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百转千回,裴怀川眯着双眸,迈步踏进了并未被关严实的小院门中。 林落立在原地,看着裴怀川推门入内。 “你是何人?可是要借屋避雨?” 不过是刚看着裴怀川进了那个小院之中,一个背着竹筐的男童突然从林落身后走来,站至林落身边询问。 有些发愣的,林落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童。 男童撑着一把破伞,瞧着约莫九、十岁,面黄肌瘦,身子单薄得很,看起来十分营养不良。 不过虽衣衫破旧,却也干净整洁,青灰的麻布料子洗的有些泛白。 一路上不是没见过这种小小的穷苦孩子,可这人挺直的脊背,让他不禁稍稍蹲下身,不以稚子相待。 有些迟疑的,林落问:“这位小公子,你……住在这里?” “嗯。” 轻应一声,男童走到院子门口的屋檐下,将背后的竹筐放置地上,一边动作着,他一边道: “你是来登高看风景的吗?你的侍从呢?你怎么会在下雨时上山?罢了,请随我来吧。” 唇红齿白的林落还身着锦缎料子,纵使身上佩玉发冠很是简素,但男童还是将他认作了贵公子。 “我也是刚来不久,屋子没怎么收拾过,等会我给你收拾一间出来,只是没有被褥。”男童说着,不待林落言语,他径直往院内走去。 忽的想起裴怀川进了小院,林落连忙出声:“哎,等等!” 林落快步上前拉住了男童的臂弯想要先解释一下,而这时,巡查完屋子的裴怀川也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三人就这般在门口碰了面。 男童看着这个突然从自己所住的屋中出来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愣住了,随后他瞧着裴怀川走到了林落身边,看着两人应是相识,便霎时沉下了脸。 他挣开林落拉着他的手,与林落及裴怀川拉开距离。 男童面色十分防备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擅闯我家?” “你家?” 林落正想出声安抚这个戒备的男童,却不料被裴怀川抢了先开口。 裴怀川丝毫不顾及面前之人比他小之又小,他虽是面上带笑,却有些居高临下:“这儿真的是你的家?” 语气不算太好,显然是没将眼前的男童放在眼里。 少见裴怀川对人如此,林落不免吓了一跳,伸手扯着裴怀川的衣袖小声劝道:“他虽只是个孩童,可也是先来的,你别吓他。” “没吓他,我只是问问,毕竟看他身量不像是自幼流落在外的,但方才我进院中屋子找寻,只见一间屋舍有人住,我感觉这孩子可能是和父母闹了别扭跑这山上来了……语气重点看能不能让他害怕回去呢。”转过头,裴怀川有些狡黠的对林落眨眨眼,声音轻轻。 本就离两人有些距离,周遭又有雨声,被刻意压低的声音男童自是听不到。 只是看着两人私语的模样…… 眼前之人毕竟是高出了不少的成年男子,男童眼中也明显有了惧意,但他却认真回答:“这儿确实不是我的家,我于一月前来此,来时此屋就已荒废多年,我无家可归,恰巧见此处无人居住,便借居于此……公子这般问我可是因为此处是你们的家?我有一点疑问,若是此屋是公子的居所,又为何多年不归乃至荒废呢?若是公子有证据证明此屋为公子所有,我自是立马搬走,向两位公子赔礼道歉。” 男童看起来并不是多大的模样,虽浑身清贫,举止却是有礼极了,言行也有理有据,良善无错。 裴怀川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便道:“这儿也不是我的家,但却是我一个友人的院子,怎么证明呢……你所住屋舍内书架上的零散竹卷内文章落款都是一个名叫刘栐的景国人,我说的可对?” 男童听了,静默片刻。 如若说裴怀川是因为方才进去翻阅了那些竹卷才知晓了屋主的名字,但笃定屋主是景国人这事…… 屋舍中没有任何竹卷纸张写过此事。 他知晓此事还是因为来时屋内铜盆中有半张未燃尽的黄麻纸,其上写了诸多思乡之句,以及痛斥姜国水土不好种不出菜。 写完又烧掉的模样瞧着是不想让旁人看见他还会写这般粗鄙之语。 男童看过之后便将其又点燃烧掉了。 所以…… 想来眼前两人应该真的是这小院主人的好友吧。 思及,男童低下头,向两人所站之处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占了你们房屋的,我立马就走。” 说着,男童便向院中走去,准备收拾他寥寥无几的东西。 在一旁一直听着的林落见状蹙起眉。 他觉着这般知书识礼的男童未必是像裴怀川所说那般。 于是他又上前拉住了男童的手臂。 林落问:“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吗?现在还在下雨,你又能去哪里?” 脚步顿下来,男童转过身仰头看着林落,道:“无妨的,我一路漂泊至此已经习惯了,枕星宿月也未有大碍,公子不必担心。” 男童身子瘦小单薄,脊背却格外挺拔,谦逊有礼的语气让林落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住在这里吧,我们一起做个伴,反正这屋子不是我们的,也不算小,我们住进来肯定有多余的屋子!” 此话出口,林落心中未有悔意,反而愈发坚定将男童留下的想法。 于是林落又偏过头,看向裴怀川,再次开口:“柏清,留下他吧……” “这位公子,还是算了。”男童婉拒。 “我又没说要赶你走。”裴怀川也发觉了些许不对。 “好了,我去让秦景他们过来,茑茑,你就先在此看看哪些屋子能住人吧。” 方才裴怀川进去只瞧了两眼,并未细看。 说完,他转身离开。 门外,男童还想拒绝:“这位公子,不用可怜我的,纵使无处可去,总也不会让自己丢了性命,公子美意我心领便是了……” “你这小孩,说话总是拘着礼,你可是读过书?” 微微俯下身摸了摸男童发顶,林落微微笑道: “不是可怜你,只是这儿即是你先来,哪里有赶你走的道理,在这山上碰见也是缘分,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做个伴吧,可好?” 男童与林落对视着,他在林落清澈的眼中看到了让人忍不住心软的诚意。 抿了抿唇,男童道:“好。” 林落微微一笑,直起身,随后二人进了门内。 男童对这个院子了解不少,很快便带着林落将整个小院的房屋都转了一遍。 不多不少,四间屋子。 虽然都落了灰,但只消接水擦拭一番,便也干净整洁。 趁着裴怀川他们还没来,林落和男童便一起打水擦着屋中桌案上的灰,顺带交换了姓名。 林落知道了男童原来名叫娄睿,今年十一岁,生于一个秀才家。 他生来娘就难产而亡,所以从小被秀才爹拉扯长大,无事就跟着秀才爹饱读诗书,只是随着他越长越大,大家都说他和那秀才长得是一点都不像,那秀才气急败坏,便在前年与他断绝了关系,将他赶出了门,叫他再也别回来。 这身世听得林落是唏嘘不已,更多是心疼他小小年纪便出来独自生活。 还好他方才没让娄睿离开。 只是…… “你自小就识字?” “嗯,我阿父是秀才。” “秀才……是什么?” 虽说在姜国游历许久,但毕竟常常远离人烟,所以林落对此地许多事还是不太清楚。 “在姜国半载,茑茑竟不知姜国选官制度吗?” 适时裴怀川返回来了,站在屋门外廊下抖了抖伞面水珠,收着伞。 林落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晓我们一路甚少停留城镇,难不成此事你知道?” “嗯。”裴怀川走进屋:“姜国广建官学,设六科取士,秀才便是秀才科中选之人。” 姜国并非入了官学才能识字念书,乡间也设夫子学堂,考生不看门第与出身可去参加常举。 如此岂不是…… 嘴巴微张,林落一时有些怔愣。 这般制度,实在是罕见。 “姜国与大景已经通商如此之久,为何此法并未传至大景?” 少顷,林落才问。 裴怀川道:“这我便不知了。” “你们也是景国人?”一旁的娄睿听全了二人的对话,忽然出声。 他还以为这二人只是认识屋主,没成想他们还是老乡。 转眼看去,林落笑着点点头。 裴怀川也看过去,略带几分调笑:“怎么,小公子,你不喜欢景国人吗?” “不是。”娄睿摇摇头:“只是没想到还有景国人会来到这里……林哥哥,你方才不是问为何此法没传出去吗,我应该知道为什么。” 娄睿一板一眼地说着,林落便正色看他:“为何?” “这个选官制是七年前圣上颁布的,姜国不过才实行七年而已,前些年许多贵族都打压此事,直到这两年官场中科第出身的官员多了景象才好起来,所以此法还没传去景国,很正常。” 娄睿是随着阿父一道奔波考试直到当上官的,在未被赶出来前,从阿父口中听到过许多话,便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 不疑有他,林落垂眼。 想来也是,一个威胁到了世族利益的选官制度,在姜国都是如此坎坷。 何况大景。 世族门阀争斗不休,就算此法终究会传至大景,但目前应当不会了。 没有世族会愿意将此制带到大景。 知晓了路线后,院中秦景一趟趟自马车上搬下来不少行囊,最后才扶着采绿进来了。 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的采绿在进屋就看见林落手中拿着布巾擦桌子之时,她连忙想要上前去自己来。 惹得林落将手中巾帕扔至一旁,扶住采绿。 “你随着我东奔西跑这么久也是辛苦了,如今病着可不许做事了,好好歇着去。” 林落话间,裴怀川和秦景已经将行囊打开铺好了床。 将人扶至床上躺下,他们才都退出去。 好让人静养。 “采绿和你一般大,如今也是十九了,你可有想过要给她寻个人家?” 林落不过刚出来,便听立在门口的裴怀川问。 林落回:“先前同她说过,若有心仪的人便可同我说,我会为她备好嫁妆,但她不愿。” 不愿,便也不勉强。 女郎又不是必须得嫁人才行。 裴怀川蹙了蹙眉:“但她到底是个女郎,总随我们这般四处游历不妥……不是说女郎便不能游历山川,只是随行人中唯她一人是女郎,实在是不方便。” 裴怀川并非不喜采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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