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忱深吸一口气,只得又回到榻边,瞅着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想来是已经有法子了。“你们说说吧,想让我如何做。” 傧相婆子和小厮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今个儿起,你便是沈瑜。” “什么!你们让我冒充如兰兄!”祝忱的惊呼声刚刺入两人的耳内就被捂上了嘴。 “沈公子可是身体不适?”门外梁家人敲门问候。 祝忱不敢吱声,幸而小厮机灵,搪塞道。“我们公子只是想家了,无碍。” “眼下这是唯一的法子了,祝公子姑且冒名顶上一阵,等我家公子有了着落,咱们再想良策可好?” 被捂着嘴的祝忱眨巴着眼看着两位,大有自己不点头就要被灭口之势。于是挣脱魔抓,寻得新鲜空气后说道。“那那那,只得如此了。” 傧相婆子和小厮稍稍松了口气,忙把这祝忱重新扶回喜榻,开始了密报交接环节。 “祝公子。”小斯一边给祝忱整理发冠,一边给他普及沈家的概况。 “咳。”傧相婆子提醒道,该改口了。 “公子,我呢,是打小在你身边儿伺候的广白。你还有一个陪嫁丫头茯苓已经在梁府打点了。” “身边带着两味儿药材呢这是。” 广白无奈,似乐非乐的盯着他,这位主儿可算是抓重点的一把好手。祝忱被盯的不好意思,怂了怂肩,摆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您继续您继续。 广白正打算继续,屋外却已经报了传示。 “三公子到。” “这么快!” 此时逼近死期祝忱反倒没有方才云淡风轻,取而代之的是见了棺材立马死而复生之势的紧张慌乱。 广白给他盖好红纱,捏了捏他的肩头,低声。“别慌,这梁家三公子和我家公子也未曾谋面。” 梁生由小斯引入船上新室,实在懒得应付这些繁琐的礼节和泛滥的应酬。只好三两杯佳酿下肚,装醉回屋。 “你们都出去吧。”梁生的步子快迈出了花路。 祝忱听着这醉酒的言语,低沉又带有几分轻佻。透过红纱缝隙看着那新郎官儿的翘角靴逼近,本以为会是通神酒味,却不想几率淡淡的药香率先入鼻。这人到底真醉假醉。 待广百一行人离开,这个所谓的婚房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和船外溢来的江面的水波声。 “沈公子,小可梁生这厢有礼了。” 只见梁生鞠身,侧着脑袋,透过那头纱的缝隙露出一张病娇娇却又带着几分醉酒玩味地面容。 祝忱稍稍将身子往后靠,闷哼一声,拧着眉不搭理人。 梁生见状,又逼近几分。 祝忱将手掌支在喜榻上撑着身子又向后避开。 梁生随之又倾身靠近。 反复二次,祝忱已退无可退,旋即扬声。“你别过来!” 梁生轻笑,这脆声干净利落,倒是与想象中的沈家公子不同。抽手取下选在帐边的如意秤,这便在轻纱缦帐,红烛摇曳间,挑起了这鸳鸯祥万福盖头。 “如兰。” 祝忱对上他那双犹盛星河的双眸,许是佳酿良效,那剑眉星明配上削骨高鼻,着实属一等一的容貌。愣神间,还未反应这‘如兰’正是在唤自个儿。 梁生同样在低眼打量,这未谋面的沈瑜,确确实实与想象中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这药材世家的公子,怎得身上一股水粉甜汁的味儿,倒是诱人的紧。 掷下手中的如意秤,顺势曲肘将喜榻上的人圈在方寸之内。声音低沉,若琴筝低调。“可是要唤你一声娘子,你才肯应我?” 气息吐在祝忱耳廓,只让人一哆嗦。虽进过勾栏,游走花堆,却鲜少与男子如此亲近。祝忱的两颊染尽绯红,堪比那烛台上的红蜡。猛地将人一推,直道。“你你你,别瞎叫唤。” 梁生这多年的‘病秧子’自然也得维持下去,借力倒下在低,便是捂着胸脯道。“梁家公子好大的手劲,你若不喜,我便不这么叫就是了。” 祝忱寻思自个不过是使了三分力,怎么就把这比自个儿高出一个脑袋的人给推到了。又见他真真切切的苍白面容,且又吃了酒,若真出了事儿,必定又是自个儿担责。于是连忙跳下床将人扶起。“那个,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可有伤着?” 梁生摆摆手示意无碍,却用咳嗽声提醒着梁忱自个儿是个久病缠身的人。被搀起来后,顺势往那圆凳一坐,伏案咳嗽间,却觉着眼前人略有蹊跷。 他既生于药材世家,必然也懂几分基要的药理医术。可我这通咳嗽,他非但没有给我斟茶顺气,反而猛拍我背,此效无用反易生其他不适。且这调查知悉的沈瑜,温润如玉,言谈吞吐便似其表字,如兰。但眼前这位可人儿,倒更似那湖里的锦鲤、广寒的脱兔。 ----
第3章 良宵一刻 祝忱瞧他伏案在侧,若此时他正在兴头上,索性和他坦白了这阴错阳差地事儿,岂不痛快。可若他一时气急,旧病复发,这梁公子岂不是平白要给他守寡了。不行不行不行,罢了,姑且瞒上一阵吧。 思及此,祝忱打量这房内只有一张喜榻,其他的座椅也不可能容下梁生这具病软的身子。难不成要我去睡那桌椅,不可能不可能,这打小就需母亲哄着才能入睡的,如何可能委屈自个。 “那个,你,是要在这儿睡吗?” 梁生慵懒的姿态愈发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人前,仿佛身子骨被抽离了一般,只托着脑袋摇摇晃晃地,随后干脆倒在祝忱怀中。“想不到,沈公子还有这番情趣,在…桌子上嗯?” 祝忱不解,为何桌子上便是情趣。 而梁生明知祝忱非此意,却仍是想要逗上一逗。这男子婚亲良宵之势,唯有通过话本图绘,方能了解一二。瞧眼前这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只怕从不曾接触。 “月牙高悬,在桌上赏月自然是一番情趣。” 祝忱听此解,冷不丁干笑出声,合着这病秧子还有心情赏月,看来也并非重症。“如此,梁公子便在此赏月吧,整日舟车劳顿,我便先歇下了。” 良宵一刻,这梁生又如何舍得容这到嘴的脱兔逃离虎口。那宽掌揽过祝忱的腰腹,指尖钩住珠玉腰带,一把将那带着香粉气味的躯体拽进怀中,纵其享坐膝头。“良宵一刻值千金,沈公子如何舍得留我一人孤自赏月?” 祝忱猝不及防的坐进那‘温柔乡’里头,鼻尖萦绕着不同于兰麝的木香,识人无数,仿佛世间仅他一人独有这样好闻的气味。挣扎间也不容忽略梁生手上的暗暗加重的力度,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过广百交代的话语,若在这儿的,是真正的如兰兄,只怕就要被这浪荡的病秧子给玷污了。如此,倒庆幸在这儿的是我,只是要扮作如兰兄的模样,可比在给豆腐切丝儿,牛肉切片透光要难多了。 祝忱深吸一口气,心底里忍着羞赧,面上却愈发滚烫。“你你你先放开我。” 梁生挑眉,将脑袋贴在他臂弯。“你可是我明媒正娶,万两聘礼娶来的夫人,如何舍得松开。” 祝忱虽视金银若粪土,却不想这梁家竟挥金万两嫁娶。这要娶的是如兰兄,必然是值当的,可若把我这笔墨纸砚一概不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败家玩意儿娶回去,只怕是一笔亏本,亏了老本的买卖。 事已至此,我这心善之人,只能尽量补偿了。“如此,我便陪你赏月。只我这身子也不轻,你总不能整夜抱着?” “确实不轻。”梁生轻笑,却也没有松开的意味。垫着下颚又道。“这是一方面,我看,更要紧的,是你怜惜我是将死之人罢。” 祝忱大抵知晓他是个病秧子,却从未往将死那处想,于是侧过身,连忙否认。这周生心里也有算盘,一手拖着祝忱的腰腹,一手捻了块糕点塞进他嘴里。“早年从楼阁摔下,五脏俱伤。经一番疗治,这才逐渐长成。只是心脏落了病根,急不得喘不得。“ 祝忱拧眉听着,免不得动容。嘴里的糕点的甜咸交互可谓是听书的绝佳配食。 梁生瞧祝忱铁定是饿的久了,又恐这些糕点干噎,说话间还不忘给他添茶。“兴许我的老岳父恐沈公子忧心,未曾告知与你。你我姻缘牵线于五行八字,散病冲喜。嫁于我,委实是委屈你了。” 祝忱听他说的真切,低眉思量此人与方才那浪荡模样恍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祝忱放下糕点,伸手够着一盘五香瓜子。 “不委屈不委屈。”眼下只怕委屈的是你。 梁生原以为他是饿了,只瞧着他嗑瓜子的安适姿态,这可人儿当我是说书的,在这儿听故事呢。也罢,既然日后共枕同眠,早早交代清了也好。 “府中规矩繁琐,但老祖母心慈,在意我久病难愈,遂允许我比常人要松泛些许,故此,你也不必害怕。如今,府内管事儿的,是大娘子。二娘子生产时难产而亡,幸而二出妹妹□□存活,便交我的娘亲曹小娘抚养。她常伴青灯古佛,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其他旁系亲戚若一一数来,知道停船靠岸了也算不清楚。日后,再慢慢认识就是。” 梁生顿了顿,说话间,酒醒舌燥,顺手拿了祝忱饮用的杯子润喉,又道。“府内本是一派和睦,同着生意一并蒸蒸日上。可自一日家宴,老祖母外家接来一位表兄,此后便怪事连连。” 祝忱听着略略犯了瞌睡,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彼时贴近桌缘,将半成的重力靠上去倒是让梁生轻松不少。果然家业庞大,不若我这等寻常人家,遂见不着金银万千,却是安宁喜乐的。思索之际,祝忱眯眼吊神,那脑袋上下点动,像极了垂钓的鱼竿。 梁生瞧他渐入梦境,想来这睡前读物也算起了效应。这府中的恩怨,也非一时半会能够说清道明的,日子远漫,另寻时机罢。只是,你如此心宽,恐怕更易进入有心人的坑陷。梁生轻叹了口气,拦腰将人抱起,踢了缦帘纱帐,将祝忱安放在喜榻之上,随后取了一方靠枕垫在自个腰际,后脑勺枕着床围红帐,合衣闭目,将就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祝忱醒来时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公子醒了?”广百端着洗漱器皿进来。 “什么时辰了?”祝忱抻着懒腰,哈欠连连。“这床榻硬的紧,衾褥也不香软,委实睡得不舒坦。” 祝忱仍闭着眼,平躺着裹住一只长枕仍想再次回归梦乡。 “日上三竿了,我的夫人。”梁生负手掀帘而入,听着他嘴上的不满,看来这小可人儿却是难养。 祝忱还未清醒,只那夫人二字,像极了尖利针刑迅速扎进他神经里,膝跳反应一般,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你,你醒的倒挺早。” “幸而是在舟船之上,免去请安奉茶的礼数,否则老祖母该以为,头一日,他就能能抱上曾孙了。”梁生故意倾身咬耳,似新婚燕尔,似如胶似漆,给足了这船上的眼线可以汇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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