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勒了马,隔着帘子恭敬地说:"殿下、白公子,到了。" 褚容璋睁开眼,温和地看着白青崖:"我有伤在身,今日实在不宜过府拜访,便送到这里了。" 白青崖虽有心让皇子殿下在家里人面前露露脸,好叫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收敛些,但到底不敢勉强褚容璋,犹豫了一下,才对褚容璋一揖:"今日多谢殿下,改日必定登门致谢。" 褚容璋微笑:"我随时恭候。" * 白青崖站在原地目送着褚容璋的马车远去,久久未动。 这两日发生的事真如一场大梦一般,两日前他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为一张宴会的帖子费尽心思,谁能想到不过一念之差间走了一条小路,他便搭上了这世间顶顶尊贵的人?际遇高低,人生无常,真是叫人感慨。 再回头看这座困了他十几年的白府,仿佛都没有记忆中那样阴森可怖了。 白青崖抬脚从正门走了进去,不知是因为他现下气度不凡还是这身华丽的衣裳,一向鼻孔朝天的门房见了他竟扔下手里的烟袋,慌慌张张地叫了声"三少爷",垂手恭送他进了门。 白青崖心里更是得意,理也不理他,径自往菡萏院去了。 他从沈三钱府上出来时已过正午,又在路上走了许久,现下也近申时了。一日夜粒米未进,白青崖饿得前胸贴后背,进了院子,便一叠声地叫"彩云"。他本不意会有人回话,只是今日有得意事,正好寻个由头发作了这小丫头。 没想到彩云还真的在。素日里白青崖在家的时候要人伺候,彩云都时常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就是并未出去,白青崖有什么吩咐,也是十回里有八回装死。今日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彩云竟迎着出来对着白青崖行了个礼,似模似样地问,一面说,还一面偷看他脸色,仿佛有什么惧怕似的:"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白青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两眼,试探地说:"去给我拿些吃的来,我饿了。" 彩云如聆圣旨,立即领命去了。 白青崖见状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门房一个,彩云一个,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态度大变?难不成是自己救了大皇子的消息传开了?也不对啊,皇子受伤本是机密,怎么会在一日夜间传得人尽皆知?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突然映入眼帘。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窄袖胡服,佩蹀躞,戴金冠,英姿飒爽,背对着白青崖站在木芙蓉下。 是卫纵麟。 白青崖吃了一惊。卫纵麟怎么独自在他院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上次捉弄了他的护卫,他要狠狠恼自己几天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找过来了。 卫纵麟听到脚步声身形未动,开口时声音中似有嘲意:"长史大人回府了。" 白青崖一蒙:"什么?" 卫纵麟冷笑了两声,猛地回头看他。见他一身朱红色襴衫,娇娇怯怯,竟有弱不胜衣之态,哪里看不出他昨夜干了什么。当下怒火更炽,眼眸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怎么,是刚从大皇子的床上下来,还没接到消息吗?大皇子亲向圣上请旨,封你为大皇子府的长史——青青,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 褚容璋:谢邀,但不是我干的 报告家人们,考完了,恢复日更
第17章 鱼饵 白青崖第一反应是大喜。褚容璋不愧是皇家的人,拔根汗毛比平头百姓的腰还粗,说话间就为他请了一个五品的官——他自己可是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的。 他顾不得卫纵麟难看的脸色,几步抢上前去,目光炙热地盯着他看:"此话当真?" 卫纵麟没想到他听见"请官"二字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心里翻腾的怒意几乎冲破了喉口,掐着白青崖的下巴寒声道:"你就这般贪慕富贵,不知羞耻?" 白青崖被他掐得一声痛呼。卫纵麟向来在他面前小意殷勤,今日突然翻脸,言语侮辱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动手,当下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不悦。他如今自诩是朝廷命官,身后又有大皇子这棵大树,哪里还肯再看卫纵麟的脸色,反唇相讥:"卫小侯爷这话就岔了,你我之间本也是因利而聚,从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侯爷想见我的时候就拿些物件来哄哄,不想见的时候就把我扔在这后宅里晾着,不也只是贪图我的美色,何尝有过真心?何必像被戴了绿帽子似的来找我兴师问罪。一夜夫妻尚有百日恩,现下我升发了,侯爷不说祝贺,怎的还冷言冷语,叫我伤心?" 卫纵麟怒道:"够了!"他不顾白青崖的挣扎,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执拗地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色无耻之徒,待你没有一丝真心?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白花花的日光打在卫纵麟浓茶色的眼底,不知怎的,白青崖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他率先移开了目光,瞧着一朵半开不谢的木芙蓉,嘴里说道:"难道小侯爷要告诉我,你对我是情深一片?" 卫纵麟冷笑道:"你喜欢游宴,我遍请京中才子为你作陪;喜欢书画,尽挑了好的送你;你读书不好,白府的西席我都给你换过一轮了!我若只是为你的颜色,何必日日来看你的脸色,强要了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白青崖叫说得哑口无言。卫纵麟待他确实不错,也能保他荣华富贵,只是他不能与一个男人歪缠一辈子,他还想着日后娇妻美妾,红袖添香呢。 这样说来,只能辜负卫纵麟,也是怅然。 卫纵麟见他眼中似有凄恻,以为他心生悔意知错了,怒火不由得矮了两分。青青是误解了自己的心意,还年轻冒进,才一时走了岔路,趁事情来得及转圜,说开了未尝不能挽回。 只是他到底恼他将自己想得面目可憎,还不自重,刚结识褚容璋便与他勾搭成奸,便故意说:"青青觉得我是人面兽心,那褚容璋便是金佛转世了不成?高兴得未免太早,你这长史能做多久,可不好说呢。" 白青崖正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方才马车上褚容璋的那好一通盘问也让他心有余悸,这下叫卫纵麟说中了心中的隐忧。可方才还在吵嘴,白青崖最要面子,怎么肯低头,强自道:"小侯爷不必吓我,我这长史一职是圣上下旨御赐,能做多久自然不由小侯爷说了算。" 卫纵麟哼笑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彩云在院门外怯怯地报:"三少爷,奴婢拿了吃食来了。" 卫纵麟火气再大,终究不忍心生饿着白青崖,亲接了那食盒让彩云下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白青崖说:"好了,瞧着长史大人脸都白了,想是昨夜实在过于操劳,不如先进一些饭,再来为你的亨通官运奔波不迟。" 白青崖不知卫纵麟是不是故弄玄虚,但他说得煞有介事,且又身处高位,消息灵通,白青崖心里没底,受了他一通排揎也不敢还嘴,蔫蔫地跟着他进了屋。 * 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糕点,那股子胃里饿得发烧的感觉去了,白青崖才装腔作势地说:"侯爷方才似乎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卫纵麟料他没吃饱,却也知道不打听清楚,以白青崖的性子,断断吃不好这顿饭,也不再逼他。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又挑剔地放下了,这才开口说道:"在说你的事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这算皇室密辛,你不要外传。" 见白青崖点头,卫纵麟才继续:"本朝皇帝子嗣凋零,五皇子、七皇子尽数夭折,公主也时有死得蹊跷的,除了养在元后膝下的大皇子,宫中有七年未有孩子成活。皇上查不出什么,却也疑心有人暗害,自此为每一位降生的皇子公主身边配了两名护卫,一位在明,一位在暗,贴身保护。这些护卫出自皇上亲自执掌的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皇子公主的夭折才有所减缓。" 白青崖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护卫"才咂摸出一点滋味,懵懵地问:"那大皇子为何独自在花街后巷遇刺……?"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子并非真的遇刺?" 卫纵麟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就你这样还想着去做官……不出几天叫那些人精们吃得渣子都不剩了。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口必定惹恼白青崖,只得又咽了回去,说:"是。所以你想过没有,究竟是什么事,要一位皇子金尊玉贵之躯亲身犯险。且明暗卫听从于皇上,可见这件事皇上都默许了。" 白青崖想起当日焚琴百般阻挠他出手救褚容璋,似有所觉,终于惶惶起来:"难道我坏事了?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救了殿下的啊……" 卫纵麟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这是皇上和大皇子投的一个饵,饵料如此贵重,背后又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呢?你是官家子弟,偏偏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了,还不顾侍卫阻拦强行要带走大皇子,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疑心?" 白青崖吓得碰翻了碟子:"那殿下为什么要我去他府上做长史?" 卫纵麟斜睨他一眼:"自然是为了就近看着你啊。" 其实卫纵麟来的路上也并未想通褚容璋为何要向皇帝请这道旨意,若是怀疑白青崖,大可以派人去查他,实在不行,凭白青崖在白府的地位,一包药鸩杀了他也无人会追究,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若是褚容璋怀疑谁便要把谁调到府上做长史,大皇子府装得下这许多人吗? 但见了白青崖,卫纵麟立时就明白了。原来是伪君子老树开花,要跟他抢人了。 褚容璋与皇帝所谋之事已完成泰半,缺的不过一个"师出有名",褚容璋不惜自损,明面上是为君父分忧,实则是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宁平公主料理一件不体面的事罢了。也多亏他这一招,叫卫纵麟有的借题发挥,拿来吓唬白青崖。 白青崖果然被吓得够呛,他心里万分庆幸方才没把卫纵麟得罪得太狠,嘴里不住说"小侯爷救我",见卫纵麟不回话,竟急得闷头亲了上去。 ---- 今天有点晚了哈!周末会多写点 推一下我基友的文《青衫》,她比我能写
第18章 愚弄 卫纵麟坐着不动,既不推开,也不迎合,任由清甜的唇舌伴着糕点的香侵入自己的齿关。待到白青崖颤颤巍巍无以为继,喘息着放开自己,他才慢悠悠地说:"青青这是何意?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呢。" 白青崖暗恨他得了好处还要装大尾巴狼,却也拿他无法,只得忍辱负重:"小侯爷恕罪……我三度落榜,想着亡母对我的期望,心里油煎一般,这才急功近利……一时昏了头了。小侯爷待我的好我日日都记在心里,一刻不曾忘怀,还请小侯爷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千万救我这一次。" 卫纵麟闲适道:"以往的情份?我正是想着咱们以往的情份,才一听到消息便速速赶来这里,意在提醒你小心,为你指一条路。谁承想,"他一指白青崖身上簇新华丽的朱红衣衫,"一来青青便送了我这样一份大礼。如今我才是真正伤透了心,再想不起什么往日的情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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