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瞧着和我孙儿差不多年岁,唉,可惜我孙儿半年前就被抓去了,上了沙场,死得惨咧……” “好,不进城。” 抿着唇,林落自知无法改变这些,便也只能在问过后便启程上山。 好在当初在赶来东郡见到李茹最后一面后,林落便做主将人葬在了一处山头。 林氏的坟地里不会有阿娘的位置,他便让人假作阿娘去江边不慎落水亡故了。 林氏不用追究尸身去处,他也不愿让阿娘再与林氏有牵扯。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该带李茹去哪里,便葬在了乡下庄子旁的一处山上。 上了山来带石碑前为李茹简单地上过了香,林落回想起一年前见到李茹的最后一面。 那时李茹拉着他的手说:“阿娘在世间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落落啊……往后一定要平安喜乐。” 不需要出人头地,适彼乐土,平安顺遂一生就够了。 李茹所谓的能够下床行走自如病愈不过是回光返照,用了太猛的药让她本就不多的生命也迅速消逝。 听一直随侍在阿娘身边的侍女说,这药是李茹自己坚持服用的。 她也知晓会因此活不久。 可她本就活不久了,林落远嫁狼巢虎穴,又回不来东郡。 若是出嫁前她还缠绵病榻,定是见不到林落了。 服了药能站起来去再见林落一面,她自是百般愿意的。 那时听着这些话,林落几乎喘不上来气。 可阿娘说过,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事,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离别而已,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次离别。 只是当时再如何满口答应了李茹他不会伤心太久,如今再回想起,林落还是有些难以呼吸。 但一年过去,他也看开了许多。 很多事无法转圜,当初替嫁一事……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是他亲自为李茹下葬。 至少他不必寄人篱下,有过上自己想要的悠然自在的日子。 李茹一定会为他开心的。 在李茹坟前守了一夜,裴怀川三人便在不远处也陪了林落一夜。 直到第二日,林落看着破晓的天色,闭上眼吐了口气,而后起身来到裴怀川身前。 “走吧。” * 林落再度与裴怀川上了去琼州的船。 待到了琼州在岸边的客栈修整了一夜,第二日用过午膳,便要登船离开了。 因着林落并没有出海的经验,而裴怀川在琼州待过,知晓如何办这些出海所需的东西。 找商行随行出海一事便是他去着手办的。 于是在今日用午膳时,二人并未一起。 裴怀川先行下去寻商队之人拿通行公文,让林落可以晚些独自用完了膳再下来。 琼州商行众多,岸边酒楼更是奢华,膳食也精致可口无比。 许多新奇的海货让林落难得多吃了一些才离开厢房准备下楼。 只是刚步入走廊,向着楼梯走去路过一间厢房时,他忽然听见虚掩着的厢房门内传来说话声。 其实对旁人的谈话,林落并不感趣。 但是在林落将要走过之时,耳尖的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云之。 这个词瞬间让林落浑身一僵。 脚步顿下,随着话声也入了耳。 “云之的船照理说不是上午就到吗?怎么现在还没来。”是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在问。 随即一道冷厉随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谁知道呢,说不准沿途有人又给他报了什么假消息,引他捉人去了。” 这种事屡见不鲜,裴云之在着人查不出错后也会匆匆前往。 但无一例外都是假消息,或是有官员听闻是在寻人便蓄意谋划引人来再献上金银想要巴结,或是图谋不轨者布下天衣无缝的杀局只为让裴云之受死。 ……最终的结果无外乎是这些人都死了。 从前裴云之或许不会这么做,也无人能引他前去。 可这一年来裴云之简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非是容貌上的,而是行径。 是好事,也不算太好。 “不过是个女郎,还是林氏的女郎,真不明白云之为何如此惦记。” 听到是捉人,自是知晓是捉什么人,最先开口的清朗声音便染上了几分苦恼: “纵使其人有几分姿色,但倒也不至于如此……去年三月建业城中兵乱他便魂不守舍险些教人暗算了,还好如今缓过来了,却又生冷得很,便是路过清河也不告知我一声同我聚一聚,上回建业匆忙一见,问他一句也不回我便领兵走了,忒刻薄了。” “他又非是对你一人如此,许是那林氏女郎离开对他到底还是有些影响吧,不过无非是他从未尝过情好,一朝碰到个貌美女郎,许以为自己动了真心……呵呵,不必管他,让他找吧,待往后找不到又遇到了新人也就不找了。” 因着这一年也从眼前人口中听闻了裴云之与林落在东郡的事,冷厉随意的声音很快道: “此番还要谢过那裴二呢,若不是他将林氏女郎带走,依如今慎王之势……若是丁点重要情报被林氏女泄出去,裴云之才真是难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也是,不过还是帮他好好找找吧……” 叹息声落下,伴随着舀水声响起。 裴云之在找自己? 裴云之也要来这里了? 听着门内的话,林落一时有些怔愣。 “茑茑,你怎……” 楼下等待了林落半晌的裴怀川见林落还未下来,便上来找寻,没成想一登上楼口就见林落站在一间厢房门口不动。 但他只是刚开口,林落就脩然拉住他手腕向楼下跑去。 因着厢房门未关拢,听到门外的声音,门内的人似乎也觉察到有人偷听,很快厢房门打开,门外却没有踪影。 此时林落已经拉着裴怀川挤进了登船的人潮中。 对方才的事没有任何解释,只让采绿和裴怀川的侍从一道去船舱内放行囊,林落借口说要独自一人去甲板上透透气。 见林落心事重重的样子,裴怀川感受着被隔着衣袖握过的手腕一圈微烫。 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虽说是要独自前去甲板上透气,但其实甲板上也有不少人。 林落不过是不想要裴怀川跟着而已。 方才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心乱。 裴云之找他干什么…… 是因为不甘吗?对他的兴趣还未消退他就突然消失…… 一定是不甘吧。 所以这并不代表什么的,不能代表真心的。 甚至还有些可怕。 被找到后裴云之会如何待他?林落想不出来,便撇了撇思绪不再去想。 他靠在了一根桅杆上,看着船下还在登船的人,思绪又再度飞散。 裴云之是怎么知道他是和裴怀川一起离开的? 裴怀川知道这件事吗? 还好……还好这些时路上他们出行都用了面巾覆面,旁人问起只说是有痨疾。 这么一说,便是连登船排查的侍卫都不让他们拿下面巾,只嫌恶摆手让他们快些进去。 岸上不少商船停靠,贩夫走卒拉着货物热火朝天地登着大大小小的船。 人潮拥挤之间,唯有一处空旷些许。 是两个站在一艘艨艟下的人被侍卫隔开了空间。 目光静静凝视,随着思绪回拢忽然看清了那二人是谁,林落猛然旋身藏在了桅杆后。 纵使一年过去,他并未忘记这二人的面容。 司寇淙和徐清凌。 见到这两个人,林落才猛然想起方才在客栈内的声音为何听着熟悉。 就是他们二人。 纵使此时他与那两人相隔甚远,但林落仍旧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稍稍自桅杆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再看去。 只见他们还站在那处。 林落不知这两人现下站在这里是跟着声音追出来找他的还是为了接人。 应是接人。 因为林落很快看见停靠在岸的艨艟上下来一人。 清绝的身姿如出尘的仙人,却又冷寒无比。 这个身影见过无数回,可也是太久没见过了。 裴云之。 看着那身影的目光随着裴云之转身便在落在了那让他记忆无比深刻的一张脸上。 发丝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似是觉察到有人注视而转来搜寻的瞳仁墨黑深邃,紧绷的下颌与微微皱起的眉让林落倏尔往桅杆后收起了头。 周遭的氛围好像一瞬间被凝固,脑中也一片空白。 他不敢再看。 他们是不适合的。他想。 纵使听说裴云之在找他,但那一定是有目的利用的,不甘心的,唯独没有真心的行为。 一定是! 修书时分明又熟读过许多古籍名卷,却依旧不能让林落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明明是想触碰那个人的,可他也不想…… 很快,船启航了。 一片孤影在海面渐行渐远。 天色渐暗,平稳的海面让人分不清船是在航行还是静止。 林落靠着桅杆,只觉心在漂泊。 这是梦寐以求的自在。 是吧。 所以今日不会是重逢,是永永远远的离别。 天高海阔。 再不相见。 * 因着岸上人多杂乱,自将人接到后,几人便落座到了一旁的茶楼里。 观景绝佳的一层被司寇淙包下,那厢徐清凌去接姗姗来迟的齐羽玉,这厢司寇淙同裴云之并肩行至楼上栏边。 临海小楼上,天接水一望无际辽阔。 身旁的侍从还倒着茶,司寇淙道:“方才你还没来,我让人下去备茶时又抓到一个要在你茶水里投毒的,你瞧瞧,你如今是愈发让温匡寿猜忌了,你可是一点都不怕?” 话是这么说,司寇淙却也胆大得很。 丝毫不顾忌地直呼当今天子名讳,也不顾及传出去会让人知晓他与裴云之不一般的关系。 ——司寇淙不是表露出那般唯温匡寿是从的忠臣。 “不用管。”看着眼前侍从倒好了茶,裴云之捏着茶盏并未饮用,修润指尖只在杯沿摩挲着,开口回道:“我自会处理。” 一路走来都是这副寡言的模样,司寇淙相信自己若是不开口,这小子定是不打算和他说一句话了。 虽然从前裴云之便不是个话多的,但不见得如现下这般连见安都不说。 “都一年了,你那庶弟也是个没本事的,找不到许是两个人都……” 死了。 这两个字在裴云之冷眼骤然看来时咽下去。 微微叹息一声,司寇淙转口问:“你还不打算放弃吗?” 人走都走了,不管是和谁走,总之是不想和裴云之待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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