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字不差记下来的。 风凝夜眼皮一跳,收起散漫轻视之心,对宋时景的警惕又提高一等。 再翻看剩下的信纸,时间横跨十个年头,内容记载有多有少,基本是他说过的话,或者围绕他发生的一些事,甚至里面夹杂着他的画像。 普通人看了都会毛骨悚然。 简直变态! “你监视我?”风凝夜质问道。 “算不得监视。” 听到那隐隐委屈破碎的嗓音,宋时景回答的语气顿时弱了三分,气势上一下子矮了一截。 分明他一开始想要得到风凝夜的情报,只是为了揪出推他掉下悬崖的凶手,以便日后报复,可事情摆到明面上,被当事人质疑,宋时景生出一种龌龊愧疚的情绪来,好像真的是他做错了。 不行,不能被风凝夜牵着鼻子走。 宋时景闭上眼,回忆起那只手推他后背的力量,回忆起坠落悬崖时的惊恐无助,恨意上涌,冲散了羞愧之情。 再睁眼,眸中多余的情绪消散,宋时景说道:“盒子送你了。孤想告诉你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岭南是特殊,但终究是大樑版图的一部分,非是风姓一家之地。 你嘴上说要夺取大樑江山,可你至今连岭南也未曾拿下,甚至要跑到京城借宋劭之手稳定局势,说明你没有十成十的信心打败岭南王。对吗?” 风凝夜沉默,宋时景接着道:“记得在太子府时,你说你死了,京城会有大半势力为你陪葬。孤信你说的,但孤也相信,那必定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斗争。斗争结束,两败俱伤。 是以孤推测,你背后的势力虽强大,但尚不足以挑战权威。与其说你想夺取大樑江山,不如说你是在报复大樑皇室。你蓄意挑拨皇室内部关系,等皇室分崩离析,你好坐享其成。 风凝夜,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孤会给你机会吧?” 风凝夜盖上红盒盖子,保持沉默。 宋时景转动左手上的玉扳指,凤眸倒映深沉的算计,犀利的目光,与平时本分认真,勤奋爱民的形象完全不同。 此刻的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樑太子,即将弱冠夺权,铁血手腕的太子。 “孤给你两个选择:一,留柳太傅性命,待孤登基,拿岭南王的位置与你换。二,和宋劭同流合污,待江山易主,孤亲手杀你。” 说完,他正襟危坐,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处,双眼直视前方,不骄不躁,耐心等待。 直到现在,风凝夜明白了宋时景今日找他谈话的真实用意。 他想和他联手,共同应对宋劭。 听起来是不错的选择,宋时景的人品甩宋劭十八条街道,选盟友自是宋时景更靠谱。 但宋时景怎会信他? 之前发疯似的要他死,转头又要与他合作,如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就是另有阴谋。 “多谢殿下美意,我心领了。” 宋时景皱眉,“你选宋劭?” “我谁也不选。”风凝夜双手撑桌面站起来,瘦弱的身影背对光芒,暗沉官服衬得他皮肤过分白皙,吹弹可破。 他俯视宋时景,说道:“殿下说的漂亮,可我若真与殿下联手,殿下信得过我吗?你不止一次提到我背叛你,殿下留我在身边,真的放心?即使殿下放心,我也不敢与殿下同行,万一哪天悄无声息地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实在太可悲了。” 风凝夜双手捧盒,边往门口走边说:“我先走了,多谢殿下对我透露情报,帮我分析局势,凝夜不胜感激,特备一份回礼,”他拉开门,走出,转身关门,看着脊背挺拔的年轻身影缓缓消失,他垂眸,低声补充一句,“希望殿下喜欢。” “咚!” 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风凝夜头也不回地离开。 楼梯口,福伯等候多时,见风凝夜独自一人出来,身后无人,苍老的面皮一紧,问道:“殿下呢?” “屋内。”他答。 福伯忌惮风凝夜,忧心自家殿下着了他的道,错身往雅间跑去,风凝夜面色不改,脚步同样加快几分,近乎跑下楼,窜上马车,催促墨七赶紧驾车回府。 马车跑出不足五丈,后方云香楼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疯子!给老子滚回来!” 不用风凝夜提醒,墨七自觉催促马儿快跑,暗暗心惊: 原来太子身边的干巴老头是武道高手,内力浑厚,难怪太子身边不用其他侍卫保护。一个老头顶半边天。 糟了,主子提前跑路是怕干巴老头找茬?主子打不过对方?这可不妙,若是干巴老头奇袭,主子性命堪忧。此事还得上报给庄主,最好派个武功奇高的人来暗中保护。
第十二章 北关来信 风凝夜尚且不知,因为墨七的关心将给他引来一个重量级的家长。 他疲惫地窝在车厢角落,两只手臂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半睁着眼,似睡非睡,身下是软软的厚绒毛垫,身上盖着栀子香大氅,柔顺黑亮的青丝自两鬓垂落,轻轻搭在肩头,柔和了轮廓。 他脚边放着宋时景给的红木盒,盒盖打开,一张张泛黄的信纸沉淀旧时光,铺成一条长长的时间线,记录了乌烟瘴气的过去,仿佛要带着他重返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你娘是贱人,你也是!本王怎就摊上你们这对煞星母子,简直丢尽了本王的脸面!来人,把他们拖进柴房关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谁敢违背本王的命令,乱棍打死!” “阿夜,你记住,你是天神赐给娘最好的礼物,是娘的骄傲,往后莫要妄自菲薄,莫要在意旁人看法,做你自己,真正的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可以驰骋沙场,只要你开心,快乐。娘便无憾了。” “呵,那贱人终于死了。什么隐世世家千金,什么武功高强,到最后还不是败给了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们谁敢再提那贱人,被我抓到,撕烂你们的嘴!听清楚了吗?” “父王,母妃,哥哥欺负我。我不想看见他,你们赶他走好不好?” “世子殿下,王爷有令,您身体孱弱,唯恐给小公子过了病气,往后就常住幽兰阁,没有王爷的命令,不得踏出院门半步。还请您莫要为难属下,自行前往。” “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敢跟我顶嘴?去,把他的书都给我烧了,往后一天只给他一顿饭,我倒要看看,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写字。哼,和我儿比,做梦去吧!” …… “这群狗东西,杀我妹妹,辱我外甥,还想赶尽杀绝?真当我上官家无人吗?” “凝夜,记住他们的脸,他们的表情,记住他们给你的痛苦,来日要百倍偿还,方能对得起你母亲的教诲。” “是,凝夜谨记。” …… “决定了吗?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若出大事,舅舅鞭长莫及。” “决定了,我要让所有欠我,欠上官家的人悔不当初。哪怕江山倾覆,战火燎原,千古骂名,我亦背得起。” “不,你若真想替上官家清算,就夺了他们的江山,让他们一无所有。” “好,听舅舅的。” “嗯,你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 “忘掉一个人。” 谁? “主子,到了。”半梦半醒间,墨七敲车壁的声音闯入耳朵里,惊醒了风凝夜。 他眨眨眼,意识尚停留在红莲山庄的镜湖边,西风微凉,撩动心弦,日子静谧闲适,偶尔充斥着忧伤遗憾,三三两两,总是分离。 “主子?”迟迟得不到回应,墨七以为风凝夜操劳过度晕倒了,急忙跳上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一抬眼,墨七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从臂弯处抬起来,散乱的头发下,桃花眸沾着细碎泪珠,眼尾嫣红,惹人疼爱。 好像只有在他独自一人时,那个总是笑脸相迎,处变不惊的年轻少主才会露出脆弱无害的一面。 原来,没有人是万能的,没有人会一直维持笑容,没有人能保证在狼豺虎豹的环伺下始终保持清醒。 墨七半张嘴,手伸向前方,僵在半空,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似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多余又无聊。 正在这时,车外有人禀报:“主子,墨七大人,北关八百里加急信,已经送往皇宫了。” 墨七视线里,风凝夜一息间变回众人熟知的“右相”,掏出手绢擦干泪痕,吩咐墨七:“进宫。” “啊,是。” 墨七心情大起大落,转身退出去,抄起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内心已开始问候报信官十八代祖宗了。 另一边,太子府。 福伯背着太子回府后立刻召集府医前来问诊,但无一例外,众人只知道是中毒了,却不知如何解毒。 看着从小拉扯大的太子疼的满头大汗,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福伯心痛难耐,将府医通通赶出去,关上门,跪在床边请罪。 宋时景虚脱地靠在软榻边,勉强扯了扯唇角,“快起来,孤这是自作自受罢了。” 福伯眉头紧锁,“殿下被他害成这样,怎还替他说话?” 宋时景闭上眼,微仰起头,沉默片刻,说道:“福伯,我这段时日一直在想,当初他推我摔下悬崖时,真的是想杀我吗?如果是,他一开始就不该救,趁我虚弱时杀掉,或者抓我去领赏才对,为何后面救了我又要杀我呢?” “殿下想说的是?” 宋时景睁开眼,凤眸漆黑如墨,彷徨迷茫,他侧头,试探道:“他可能有苦衷……” “殿下。”福伯打断他的话,沧桑的眼眸瞬间锋利如刀,他认真严肃看着他,“殿下,老奴虽未曾亲身参与其中,但风凝夜明知前方是悬崖,还是推您下去,险些置您于死地,不管有何缘由,都不该被原谅。” “……” “您也见识到了,风凝夜行事狠辣,剑走偏锋,老奴真心不希望您与他走的太近。而且他也说了,他是冲着皇位来的,他想造反啊。殿下切莫因为往事影响了判断,风凝夜这种人,注定是游离于世俗之外,被孤立的存在。”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劝诫,宋时景忽然后悔了,后悔告诉老家伙那些往事。 当然,福伯有句话是对的:莫要因为往事影响了现实中的判断。 他耿耿于怀的往事,仅是对方记忆中的一缕烟罢了。 “咚。”一只黑鸟从窗户缝撞进来,打断二人思绪,福伯腾地起身,一把抓住鸟脖子,从它腿上取下密信,检查无误后递给宋时景。 宋时景无奈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浑身酸痛,无法动弹,福伯摇头叹息,展开密信,双眼蓦地瞪大,震惊下险些捏断黑鸟的脖子。 “殿下,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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