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阮成丰下意识否认,“就是瞧你喝粥,猜你是不是饿了,正好厨房有新出锅的藕夹,你伯母问你要不要过去尝尝。” 藕夹?先前粥铺可从没卖过藕夹。 阮祺眼眸亮了亮,问清是加了鲜肉和香葱的炸藕夹后,再顾不上大伯这边,一溜烟儿跑去了后厨。 阮成丰悄悄舒了口气。 只要阮祺一切都好,那么是妖怪也罢,神仙也罢,似乎都没什么要紧了。 雨一直下到日落才停歇。 忙完了粥铺里的事,顾洵收起油纸伞,站在路旁等来接自己回家的顾允海。 今日粥铺关门的时间稍稍提早了些,村口的集市还没有彻底散去,远远便能听到几声花苗树苗的叫卖。 顾洵心情不错,想着要不要也买几捧鲜花回去,这时节月季和三角梅开得正艳,可以给娘亲妆点堂屋。 想到爹娘,也不知是不是顾洵最近心境开阔了许多,对于阮祺要被认回顾家这件事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排斥了。 “他才是顾家子,”顾洵轻声自嘲,“要说,也是我占了人家的位置才对。” “……二公子倒是想得开。”耳边有沙哑的声音传来,顾洵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个比过去更苍老许多的身影。 是贺擎。 不对,顾洵眉心一跳,贺庙祝不是刚四十出头吗,怎么苍老成如今这样。 发鬓斑白,皮肤干瘪,眼眶向内凹陷,浓黑的眼眸甚至透出一丝血色。 贺庙祝扫了眼已经门窗紧闭的粥铺,呵呵笑道:“我还道二公子为何一直没有来河神庙,原来是给自己找了新的营生。” “怎么,您不担心自己顾家二公子的身份被人夺走了?” “够了,”顾洵神色紧绷,“这位置原本就不是我的,他想夺就夺去好了,关于他郎君身份的事更是不必再提了,那些都与我无关。” “我兄长来接我了,贺庙祝还请自便吧。” 贺擎没再多言,浑浊的双目注视着傍晚的集市。 顾允海是自己骑马过来的,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不理顾洵的抗议,一把将他捞到身前坐稳,大笑着扬鞭离去。 “……那就愿河神保佑,”贺擎低声道,“二公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第68章 隔日是庙市,按照之前说好的,刚歇了晌,阮祺便领着郎君一起到了水神庙。 然而才踏进庙里,就被排成长龙的队伍吓了一跳。 连忙拉住路过的仆役问:“这是在排什么,都是等着叫我解签的吗?” 阮祺不讨厌给人解签,可这么些人,就是解到明日也解不完吧。 不待仆役回答,那边瞧见阮祺的村人已经先一步招呼道:“哎呦,小庙祝来了,快快,我们可都等着您给我们赐福呢。” 阮祺满头雾水。 赐福,什么赐福? 虽然弄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必想,估计又是崔庙祝搞出的什么新花样。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包括先前到处宣扬水神能够求子,还有上次说无面水鬼能受人香火,保佑家宅平安。 以至于好多村人追着对方上香,吓得无面水鬼都不敢随意现身了。 水神庙能有如今的香火鼎盛,绝对有崔庙祝的一份功劳。 “祺哥儿来了,”刚替人解签的崔庙祝听见动静,快步上前道,“从晌午就等着你了,来这边坐着,你现在情况不同,可不能累着了。” 将阮祺安置妥当,崔庙祝这才注意到他身边人的存在,顿时便矮了一截,笑容满是讨好。 “您,您也来了,给您准备了位置,这会儿天热,不如叫仆役拿些乌梅汤过来。” 阮祺正口渴呢,连忙抢话道:“要两碗,最好是已经冰过的。” 常渊县有商户专门用硝石制冰,虽说价格并不便宜,但崔庙祝夏日贪凉,总会以祭神为借口给自己备上一些。 清珞不答,只平静望着他。 “好吧,”阮祺郁闷改口,“要一碗冰的一碗温热的,我们换着喝。” “行,”崔庙祝搓着双手,语气越发殷勤,“两碗乌梅汤,再加一碟莲子蜜豆糕。” 阮祺迟疑点头,总感觉对方今日热情得有些过分。 好在阮祺很快弄清楚,所谓赐福,其实就是将每日供神时留下的香灰分发给信众。 也不知崔庙祝打哪里学来的法子,特地安了个赐福的名头,还叫人将香灰用纸细细包裹起来,印上吉祥字符,十分像模像样。 阮祺不以为意,庙里排队的村人却很是虔诚,全都是双手接过,认真道谢。 “还是咱们水神庙好,县里的神庙把香灰装在手串里,就要卖大几百文钱,我家孙女生病了,我想去给她求个平安,非要涨价收我一两银子,这不活活抢钱吗。” 说话的是名老人,明显义愤填膺,小心将纸包揣进怀里,笑呵呵道。 “等我回去给那丫头压在枕头下,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阮祺瞧着老人面生,猜测对方是最近才搬来芜河村的,于是温声道:“婆婆福泽深厚,您孙女一定能转危为安,顺遂无忧。” “哎。”老人笑着点头。 她孙女已经病了几月,县里的大夫都说无药可医,可不知为何,就在阮祺话音落下的瞬间,老人浑身一轻,仿佛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小孙女一定能够好转。 目送老人离开,阮祺正准备给后面排队的人递纸包,突然眼前一花,似乎有金光从老人的肩头冒出,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凡人信仰,对你有好处的。”清珞低声道。 “嗯。”阮祺好奇盯着那抹光点。 主殿屏风后,崔庙祝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动作迅速地将面前的短香熄灭。 没有错了,祺哥儿郎君十有八九就是水神本尊! 有生之年能见到供奉的神明本尊,他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怎么回事,到底什么结果?”早在一旁等候的阮成丰忍不住焦急。 为了弄清事情真相,他特地和妻子那边告假,跑到庙里来等待结果。 却不料崔庙祝全程都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倒腾什么,如今又一副要死要活的激动模样。 “你还没看懂吗,”崔庙祝努力压低声道,“这赐福虽只是个噱头,但这里毕竟是水神庙。” “能在水神座前给凡人赐福,非但不会被神像排斥,甚至还隐隐有灵光闪现,除了水神本尊外,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结果!” 阮成丰更迷糊了:“可刚刚给人赐福的,不是祺哥儿吗?” “你懂什么,他们有姻缘相连,原本就是一体的,谁赐福不都一样。” 崔庙祝飞快扫了眼外面,再次躲回到屏风之后,两眼放光地抓住阮成丰。 “阮兄,我是看着祺哥儿长大的,如今也算他半个师父,虽然之前没有将人认出,但也是无心之失,你可一定要替我多美言几句啊。” 阮成丰:“……” 别乱认亲,谁是你阮兄。 “但是也不用太夸张,就把我这些年里如何虔心供奉,如何呕心沥血,将水神庙发展壮大成现今这般模样仔细说一说就行了。”崔庙祝谦逊道。 阮成丰:“……” 怎么发展壮大?到处宣扬水神能求子吗? 阮成丰总算是明白,为何祺哥儿每回提起此事时都神色古怪了。 不过水神吗。 阮成丰望着屏风外的两人心情复杂。 他向来不信鬼神,对所谓神明更无多少敬畏之心,却没想到,村中世代供奉的神明,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祺哥儿是有大福气的,你就放心吧。”注意到他的表情,崔庙祝宽慰道。 “是。”阮成丰舒展开眉头,轻轻颔首。 因着是庙市,临近傍晚时还会有一波客流。 担心大伯和伯母两人忙不开,阮祺将面前的纸包都分发完,便又回到粥铺帮忙了。 “你怎么还在店里,你大哥没过来接你吗?”见顾洵站在后厨洗菜,阮祺惊讶问。 芜河村距离常渊县不算近,夜路难行,无论坐车还是骑马都有些麻烦,故而一般关店较晚时,顾洵都会提早被家人接回去,免得道上危险。 “没,”顾洵沉默片刻,继续低头择菜,“大哥今晚有事,我打算先借住在神庙客房里,等明天再回去。” 阮祺疑惑,县衙内宅仆役并不少,就算顾允海有事不在,随便打发几名小厮过来接顾洵就是了,何必让他住在庙里。 “你们吵架了?”阮祺迟疑问。 “怎么可能,”顾洵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大哥那性子,我当面骂他都听不出,能吵什么架。” “别瞎猜了,我就是想到庙里静静心,明日一早就回家。” “没吵架就好。”阮祺放下心来,端着托盘离开。 留下顾洵对着满筐的青菜发怔,眉心忍不住蹙起,留在水神庙里的话,贺擎应当便不会找过来了吧。 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也不知日后该躲到哪里去。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不知是不是顾洵的错觉,他总感觉每到四外安静时,都会有一种古怪的视线不远不近地紧随在身周,带着腐朽发霉的味道。 顾洵轻叹口气,眼下也只有在这间粥铺里能让他稍微好过一些了。 将最后几名食客送走,窗外已经彻底黑沉下来,阮祺正打算将顾洵送到山上再回家,忽然瞧见月色下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温妤路过还没收起的摊位,柔和的笑意先是落在阮祺身上,随后才转向顾洵。 “娘?”顾洵吓了一跳,连忙丢开手里的东西,快步上前扶她。 “您最近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身子不舒服? 这回连阮祺也忍不住露出担忧神色。 “不过是淋雨着凉,哪里有那般严重,”温妤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道,“你大哥有事不能过来,怕你自己不敢走夜路,特地嘱咐我来接你。” 顾洵鼻子有些泛酸。 顾允海做事向来粗心,常常丢三落四,然而每当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格外细致。 让娘亲过来接他,估计也是瞧出他昨日状态不对,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敢同家里人说。 温妤将顾洵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他精神还好后,才终于望向阮祺,目光里带了些小心。 “小庙祝最近如何,身子可好,已经有几日没见了,允海整天念叨着,想让你到家里来做客呢。” “挺好的。”阮祺摆弄着桌上的碗筷,尽可能自然道。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身旁突然传来董念的声音。 “不是说要送阿洵去庙里吗,怎么都聚在店门口,这一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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