手臂,亦无心再拿起剑,此刻满腔的怒火和滔天恨意,全随着断面流出的鲜血而得到发泄,转而成了失魂落魄,跪在地上,膝行到了周慈俭跟前。 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又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宠物。 “老姚,舒自心,你俩没一个能打的。”许枫桥从对面的墙头一跃而下,身后是聚拢过来的追兵,他不徐不疾地给二位一人一个脑瓜崩。 又走到卢蕤跟前,拔出深深嵌在门框里的古雪刀,“呆子,怎么不躲?” 卢蕤将怀中的萧恪放置一边,对方已经咽气了。他强忍着泪水,“你来了。” “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许枫桥朝坐在地上的卢蕤伸出手去,一把将卢蕤拉了起来,强势揽其入怀,结果正好在身影错开的间隙,看见周容噙着血,拔了冯乌鹊的刀就朝卢蕤冲来! 许枫桥迅速转了个面,长腿给周容来了个窝心脚,周容被这么一踹,整个骨架要被踢散了,后退几步撞开了周慈俭身旁的屏风。 许枫桥像狼一般巡视着领地,眼看周慈俭还有气,空出揽卢蕤的手,捂着对方眼睛,“阿蕤,杀人要记得补刀哦。太血腥了,你不要看。” 片刻后,许枫桥手起,周慈俭头落,喀喀两声,刀锋割开了最脆弱的脖颈,正中骨头的缝隙,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受到一点儿阻碍! 血当即喷了出来,汇聚成恐怖的血泊。 “这才是杀人呢。”许枫桥漫不经心用衣摆擦了擦刀,“走吧,我把晋阳府衙包围了,裴峥以及一众官员已经被放出来了。这群人差点在鬼门关走一趟,出来还惦记着没吃饭,真是他娘的饭桶啊。” 卢蕤心情久久难以平息,“段侍御呢?他是不是……” 许枫桥在卢蕤带领下,背起了陆修羽的尸首,两个人往门槛处走,院子里喊杀声震天,许枫桥便知道,是自己带来的兵马包围了原本周慈俭的郁累堂人手。 冯碧梧紧随其后,也带了些人手赶来。 一时间混战不休,许枫桥往后瞥了瞥,只见周容抱着周慈俭的头颅,双眸涣散,随着失血过多,最后一丝精气神也在溜走。 周容下巴垫在周慈俭的鬓角,倚靠廊柱,望向卢蕤离去的背影,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化为朽灰。 至少,义父如今,在他的怀中…… 冯乌鹊小步追上,许枫桥背着陆修羽,时不时回过头,“你做得很好,我麾下留了你的位子,回京要是能捞个王爵,你就来我府上负责暗卫吧。” “你不怕我背叛?” 许枫桥讪笑,“我需要忌惮你?” 冯乌鹊才明白自己在自讨苦吃。 于是,冯乌鹊绕到许枫桥跟前,心领神会,这俩人是要找段闻野呢。 “你待会儿去北城门前找到裴顗,把他送去青松观找许元晖。”许枫桥想着卢蕤估计还惦记着裴顗。 而他和刘胡子只是略微对裴顗做了伤口处理就把那厮扔在北城门了。 穿廊入院,冯乌鹊指了指一间屋子,“就是这儿。主子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许枫桥摆摆手,“去吧。” 卢蕤推开门,里面不止有一个人。 还有萧错。 段闻野和萧错面面相觑,像是已经说了很久的话。这位原本的萧公子,因为段闻野的缘故,滞留在幽州没法回去,按理说应该恨段闻野恨得牙痒痒,生食其肉寝其皮才对。 但两人怎么说呢,竟然莫名和谐。 许枫桥才懒得管,把陆修羽放下后,就提溜着萧错出来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萧错很慌。 “那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啊……” 前院喊杀声震天,斗战正酣,真算不得什么好天气。 许枫桥有一搭没一搭迎着,桃花眼微眯,“是啊,好天气,适合杀人的好天气哦。” 古雪刀轰然而出,又是许枫桥惯用的威胁人的招式——离萧错的脖颈就差一寸。 “许帅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解开就解开,动刀多不好啊你说是不是……”萧错原本的傲气在生死之前可谓是荡然无存了,“而且你们,说不定还需要我帮忙哦。” 卢蕤温热的手握住许枫桥的手腕,“阿桥,放下刀吧,萧公子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况且,萧公子的姨母是太后,进京后说不定真需要他。” 萧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许枫桥气笑了,朝萧错晃了晃手指,“不是我杀不了你,是阿蕤护着你。萧错,我告诉你,最好没有下次,要是有下次,我让你把阿蕤受过的再受一遍,然后凌迟处死,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萧错寒毛直竖,牙齿打颤,妈的,这种武人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气场,不能硬碰硬。 “我……我去前院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萧错如蒙大赦,脚底抹油溜走了。 卢蕤拉着许枫桥的手,他手掌里还带着血腥,黏糊糊的,许枫桥也不嫌弃,一把拽过,卢蕤一个趔趄,唇瓣就被对方的嘴包裹。 炽热又激烈的吻后,许枫桥轻轻用指腹擦着他的脸,“吓坏了吧?” “没有。”卢蕤心想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那不对啊,你刚刚小脸煞白,是不是把后事都想好了?嗯?以后不许这样了,”许枫桥和他十指紧扣,“不许离开我了。不能因为我会过来,就一直去危险的地方。” “好。”卢蕤还是有些后怕,想起了佛光寺的大火和大理寺的刑罚。 “我家阿蕤真是厉害,直接把周慈俭捅了个对穿。只是还不够狠,杀人要直接砍头才痛快,那才是死透了——不过这种事就交给我吧!”许枫桥揽着卢蕤的肩膀,高高兴兴往前院走了。 “陆陵霄……死得可惜了,若是我早点对周慈俭动手……我没想到陆陵霄会那么痛快喝下毒酒。” “人已经死了,再追悔也没什么用。况且,燕王一旦败了,陆修羽也是死路一条啊。倒是段闻野,说不定风头一过,还能留条性命。”许枫桥道,“只不过,肯定不能再待在京师了。”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卢蕤长叹,“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许枫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忧愁整郁闷了,抬起对方下巴,又是深深一吻。 “这是真的。” 下一刻,许枫桥让卢蕤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跳动的心脏前。 卢蕤嘴角微微翘起,许枫桥好像无所不能,永远势不可挡,永远所向披靡,敌军听了许枫桥的名字便闻风丧胆,无不掂量掂量这位新起之秀的能力。 柔弱的心脏,和暗夜里旖旎情语,却是只对着他的。 也是最真的。 屋内,陆修羽胸膛不再起伏,原本凹陷的双颊了无生机,嘴角却浅浅向上勾着。 段闻野以为自己会痛哭失声,或者涕泗横流,但出乎意外,他没有。 他只是握着陆修羽已经失去体温的手,揉搓着陆修羽的掌心,又轻轻拭去陆修羽脸上的血。 陆修羽最喜欢干净了。 段闻野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回应过陆修羽隐秘的暗恋——一种被陆修羽称为“恶心”的暗恋。 他晕倒失去意识前,还记得眼皮上那一个浅浅的吻。 很轻盈,又很沉重,沉重到花光了半生的气力,终于敢把爱欲宣之于口。 他喜欢陆修羽么?段闻野回想着,搜索着二人共处的片段,仿佛每一次来自陆修羽的邀请或者示好,都被段闻野冷冷拒绝。 又或是公务太忙,忘了。 陵霄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真的不喜欢陵霄么? 段闻野一遍遍诘问自己。 陆修羽说等自己成家没等到,段闻野,你是为什么不想成家呢? 段闻野捧着陆修羽的脸庞,心里隐藏的角落像是被海水一遍遍冲刷,要把坚硬的外壳冲得粉碎,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令声,今晚记得来啊,我温了壶酒。” “今日休沐,要去踏青么?” “上巳啦,一起去曲水流觞吧?” “终南山的佛寺……一起转转?”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了,今晚值夜。” “休沐想在家休息,外面人挤人的,没意思,不如看会儿书。” “你去吧,太子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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