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誉冲口而出:“我没有。” 衔山点点头,表情严肃。 谢誉见她这幅表情,心里莫名有种不被信任的不爽,他加重语气,对衔山强调道:“真没有。” 衔山又点头,“我知道,大人,我相信。” 谢誉简直被气笑了,这臭丫头脸上哪有点相信的样子? 不对,怎么看起来像是自己陷入了自证的陷阱? 已经到了下午,谢誉随便对付了点午膳,潘邵便前来汇报恩谷寺的情况了。 “...陛下震怒。出事后就命锦衣卫彻查,那些暗卫都是死士,想自尽的时候被锦衣卫掐着下巴把东西扣了出来,当着佛祖的面用刑,才撬出了话,说是宣王背后指使的。” 谢誉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折扇,“与计划的一模一样,然后呢?” 潘邵道:“宣王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那群人在寺庙里吵得不可开交,宣王身份贵重,三司会审有碍皇家体面,陛下既要治罪清剿卫党,又不能悄无声息地直接扔进宗人府,吵了半天,最终陛下还是选择交予锦衣卫主理,今晚押入诏狱,等候审讯。” 谢誉把扇子展开又合起,悠悠道:“不错,也不枉我白捱上这一刀。” 潘邵一身轻松:“宣王谋逆之心陛下早已心知肚明,幸亏我们早早打探到了卫党的计划,从中加了把火,再借陛下之手致宣王万劫不复。大人现在就只顾着偷闲等消息吧。”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有其他什么吗?”谢誉问。 潘邵沉思半晌:“我听见李阁老那儿子又在骂大人。” 谢誉无所谓道:“他永远就那几句,阿谀逢迎、罪臣之子,有没有新鲜的?” 潘邵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大人不生气?” 谢誉轻笑一声,不做回答。麻沸散的效果正在渐渐退去,背上的伤口便开始慢慢痛了起来,痛觉让他清醒,既不用处理公务,不禁开始思考起乱七八糟的问题。 谢誉的眼里是被褥上的绣纹,是母亲最喜欢的云水纹。 不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谢安是光德晚年人尽皆知的名将,却被冠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是因为卫雍晟与宣王的伪证而死的,是因为兴庆帝对权利的畏惧与贪恋而死的,所以知道他的过去的人,霍翰林、李阁老才会对他礼待有加,兴庆帝多少也因为愧疚保证他短期内苟延残喘。 所以谢誉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罪臣之子”这一侮辱? 谢誉的面上已然不见是平日面对朝官时的笑,他在空无一人的卧房自言自语道:“我生气。” 他一直都在生气,无时无刻不在生气。
第二十五章 鎏花 不知何时谢誉便睡了过去,待他醒来,已夜色沉沉。伴随着意识的恢复是背上酸麻的疼痛,谢誉坐起身缓着劲儿,喊衔山来点灯。 窗子被风吹开,桌上的蜡烛被点燃,谢誉闭眼适应了一会光线,才转头看向那不速之客。 烛光在谢誉的瞳仁里映出光点,他似是苦恼,怅然道:“少将军真是不走寻常路。” 温谦吹灭了手中的火柴,笑道:“难得谢大人有狼狈的样子,我自是要前来一观。” “那将军观完了,现在可以走了。”谢誉开口,“走也要走窗,不许让人看见你来了我这。” 温谦走到谢誉的床边,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今日可是鎏花节,京城里有几条街的夜市,谢大人当真不与我一同去看看?” 谢誉缓缓往枕头上一歪:“谢某有伤在身,恐怕要婉拒将军好意了。” “有我在你身边,今日定不会让大人再伤到一点。”温谦凝视着谢誉,面上神态尽是认真,“今日你救驾也太过冒险,你背上伤的重不重?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誉习惯性地想说不,可当目光与温谦对视,话到嘴边却不受控制变了:“疼。” 谢誉唇瓣一开一合:“温赋溢,我疼。” 温谦也没想到谢誉会如此直白地说疼。无论是他们在崇华殿外第一次见面以来还是在山城外的那一晚,谢誉虽然经常笑着,却永远是一副疏离的模样,讲起话来夹枪带棒,算是典型的文官。 温谦一直都想让谢誉顺着内心表达真实的想法给他。如今听到了,却觉得突如其来,令他不知所措。 “那...我帮大人吹一吹?”温谦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话,说完又觉得失礼,怕谢誉会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谢誉被他逗笑了:“将军这话说地有意思,我也没说什么意思,将军以为是什么意思?” 温谦破罐子破摔:“我想让你觉得好受些,怎么才能少点痛?” 温谦曾经是在沙场之上摸爬滚打的,大大小小的伤早就受过不少了,军中将士也不那么讲究,包扎完养伤几天也就可以了。以至于温谦对待这看着就体弱多病的谢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誉思考半晌道:“带我去夜市上买些点心,且当缓解。” 温谦一听便明了面庞:“此话当真?” 偶烛施明于幽室,二烛相因而成大光。卧房得几息寂静,烛火之下,二人无言对视,竟都不舍得先移开半分。 “自然。”谢誉回应,“还请少将军多多照顾谢某这一伤员了。” 鎏花节原为灶神节,灶神原本是天宫里的御厨,有一年王母娘娘大寿,灶神做了许多美食,但自己却因贪吃将甜点全部吃光。玉帝得知后非常生气,将灶神贬下凡间。后来,玉帝念及灶神往日功劳,封他为灶神,记录民间善恶,每年五月十二上天庭汇报。于是在祭造神时,会摆齐供品,焚香祭拜,希望灶神回天上时多说些好话,祈求降福免灾。送灶神的供品一般都用一些又甜又黏的东西,目的是要塞灶神的嘴巴,让他难以开口说坏话。 再后来,祭灶神这些天就会有各种各样道小摊卖糖瓜、汤圆、麦芽糖、猪血糕等等甜食,继而发展成规模越来越庞大的夜市,也已经不限于卖甜食糕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夜晚会变得华灯璀璨,火树银花,故而也被称之为鎏花节,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温谦跟谢誉讲着鎏花节的传说,二人肩并着肩,随着人群逛着夜市。周身男女老少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个摊子面前都排着人,熙来攘往,鼓乐喧天。 “好热闹。”谢誉感慨道。 温谦没听清:“大人说什么?” “我说——”谢誉凑近他的耳朵,抬高声音道:“好热闹!” 谢誉笑着,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感到烦恼,温谦心情也变得很好,学着谢誉讲话:“那么——谢大人——不要和我走散了!” 温谦自然而然地拉过谢誉的右臂,把他护在身前,挡住谢誉的后背:“谢大人,如此保护可觉得满意?” 谢誉“嗯”了一声,“七分满意吧。” 经天大街的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温谦财大气粗地看见什么好玩的都要买下来,说留来给谢誉养伤的时候解解闷。 谢誉哭笑不得,问:“你拉着我排这么久的队,就为了买这两个丑不拉几的小玩偶?” “丑不拉几的小玩偶?谢大人,你仔细看。”温谦上手给他演示,“这样,这样,它可以便成另外一种模样!” 谢誉伸出手:“你买了两个。” 温谦装傻:“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谢誉恼道:“我陪你在这里排了这么久,那边的糕点店铺子都要卖光了,将军这也忒小气,真是有失风度。” “谢大人刚刚还说这小东西丑呢,现在又要是算什么风度?”温谦故意刺儿他。 谢誉轻哼一声,温谦便知道他定然打了什么坏主意。果不其然,谢誉掩面,泫然欲泣:“谢某本就病骨支离,仍然拖着病体残躯来陪将军感受节日氛围,明明曾说好的看上什么拿什么,将军却如此朝令夕改,实在是令人寒心。” 温谦听得头皮发麻:“逗你罢了,怎么可能不给谢大人?”他看了看两个人的衣服,把蓝色那枚递给谢誉:“我穿红,你穿蓝,那蓝色给谢大人,红色我留着。” 谢誉脸上写着“勉强原谅你”,手上的动作却快。他拿过所谓“丑不拉几的玩偶”,针织的小东西软乎乎的,谢誉把它从蓝色小羊翻了个面变成白色小羊,又把白色小羊翻回蓝色小羊,乐此不疲。 温谦看着谢誉手上的动作,心满意足地笑着。 一个是他的,另一个也是他的。 “谢大人喜欢甜点心?”温谦带着谢誉往点心铺子逛,“每个样式买一份?当作给谢大人陪我排队的报酬。” 谢誉认真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环顾四周,抬起右手指向一家铺子:“先从那里开始买。” “好好好。”温谦笑着回答,“都听谢大人的。” 谢誉在前面指着哪个要哪个不要,温谦在后面付钱,接过店主给的各色包装纸、包装袋。他们把经天大街从头逛到尾,才准备去下一条巷子继续逛。温谦甚至发现了与在朝为官时不太一样的谢誉:讨厌排队、爱吃甜点心、偶尔一时兴起喜欢收集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更加鲜活、更加快乐。 谢誉的耳根子特别软,明明对孩子很友好却死不承认,小朋友提着篮子多叫几句哥哥就会买一堆东西,还要说一句小孩子就是缠人。当然,谢誉仗着负伤,最终买下来的东西都是温谦帮着他拿。 路过西北烧烤摊时,温谦给谢誉买了一份烤烧饼,说是让他尝尝鲜。烤烧饼的外壳酥脆,已经跟内里的面饼分离。谢誉只是尝了一口,就不小心把酥渣掉了一身。 “好吃吗?”温谦笑着给谢誉拍着衣袍,见谢誉也没有抗拒,甚至点了头,温谦继续问道:“谢大人,今天这么高兴?” 谢誉回答他当然。温谦道:“是在高兴宣王下了诏狱?” “不止。”谢誉嚼完口中的烧饼才说道,温谦察觉应该谢誉应该还有下文,只不过碍着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当温谦找准时机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却又被人打断了。 ---- 鎏花节的设定参考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传统文化节日祭灶节。
第二十六章 芍药 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毛小子,拿着一大把包装得简陋的花,扯着谢誉的袖子问道:“哥哥,新鲜的芍药花要伐?” 温谦怕他被扯疼,拍掉小孩儿的手,面色严肃:“不许拉拉扯扯。” 小孩儿委屈着收回手,巴巴儿地看着应该更好说话的谢誉:“二位哥哥,好花配美人,这位哥哥不如买一束送给哥哥?” 谢誉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小孩的额头:“哥哥叫的这么顺嘴,忽悠过多少人买了?” “哪儿能啊,二位哥哥是我第一个来找的,见你们俊俏,这才斗胆上前来问的呀。”小孩儿抬高手,把粉色的芍药往温谦和谢誉的身上凑,“香得伐?今儿夜市开张前才摘下来的,保准与哥哥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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