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雁归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忽然目光一凝,落在他指缝间露出的信纸上,墨迹晕透了宣纸,仇雁归瞳孔一缩,轻轻拽了拽那张信纸。 左轻越默默收紧了手指,依旧没有出声,仇雁归又扯了扯,声音微微颤抖,“少主,让我看看好不好?” 少主没说话,也没有放松力道。 仇雁归盯着那张熟悉的信纸,心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还是没舍得硬扯,只是低声咬牙道,“左轻越,你松手。” 左轻越没松手,甚至还往里缩了缩,仇雁归握住他的手腕,乘人之危似的强行将信纸夺了出来。 左轻越双手紧握成拳,袖袍落下,露出被玄铁勒出的青紫。 仇雁归只觉得眼前瞬间一黑,他盯着手中亲手执笔写下的“遗书”,恨不得将当初的自己撕碎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所有不舍与不甘都化作了释然。 为了让少主不那么难过,能快些忘了他,仇雁归写了许多混账话,什么“再择良人”,“情浅缘薄”,仇雁归盯着那些字眼,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少主,就是在这里,忍着毒发。 一遍又一遍的看他写的这些。 “撕拉——”他用力将信纸撕碎。 左轻越微微抬头,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却又在触及他眼底的泪水时倏地低头,重新缩了回去。 仇雁归重新小心翼翼的抱住他,轻轻抽了口气,“少主,忘掉那些话好不好,那些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左轻越顿了顿,似乎想要应声,但只哼出半个音节,便突然变了调,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呃唔……” 他死死抓住心口的衣裳,咬紧牙关,仇雁归知道是新一轮的毒发来了,他仰着头急促的呼吸着,尽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就这样抱住左轻越,神情晦涩的低声和他说话,“少主,雁归方才在心里重写了一封信,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左轻越身体颤的愈发厉害,仇雁归的声音也跟着颤,“……自雁归记事以来,就一直活在暗处,训练,隐匿,伪装……阁主从乱葬岗捡回了我,我就跟着他见识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乱葬岗。” “我每日与将死之人打交道,或是木讷寡言的同僚,亦或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挣扎,麻木又听话的作为一个兵器,在我看来能活下去足矣,后来……我就遇见了少主。” “少主说,他左轻越的人向来不必委屈自己,然后……”仇雁归弯了弯眉眼,眼泪却滴在左轻越的手上,“他把一个卑贱的刺客纵容成一个心怀鬼胎的畜生。” 一只修长冰凉的手覆上紧攥的拳头,仇雁归看着少主分明疼的说不出话,还要分心来安慰他,情绪难以自抑,他埋进左轻越的颈窝,抽泣着说,“所以哪怕成为了仇敌,刺客也没能忘了他,闲暇时候就会想他,想他了就轻轻晃一晃腰间的银铃,他明明知道那铃永远不会再响了,但还是忍不住……就想着,万一呢,万一响了呢……” “后来,他落在了少主手里,纵然少主对他百般折辱,他也甘之如饴,能陪在少主身边,于他而言足矣。” “再后来,他贪心不足。”仇雁归吻了吻左轻越的耳廓,低声道,“他发觉自己有私心,他不甘心,他也不想让别人取而代之,可他没办法。” “刺客一生隐匿于暗处,可也想正大光明的爱一人。”仇雁归的手一点点收紧,哽咽道,“……少主,雁归就在这,以后哪也不去了。” “我陪着你,等你痊愈了……我们就成亲。”仇雁归安抚的亲了亲他的发顶,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一字一句道,“我还活着,那少主就只能是我的。” 左轻越被蛊毒折磨着,但还是强撑着用手指碰了碰他。 不知过了多久,左轻越慢慢平静下来,脱力的轻轻喘息着,他慢慢抬起手,遍布伤痕的手轻轻握住仇雁归的,声音无比沙哑,但在狱宫中尤为清晰。 他说,“……好。” 仇雁归精神一振,低声哄道,“少主,往前来些可好?” 左轻越顿了顿,轻轻摇头,仇雁归愣了愣,他看着左轻越银白的发丝,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酸涩,“少主这样也很好看,像话本里的神君。” 他的手试探性的往下,轻轻托住少主的脸,左轻越很明显躲了一下,仇雁归的手僵了僵,软声道,“让我看看好不好?” “……别看了。”半晌,左轻越才侧过脸躲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嗓音很哑,“丑。” 他就这样安静的靠在暗处,呼吸都很微弱,没了平日里的强硬张扬,仇雁归的手指微微一缩,低声道,“少主不丑。” “让雁归看看好不好?”仇雁归耐心的哄着他,手往前去了些,温柔的摸了摸少主的脸,他方才没看真切,不免担心少主的眼睛。 这次左轻越沉默了许久,但还是没有躲开,仇雁试探性的轻抬起他的脸。 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桃花眸黯淡无光,瞳孔也变成了诡谲的血红色,配上他绝色的容颜,似是吸人精魄的妖精,危险却易碎。 左轻越眼睫微颤,很快又垂下头,像是在不安。 他的少主何时这般脆弱过。 仇雁归赶在他重新藏进暗处时,主动垂头吻住了他的唇,温柔的啄了两下,“少主很美。” 左轻越愣了愣,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吻,只是静静的盯着墙。 仇雁归也不在意,伸手将握住少主的手腕要将玄铁打开,左轻越终于动了,他抽回手低声道,“……雁归,回去吧。”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仇雁归情绪不稳,刚开口就是颤音。 左轻越顿了顿,“我会伤到……” “你不会。”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仇雁归打断了,仇雁归鼻尖蹭了蹭少主的头发,“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
第68章 离开狱宫 仇雁归卸下束缚少主的玄铁,命人送来了温水火炉,还有干净的衣裳。 等东西准备好,左轻越也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的伏在他怀里,仇雁归忍着鼻尖酸涩,仔细的替少主擦拭身体,小心的避开伤口,然后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忽然,外面传来响动,“仇公子,易老先生有请。” 易老先生? 仇雁归看了眼怀里的人,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盖好棉被,这才朝外走去。 易老先生静静立于狱宫前,素白的衣袍翻飞,颇有些风仙道骨之意,看见他后轻轻笑了笑,“仇公子。” 仇雁归恭恭敬敬的一行礼,“易老先生,晚辈如今一身狼狈,不合礼数,还请恕罪。” “哪里的话。”易老先生摆了摆手,听见他的自称眼里多了些许笑意,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递给他两个瓷瓶,“这是外伤药,少主如今蛊毒反噬,恐怕恢复要有些时日,偏生又是个倔驴脾气,不愿踏出此地,仇公子……” 他顿了顿,仇雁归立即点头,“我明白,狱宫寒冷潮湿,不利于养伤,我定是要将少主哄……劝出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羞愧道,“易老,少主的伤……” 易老先生抚着胡子,没有回答他,只道,“少主当年只身一人,拼着股狠劲儿来到苗疆,他无权无势,从籍籍无名,人皆笑之辱之……到如今苗疆的掌权者,此等艰辛老朽也只能窥见其中一二。” “想必齐晟那小子也与你说了。”易老先生摇了摇头,“少主如今都不敢去双亲墓前祭拜,他说自己脏,没脸去。” “他这小半生都活在个仇字里……说来也巧,如今又遇见个仇姓之人,像是老天垂怜,冥冥中自有尘缘。” “少主脾气阴晴不定,是因他在人间了无牵挂,他美则美矣,却缺了份生机。” “他有偌大的苗疆,权财两全,可这些不是他想要的。”易老先生拍了拍仇雁归,“救你的蛊名曰万生,是结契命蛊,古籍上并无记载反噬的后果……” “什么?”仇雁归大惊,正要开口却又被打断了。 “仇公子稍安勿躁,如今并无大碍。”易老先生道,“只是少主以命相护之际,心中便放下了苗疆大权,还有过往的那些仇怨。” “你啊,切莫再让他失望了。” 仇雁归愣了愣,半晌才垂下头低声道,“不会了。” — 毒发的间断愈发长,少主的状态有所好转,开始用蛊制衡体内的毒,易老先生隔几日便会来送药。 左轻越拧眉盯着虚空一点,他虽说勉强能制衡体内的蛊毒反噬,但如今尚没有蛊可以解掉反噬,若想好全,还得早日养出新蛊,只是…… 他扯了一把自己银白的头发,眼中闪过烦躁,忽然,有什么扑进他的怀里。 左轻越微微垂眸,仇雁自他怀里抬起头,目光不闪不躲,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少主,你做什么呢?” 左轻越避开他的视线,没说话。 这些天也是如此,平日里巧舌如簧,一句话不恨不得把人噎死,现在倒好,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最多发出个音节。 仇雁归火从心中来,他耐着性子平静的问,“少主这是厌弃我了?” “不……”左轻越立即转头,又匆匆垂下眼。 仇雁归打断他,声音明显压着火,“少主这些天不看我,不碰我,不理我。” 左轻越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我只是……”这副模样,像个怪物。 “少主,我们出去吧。” 忽然,仇雁归埋进他的颈窝,故意放软了声音,整个人也顺从的钻进他怀里,低声道,“这里好冷,我们去寝宫好不好?” 仇雁归从来没有这样乖顺过,即便是在……也是隐忍的,他的克制和清冷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却又是坚韧的。 所以他很喜欢看刺客可怜兮兮的模样,喜欢变着法儿的折腾他,看他软成一滩春水的模样。 左轻越喉结上下滚动,终于低声开口,久未言语的嗓子低哑,“雁归,我这副样子……” “左轻越。”仇雁归闷闷的开口,有点像撒娇。 左轻越愣了愣,近日雁归愈发愿意和他亲昵,叫名字都无比顺口了。 “嗯?”他低低应了声,眼眸不自觉温柔起来。 “少主不像怪物,像那种会吸人精魄的妖精。”仇雁归抬起头看他,耳尖微红,“真的漂亮,雁归……很喜欢。” 左轻越暗红色的瞳孔微微一缩,呼吸顿了顿,仇雁归捕捉到他的松动,再接再厉,干脆豁出去了,放下脸皮凑近左轻越,微微仰头,低声道,“你快点好起来,我们……”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那清亮的眼睛里混着一丝蛊惑,手指暗示意味很强的与他十指相扣。 左轻越呼吸一窒,他这次没躲,暗红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仇雁归,低声开口,“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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