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怀陵王麾下的左右持令将,乌力罕和纳雷已经追随赫连洲多年。 “急不得,你可知这群叛奴劫的是什么人?”纳雷还在清点死伤人数。 乌力罕疑惑:“不是商队?” “这是祁国的和亲礼队。” 乌力罕陡然睁大双眼:“什么?” 纳雷敛容肃然道:“公主不见了。” 乌力罕拍掌:“那不正好?反正殿下也不想娶那什么破公主,殿下最恨祁国人了!” “休要浑说,现在是我们北境的贼匪劫了祁国送亲的礼队,公主还下落不明,我们不占理,你快去汇报殿下,让殿下定夺。” 乌力罕虽然知晓了事情的严重,但还是不屑:“殿下抓了一个祁国人,正盘问呢,那个祁国人又瘦又小,有气无力,活像只羊羔。” “那又如何?” 乌力罕说:“正好让殿下泄愤!殿下本就厌恶祁人,还被太子逼得娶了祁国的公主,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指不定此刻正拿着狼头錾金枪往那个祁国人身上捅血窟窿呢!” 话音刚落,自踏马扬长而去。 纳雷无奈,想了想还是随他一同去。 两人赶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赫连洲,只见黄沙之中有一立一卧两个身影。 乌力罕挑眉道:“你看,我就说吧,那祁国人已经被殿下杀了。” “殿下什么时候杀过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可不是平头百姓,是祁国和亲礼队的人,说不定还是公主身边的人!瞧他瘦弱的样子,用錾金枪杀他真是大材小——” 乌力罕愣在原地。 “他他他——” “他抱着錾金枪睡着了!” 乌力罕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立即快马加鞭赶过去,来不及停就飞身下马,只见这个披着红色棉氅头发散乱也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正抱着威风凛凛的红缨狼头錾金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他竟然用两腿夹着枪头,脸颊抵着金枪杆,口水都流到上面了! 乌力罕气得发抖。 那可是北境最好的工匠耗时十年锻造出来的神器,玄铁枪身坚固不屈,錾凿出的狼形金枪头更是锐利无比,在所有怀陵将士心里,狼头錾金枪就象征着无往不胜。 乌力罕六岁便跟着赫连洲,从习武到冲锋陷阵,鞍前马后从未懈怠,连他都没摸过几回的狼头錾金枪,竟然被这人玷辱至此! 这回连一向淡定的纳雷都愣住了。 乌力罕火冒三丈,刚要伸手去夺枪,赫连洲忽然开口:“纳雷。” 乌力罕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赫连洲。 他下意识停了动作。 赫连洲站在高处,背对着溶金似火的落日,手里拿着一张羊皮舆图,此刻抬起头来,问纳雷:“都解决了?” 纳雷走到赫连洲面前,握拳至胸前行礼:“今日在苍门关附近作乱的贼匪已全部抓获,死伤共四十九人,六人投降,其中一人是叛将额尔古的嫡孙,末将试探地问了几句,只见他神色慌张,似有事隐瞒,末将已派人将他们押往军营,由殿下处置决断,只是……” 纳雷欲言又止。 “他们劫的是祁国的和亲礼队,是吗?” 纳雷微怔:“是。” 乌力罕顿生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赫连洲望向地上的人。 一旁的两人也再度把目光投向地上的人。 这明显是一个祁国人。 林羡玉迷迷糊糊听见男人的说话声,脑中警钟忽鸣,他慢吞吞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少年脸上狰狞的刀疤,吓得尖叫出声。 “啊——” 乌力罕更生气了:“你喊什么喊,快把錾金枪还给我!” 林羡玉回过神来,连忙环顾四周寻找男人的身影,可是乌力罕没给他求助的机会,直接揪住他的大氅,将他从地上薅了起来,林羡玉哪里是他的对手,根本挣扎不过,原本散乱的头发落到耳后,露出整张脸来。 乌力罕毫无征兆地僵住。 竟然是个女人。 这张脸似乎不该出现在茫茫大漠上,五官柔和小巧,肤色如雪,泪涟涟的眸子像是初春时檐下化开的冰棱,泪珠滴答滴答往下落。 乌力罕心里一惊,急忙丢开他,“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羡玉还不确定这几个人和山匪是什么关系,出于谨慎,他壮着胆子说:“我……我是祁国和亲礼队的副将,护送公主前往北境。” “副将?怎么可能?”乌力罕根本不信,上下打量道:“你怎么可能是男人,再细皮嫩肉的男人也长不出你这副模样!” 这话像根毒针深深刺进林羡玉心里。 他怎么可能是男人? 他不是男人是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爹娘,为了大祁的百姓,他何苦顶着一头金钗、穿着厚重不便的女裙,既要将手帕围在脖子上遮挡喉结,还要时时刻刻压着声音说话?三个多月了,如果没有阿南在他身边偶尔喊一声“世子殿下”,他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模样了。命运如此也就罢了,还要遭人打量讥讽,林羡玉实在气不过。 他直起身子,死死盯着乌力罕:“我怎么不是男人?就凭我细皮嫩肉?” 乌力罕觉得这人简直无理,刚要发狠,纳雷连忙制止。 纳雷注意到这女子腰间的金镶玉腰佩,尽显贵气,绝非凡物。他略一思忖,俯身对林羡玉说:“你叫什么名字?” 林羡玉迅速回忆和亲礼队的名单,想到谢仲勤时常提起的下属名字,连忙道:“我叫程远霖,是祁国礼部主客司司务。” “原来是程大人,失敬。”纳雷笑吟吟道,并未揭穿他。 见此人认可了他的身份,林羡玉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些,怒火也消了许多。 他忽然又想到赫连洲,那个无人不晓的活阎罗,他莫名生出几分底气,抱着比他高出许多的錾金长枪,抬起下巴,扬声问:“你们知道祁国公主要嫁给谁吗?” 纳雷忍着笑,“谁?” 林羡玉立即说:“我们公主是要嫁给北境二皇子赫连洲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纳雷朝后看了一眼,“赫连洲?” “对,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赫连洲!”林羡玉挺起腰板,冷哼一声,吓唬他们:“你们要是误了他的婚事,后果不堪设想!”
第4章 听到林羡玉的话,纳雷和乌力罕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后望去。 杀人如麻的赫连洲? 乌力罕想:你大抵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刚把手放到鞭把上,准备替赫连洲处置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赫连洲竟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眉头都没皱一下。 乌力罕愣住。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还是愣住。 王爷今天是怎么了? 不仅王爷奇怪,一向聪明睿智的纳雷今天也很奇怪。乌力罕把纳雷扯到一边,怒道:“她在说谎!她分明是女人,只是声音比一般女人哑些,你怎么信了她的话?” 纳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就是嘉屏公主?” “什么?”乌力罕大惊失色。 “瞧她的容貌,通身的气派,还有她腰间的金镶玉,也就你个眼拙的,看不出她的身份。” 公主……那不就是要和王爷成婚的人? 乌力罕下意识望向赫连洲。 赫连洲似乎对此毫不关心,低头看舆图。 一旁的林羡玉不忘自己和亲副使的身份,见没人搭理他,又扬声道:“我们奉圣上之命,千里迢迢送嘉屏公主前往北境和亲,现在公主不知所踪,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乌力罕最沉不住气,怒不可遏:“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山匪!” 林羡玉一愣:“那你是什么人?” 乌力罕抬起下巴,倨傲道:“我乃怀陵——” 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严肃而冷峻的声音:“纳雷,你现在就去调查阴山关叛匪一事,明晚之前给我一个结果。” 纳雷领命道:“是。” 林羡玉听了,心里不禁泛起嘀咕:阴山关叛匪?是今天劫礼队的那群人吗? 赫连洲又说:“乌力罕,去各郡抽调些人手,在苍门关至羌西郡之间寻找和亲礼队的下落。” 乌力罕瞬间收敛神色,“是。” 林羡玉想到阿南,刚刚的冲突全丢在一边,他仰头对乌力罕说:“乌、乌将军,我有一个书童,今年十七,穿着蓝袍黑靴,瘦高个子,模样清秀,他叫阿南,求您帮我找到他!” 乌力罕嗤了一声,“我可记不住。” 林羡玉泫然欲泣,纳雷看了赫连洲一眼,然后朝林羡玉笑了笑,说:“程大人,他面冷心热,定会好好找的,你放心。” “你!”乌力罕一脸不耐。 还没吵两句,二人同时翻身上马。 训练有素,没有片刻停留。 林羡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阵沙尘扬起,马蹄声远去,两个人已经成了两个模糊的黑点,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 林羡玉眨眨眼,转头问男人:“那我呢?” “你随我回军营。”赫连洲说。 “啊?” 赫连洲扫了他一眼。 林羡玉吓得吞声,捣蒜般点头:“哦。” 他尝试着往前走一步,却定在原地,空腹的痛感在无声无息地扩散,胃里似有一股凉气穿过五脏六腑,搅得他无法呼吸。他眼看着男人收起舆图,缓步走向高大强健的银鬃马。 他张了张嘴,却不敢出声。 赫连洲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本不想管,但上马之前还是多提了一句:“有事就说。” “我……我……”林羡玉小声说:“我饿了。” 林羡玉真的饿了,遇到山匪时还不到日中,现在已经夜色渐深,他足足饿了四个时辰,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虽说他平日里吃得不多,还总是挑嘴,但真到了没东西吃的地步,他竟是一点饿都捱不了,快痛死了。 他捂着肚子,嘴角一点点往下撇。 赫连洲微微皱眉,眉间半指长的刀疤也跟着往下压,他觉得这人简直太麻烦了。 僵持良久,赫连洲都没回应他。 林羡玉都要放弃了,袖子里的指头绞得发疼,他想着要不就听天由命,饿死了之。 可男人忽然走过来,一把拿过他怀里的錾金枪,随后翻身上马。银鬃马欢快地抬首嘶鸣,紧接着俯冲而下,不知看到了什么,赫连洲倏然用力将錾金枪朝远处掷去,枪势汹涌,红缨飞旋,如风似火,骤然划破苍门关黑沉沉的夜色。林羡玉只听得一声痛苦的兽叫,再几声濒死的挣扎,然后一切都销声平息。 林羡玉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赫连洲朝着长枪的方向骑去,过了会儿他骑马折返,把一只刚咽气不久的沙狐扔到林羡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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