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策敲了敲门,发现里面没动静,想了一下,正准备推门而入,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小心门口的火盆。” 谢九策怔了一下,推门的动作放缓了些许,抵在门后的火盆被慢慢推离了门槛附近。 在大宴验尸的仵作有这么个习俗。 如果验尸的时候是在晚上,那么门口必定要放一个火盆把门抵上。 一方面是验尸房太过阴冷,仵作长时间在里面,若是没有温热,会容易着凉生病。 另一方面说,能躺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冤死的,灵魂会因为没有大仇得报而一直在屋内徘徊,若是晚上动了身子,死者灵魂虚弱,便最是容易招惹外面的孤魂野鬼夺魂。 若是在门口摆放一个火盆,便可以抵御。 谢九策还记得当时在幸福村义庄的时候,为了周珍的案子连夜解剖尸体,祁亭也是把火盆放在门口。 他对于鬼神之说倒是不信,但是并不抵触这些习俗。 “如何了?” 谢九策走进验尸房,坐在窗扉边上,伏案在书写的祁亭。 祁亭朱笔款款落下,拎起写满字迹的宣纸吹了吹,之后领着谢九策走到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边上。 谢九策微微挑眉,把手中的胡饼,揣进了胸口。 好吧,早晨还满心欢喜的给人带的早膳,就现在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情况,谁都不要吃了。 “死者,男,二十二,身高五尺五,死因是缢死。” 祁亭开始说验尸的结果。 谢九策颔首,这些倒是和他那日看到尸体后得出的结果没什么差别。 但是祁亭用了缢死,而不是自缢... “他是被人杀死的?手法呢?” 谢九策捕捉到重点,急急问。 祁亭随手把已经干了验尸单放在一边,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个巴掌大的钵,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拿过,往后里面一看,发现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正不解地准备上手碾一碾,被祁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这东西是从死者的鼻腔内找到的,你确定要直接上手?” 谢九策感觉胃里一阵子的翻江倒海,从对面人手中拿过手套,戴上之后,才继续了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这是什么?” “闻闻看,香不香?”祁亭询问:“这个味道熟悉吗?” 祁亭和谢九策来昭城的这一路,谢九策大抵也给他说了一些情况。 谢九策疑惑的把黑色物质放在鼻尖这么一嗅,突然他的脸色变了。 这个味道不正是前两日他在青楼点燃烛台的时候,飘散出来的香气吗? “这...” “这东西叫迭香。”祁亭把他指尖上的黑色粉末原放在了钵内。 “迭香?”谢九策追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还记得,你在彻查完莳花楼的时候,会客栈是个什么状态吗?” “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祁亭颔首,开始解释:“这迭香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劲没有很大的迷香,里面都是一些助眠的中药。” “但是这个和你那个药...” “味道一样是吗?”祁亭笑了:“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药里加了藿香,而这个香料里也加了藿香,所以...” “所以,这东西不是你的药,但是和你的药一个味道,让人难以分辨清楚?”谢九策说出祁亭后面的推断。 “是。”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是就说明,魏子安在死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挣扎,是因为这个药的原因”谢九策再次问,他以为拨云见日了。 谁知,祁亭却摇头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 谢九策不懂,看着他。 祁亭想了一下,道:“如果你给我讲述的案子没隐瞒,当时魏子安的死的时候和莳花楼内的揽月在欢好对吗?” 谢九策颔首。 “那,揽月也闻了这个药,为何没有睡去啊!?” 谢九策被问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祁亭笑了笑,缓缓打开了魏子安的嘴,带着手套的手伸进死者的嘴里,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指大的药丸。 “这是什么?”谢九策错愕了,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东西。 祁亭没着急解释,而是说道:“迭香只会引人助眠,不会让人昏迷。 就好比谢大人,就算你曾经中了这个香料,但是之后如果有人要杀你,就你多年习武对外界危险的机敏反应只会迟钝不会彻底消散。 所以还是在危机的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谢九策颔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所以当时揽月在和魏子安欢好的时候。 二人情到深处,就算闻了这个东西,也只会对周围的一些危险反应迟钝而已,是这样吗?” 祁亭含笑:“是。” 谢九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他突然想起之前揽月说的话,她在和魏子安欢好的时候,房间内就他们二人,但如果因为中这个东西,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屋内有第三个人呢? 之后,女鬼出现,揽月被吓得清醒,魏子安被杀! “那真正致死魏子安的原因...”谢九策再次把视线放在了祁亭手中的小药丸上。 “是这个!”祁亭给了谢九策肯定的答案。 “这是什么?”谢九策再次追问。 祁亭凑到他面前让他细嗅:“谢大人出生入死,对这个东西一定不陌生,不如闻一闻看!” 谢九策毫不含糊,拿过放在了鼻尖。 “怎么是它!?”他闻完,脸色都变了。 这东西他经常用,甚至现在的车子内还备有一些,这是...麻药,行军打仗,外用内服的麻药! 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魏子安的体内。 祁亭含笑,把谢九策手中的药丸放在了一个小盘子里当作物证再次放在了柜子内:“如果一个人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被人塞了这个东西,再次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吊起来! 谢大人觉得他的反抗会有多少?”
第33章 博兴女(15) 谢九策想起当时魏子安的情况,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正在和揽月欢好,情到深处,加之迭香的作用,自然有点晕头转向。 加之当时揽月描绘的二人体位,魏子安发现凶手的时间肯定比揽月要晚上片刻。 待揽月被吓得冲出房间,屋内仅剩下魏子安的时候,凶手在趁他刚回神错愕尖叫,把这个麻药放在他嘴里,绳子这么一套!一勒! 人哪里还有反抗的意识,说不定还沉寂在和揽月的幻想内,挣扎都没有,就一命呜呼了。 这杀人招数,着实厉害! “这个凶手能把揽月吓走,没动她分毫,足以说明,他的目标只有魏子安一个人。” 祁亭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谢九策,补充了自己的看法。 谢九策缓缓点头,“还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杀人的并非鬼女,而是人!” 祁亭点头,拿过一边的工具开始对着魏子安的尸体做缝合:“在验尸的时候,我还根据魏子安胃里的情况,做出了死亡推断。 基本上和谢大人给我说的时间吻合,是在九日之前亥时到子时的样子。” 谢九策颔首,看着祁亭认真缝合尸体的严肃表情。 说实话,开始来的时候,他以为祁亭会糊弄他,顶多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就了事了。 如今看,他真的如来时候说的,会全力帮助他侦破案子。 “缝合需要多长时间?”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一白日吧,尸体已经腐败,有些地方还需要入殓。” 谢九策听到他这么说,怔了一下:“你会入殓?” 在大宴,有专门的殡葬师傅,也就是祁亭嘴里的入殓师,一般负责的是整理死人的仪容。 别看这个行业冷门,收费可不低,尤其是残破不堪的尸体,那费用要上百两。 “算是个勉强混饭的本事吧!”祁亭停下手里的动作,含笑地看着谢九策:“就我那医馆,一年不开张的。 总得干点别的行当填饱肚子不是?” 谢九策笑了,若是之前,对于祁亭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诧异,现在... 他看着他半遮掩在光照下略带惨白的容颜,就这样神秘的人,他到底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事情? “行,那我晚上通知魏家的人来收尸,在此之前,麻烦了!” 说完,谢九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出验尸房。 祁亭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抬眼扫过空旷的房间,视线落在桌上的钱袋子上。 金丝镶边倒是和谢九策这张扬的性格挺像。 就看那鼓囊囊的架势,大抵有一百两的样子。 祁亭失笑一声:“没想到,倒是个讲规矩的二世祖。” 谢九策从验尸房出来之后,就直奔淮河附近。 木十四按照他的要求,住在了淮河边上打听事情。 算算三日过去了,差不多也有了结果。 “公子,您这是终于想起小的来的!” 客栈内,木十四站在谢九策的身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谢九策嫌弃地看了木十四一眼,“你这是咋了,三天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谢九策说得没错,现在的木十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兮兮的。 头发散落,发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身上的衣服就别提了,随意耷拉着,腰衿也不翼而飞。 “公子,小的这几天就压根没睡觉啊!” “啊,为什么?”谢九策更是不解了,上下打量着房间,不管是环境还是设施都很齐全,床褥看起来也干净整洁。 木十四颓然地跪在谢九策的身边,若不是知道家主现在肯定不希望自己挨上去,真的是有心抱着腿,好生的哭诉一番。 “小的自从到了这淮河边上,也不知是怎地,每晚都能听到河边有人在唱歌!” “唱歌?”谢九策来了兴趣,这大晚上还有人不睡觉了,出来扰民?“你没去报官?” 木十四听到谢九策这么说,心中凉了半截,果然他家主子打心底里取笑他胆子小。 “我就是跟着公子查案子的,本来就是查博兴女的事情,要是报官让董大人知道,怎么想公子!?” 谢九策笑了,看着一副委屈巴巴模样的木十四,把他搀扶起来,坐在凳子上。 “行了!”他从怀里拿出两个胡饼扔在桌上:“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没吃饭吧!边吃边说。” 木十四看着胡饼,又诧异地望着谢九策。 这么多年自家公子可没这么关心他,霎时心中都是感动。 但是谢九策不会说,这个胡饼跟着他绕了一圈验尸房的秘密。 木十四拿着胡饼,用力咬了一口,“查,确实是查到了一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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