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就带自己的幼子,虽没什么出息,但跟上京人脉没什么交集。 方居勤虬髯如戟,身形威猛,坐在一旁将方瑞衬得像个可怜的鹌鹑。 宁启则看过来,与方瑞眼神对上,方瑞对他笑了笑,不知怎地,笑得宁启则心里一跳,觉得那样的笑很不寻常…… 他还未细想,便见宫人鱼贯而入,帝王仪仗隆声而至,宁启则跟着人跪地埋首,不敢直视天颜。 “平身。”萧炀一身常服,缓步走上主位,淡淡道,“今日重阳佳节,不讲冗礼,诸卿随意些。” 说是随意,可也无人扬声说话,只有低声细语,若不细听,只听得歌舞奏乐。 帝王赐菜为显恩德,宫侍提着食盒布菜,到了宁家这里,只有一道清淡时蔬,寡盐少油。 宁巍神色不变,但宁启则离得近,能瞧见人腮帮子都咬紧了。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宁启则心想,若说是体恤年老,那梁平参席位可有三道大荤之物。 宁巍心中冷笑连连,愤怒几乎要冲破胸口,这宫宴一共来了三回,第一回志得意满,第二回仓惶惊恐,如今这第三回,竟是被人鄙夷蔑视! 还要受梁平参那老匹夫的气! 都是小人,还装什么光明磊落,正直无私?当年不还是包庇自个儿作奸犯科的侄子,后来东窗事发,又恬不知耻求长公主,惹得长公主当众怒骂老糊涂! 护国重臣有三位,怎偏生梁平参这伪君子活得最久! 宁巍微沉着脸,提筷夹菜,细品慢咽。 萧炀忽然问:“听闻宁家有一难得才子,文比墨文居士,武比忠常将?宁启则,可在席中?” “回陛下,草民在。”宁启则说着,走出席位,跪拜叩首。 “抬头。” 宁启则谨记着帝王的特殊,控制着神色,缓缓抬头,可心底还是小小讶异一下。 无他,实是他从未见过少白头的人,初见心中有些惊奇,而萧炀久在上位,一身尊贵气度,面貌神俊,发丝黑白交杂,面容却未似老态,倒有些诡魅奇异。 宁启则神色尊敬,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不再直视。 萧炀似乎对他兴致缺缺,将人叫了出来问了几句话,便就让人回席。帝王态度不冷不热,还漠视宁家家主,众人各有思量,暗揣圣意。 倒是宁巍,吃了一肚子的气,可也心里惴惴,当年新皇践祚还是束发小儿,虽强自镇定,可眼中始终怯弱,二十多年过去,许多事都有所变化了…… 萧炀接着点了几个年轻的世家公子的名来对谈学问,鲜见天颜,不少人都面露紧张神态,还不如宁启则。 帝王也没忘记自己的儿子,他膝下有五个皇子,两个夭折,如今活下来的最大的十九,最小的九岁。他各自慰问几番,皇子们鲜少得见父亲宠爱,面色都带着笑。 正当年纪的三个皇子早已暗自较劲,可萧炀也从未显露过偏重谁的意思,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储君。 朝中风向不定,梁平参肱骨之臣,在朝中甚有资历,凌君汐手握重兵,虽已解甲,可依然有威望,这两人是每个皇子都想笼络的人。方居勤也有兵权,可他自然只支持他的外甥,也就是最小的七皇子,他视凌君汐为眼中钉,不仅仅是因当年旧怨,更是忌惮,为了未来的储君之争。 宫宴一片其乐融融之像。 此时,有宫侍跑来,一级级耳语报上去,萧炀听了,神色不明,匆匆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席。 留下来的宫人仿若死物,沉默不言,帝王行踪可不好直问,于是底下面面相觑,一片窃窃私语,就连梁平参也面露疑惑。 “莫不是长公主出了什么事?长公主一直未现身。” “长公主自从驸马一案后,便一直潜心礼佛,想来是不愿参加这宫宴吧。” “话说这宫宴就办得突然,我听说,原本是只给宁家做接风洗尘的家宴的,结果一拖再拖,临至重阳忽然大办。” “圣上神色惊惶,忽然离席,怕不是小事。” 一众官员低声交谈着,不知过了多久,宁启则忽然发现,方居勤也不知何时离席而去了,只剩方瑞一人左看右瞧,一副坐立不安,惶惶之态。 渐渐也有人发现方居勤的缺席,惊诧的同时,心里也涌上不安,耳语交谈越来越少,偌大的宴会,只有歌舞不停。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乐师颤手抚琴,铮地一声,是弦断之音。 所幸无人在意,他苍白着脸,强撑完一首不算好听的曲子,抱琴随伶人退下。没了歌舞,众人也才发觉周遭静得出奇,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好似整座宫城,只有这一片灯火通明之地。 大多人都停筷落盏,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何。 梁平参忽然开口,模样慈爱地问道:“方家小子,宫宴正酣,令尊去了何处?” 方瑞哆哆嗦嗦:“不,不知。” 梁平参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此时,天边乍现耀眼火光!紧接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地动桌震。 众人一怔,还是席上武官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剧变,大喊:“趴下!是火炮!” * 这深夜的巨响几乎大半个上京都听见了,有好事之人开了个门缝去瞧,又立马紧闭门窗。 月凉如水,一队人被甲执兵,骑马驰过,腰间的大刀在月光下散着森森冷光。 马蹄声渐渐远去,领头之人一闪而过,度方殊立于门前,不敢相信方才看到领头之人的模糊人影,“……允慈?” 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声响震落枯叶。 “什么动静!”成端云猛地坐起,浑身冷汗,声音嘶哑难听。 “似是有人放焰火,今日重阳,”回答他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卢大夫,而是常给他做饭的青姨,“你昏迷多日,总算醒了。” “焰火……”成端云望向窗外,目光空洞,眼前一片漆黑。 “卢大夫说你那蛊虫太凶悍,你疼晕过去,蛊虫在你眼睛游了一转,情急之下不得已施针让你清醒,这眼睛,可能好,也可能会不好。” “我还记得一些。”成端云摸了摸喉咙,那硕大蛊虫在他喉中穿过,他记得那恶心可怕的触感,“捡回一条命就可以了。” 成端云沉默好一会,又问:“青姨,有没有人来看过我?” 有倒是有,但人反复交代了别说,青姨说:“没有。” 成端云笑得很难看,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笑得有些可怜,只是自以为满不在乎道:“哦,这样啊。” * 萧炀穿过回廊,也被突然的巨响吓到,宫人战战兢兢,侍卫拔刀,将帝王护在其中,萧炀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探子报来的消息果然属实,凌君汐今夜果真要谋反!本念她从前军功不忍斩草除根,后怕史书留下几笔冤杀良将功臣,还有朝堂局势,边疆守稳,不得不慎之又慎。 如今密谋造反,可是死罪!众目睽睽之下,凌君汐死得其所! “萧翰,方居勤。” “臣在。”两人应声。 “待捕得贼子,就地斩杀!”他顿了顿,“城外追捕,同样如此。” 方居勤眼中满是血腥气的兴奋,“是!” 萧翰和方居勤各自带人走了,十几名侍卫仍护在萧炀身边。 萧炀问方才传话的那个宫侍:“她人呢?” 宫侍答道:“在文徐宫。” 文徐宫自那夜后,便被萧炀设为禁地,萧炀面色怔忪,脚步略微一顿,往文徐宫走去。 另一边,宫宴上,众人扶冠理衣,形容略显狼狈,他们进宫赴宴面圣,自然手无寸铁,一大半都是文官,晏朝虽有习武风气,可在这火炮之下,依旧是凡人之躯。 不过只一声之后,便再无动静,片刻后,也未听得打杀之声,贸然出逃恐会撞上贼子,得不偿失,最安全的倒是这宫禁深深之处。 此刻他们心中都有两个字,但又默契地不敢提出来,仿佛一说就都会乱套,就连梁平参也只是似是而非地,像是自言自语,面色凝重问道:“圣上如今在何处?”他艰难地站起身,他看向那群抖若筛糠的宫侍,却没有一人能答。 宁巍想让宁启则去探听是何情况,可眼下情景,怕是稍有动作都会被这群官场老狐狸瞧见,无奈只得老实待在原地。 群龙无首,帝王无影。梁平参再次发话:“火炮方向似是西门位置,那里防守如何,可有人解惑?” 一武官上前来答:“护城河围绕,后有九道宫门,数名守卫,一个火炮定是轰不开的。” “焉知不是声东击西?引西门防卫,实则攻在他方?” 另一官员又插嘴:“或是火炮早已秘密摆在护城河后,方才那响声势浩大,不像是引。” “那又为何只响过一声后,便再无动静?” 那人哑口无言。 大理寺卿张怀易冷冷道:“我还是更好奇方居勤方将军去哪儿了?竟是敢私自离开宫宴!”说罢,一双严审犯人似的眼直直看向方瑞。 众人也将眼神放在方瑞身上。 方瑞在一众高官的逼近之下,不禁面色微白,“家父,家父......” 梁平参担心他拖延时间,皱眉道:“快说!” 宁巍和宁启则作为这宫宴的“末流”,早就被排在一圈又一圈的边缘,最里面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将方瑞一人团团围住,却又各自守着距离。 方瑞似是很快就承受不了这威压,终于松了口,他从衣袖掏出一个字条,“父亲收此报信,便就离去了,我也不知父亲往何处去......” 梁平参夺过纸条,眼神迅速扫完这熟悉的字,双眼闪过惊喜般的了然。 凌君汐终于自寻死路!此事一出,谁还会信服她一个女子!就算她护卫这晏朝多年又如何?击退外敌无数,也抵不过朝内挥过来的一刀! 自这个女奴做成了将军,世道就变了!这阴阳混乱的世道,成何体统! 梁平参举起纸,不禁激动几分,朗声道:“圣上亲笔,贼人凌君汐谋反,方居勤奉命剿杀!” 宁巍和宁启则呼吸一滞,众人神色震惊,顾不得互相疑忌,纷纷凑近去看。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 “永宁侯逼宫而反,方卿速诛奸佞,朕静候佳音。”
第一百零四章 重阳宫宴(二) 凌初日日带人驱马巡防,总不禁往上京的方向遥望,目视远方,仿佛这样就能看见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在上京时,他从未觉得那些日子有多珍贵,如今与人相隔千里,昔日再甜蜜的时日都似刀割着他的心。 凌初终日愁眉难展,痛苦焦心,眉间已有浅浅纹路,因为他来边塞已有一个多月,却未能收到一封回信。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两日便寄一封,不敢怠慢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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