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的温度滚汤而炽热,裴勉望着面前眼尾泛红的云照,心跳愈发剧烈。 他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处处叫他不顺心的猖狂家伙,如今能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是韶年生辰时收到的纸鸢?还是素年来的不休争论?亦或是昨日失手推人后的愧疚难当? 裴勉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云照对他来说早已成了特别的存在,若日后这浩荡天地间少了此人,他该有多寥寂。 “我们,成亲吧。”裴勉又重复了一遍,握紧云照的手愈发用力。 慢慢地,云照嘴角挑起一缕和煦的笑,好似那料峭雪山中绽放的雏菊,是云照难得流露出来的一片柔软。 可紧接着,他错开裴勉的视线道:“此事并非儿戏,你可想清楚,若太后知道了………” “那又如何?”裴勉反问,“即便是太后,即便所有人都反对,我也要与你成亲。” 好歹也算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太后宁诃与云照之间的渊源,裴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虽是一介妇人,但太后宁诃的爪子已蔓延至了朝堂,不少官员被其拉拢收买,其中不乏朝廷命官。 现在想想,云照虽贵为摄政王,却为了皇权不落入他人之手而整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云照又怀了他裴勉的孩儿,他怎可坐视不理。 虽然平日里总揣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云照不得不承认,裴勉是认真的。 “好,我们成亲吧。”半晌,他微微一笑,说道。 第4章 孩子踢我了! 没有喧天锣鼓,没有红烛喜服,只两道身影孤立在宗祠中,一拜门外天地,二拜身后高堂,三拜夫妻叩首,然后礼成。 直到最后,裴勉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昨日还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今日就结为了夫妻,可纵使这般神奇,他还是握起云照的手道:“即日起,你便是我裴勉名义上的妻子了,有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了你。” 一股暖流淌入心窝,云照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拂袖掩去笑意,抽回手道:“我堂堂大郢摄政王,即便没有你的庇护,也无人胆敢欺我。” 可话虽如此,云照依旧笑得明艳,那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已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一刻,裴勉才彻悟,过往的那些针锋相对从来都是含着爱意的,因为云照自小被万人簇拥长大,而他裴勉无论做得再好,也总是处处低云照一截,以至于藏在心底的仰慕之情逐渐扭曲成了厌恶。 裴勉想,自己这头脑抵不上云照万分之一的聪明,如今却还是抱得了美人归,当真是老天爷垂怜。 “云照。”他看着面前谪仙般的人物,迫不及待唤了一声。 云照回望着裴勉那一脸痴傻的模样,看戏似的问:“怎么,看呆了?” 滚热的气息袭击着裴勉脸颊,他倏地一下脸红了,讲话也没了平日里的气魄,只傻傻地点了点头。 云照轻笑一声,道:“那看来,我这般轻易便嫁与了你,倒是吃大亏了。” 裴勉眼底立即闪过一丝错乱,忽而拔高音量道:“眼下情况特殊,你等着,待日后尘埃落定了,我定然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哦?”云照下颌轻昂,漂亮的眸子含着万种风情,“那我便等着看了,看你如何八抬大轿迎我了?” 话毕,二人四目相撞,皆笑出了声。 - 春至将至,府邸内外一片葱郁繁茂。 算算日子,云照腹中胎儿已有月余,自打成亲以后,裴勉就根忽然开窍了似的,凡事都事必躬亲地照顾着云照,从不舍得云照累着半分,但不知是不是男子怀胎的缘故,云照近段来的反应甚是剧烈,整日食无味寝不安,即便他忍着反胃吃下几口,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恶心,有时严重了,甚至会呕出几口血来。 裴勉看在眼里,更疼在心里,他曾提出过请宫里的御医过来瞧瞧,但被云照以打草惊蛇为由拒绝了。 皇宫何等森严之地,但凡有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不消片刻就能传得人尽皆知,云照不能冒这个险,左右寻不到法子,裴勉除了跟在云照身后干着急,似乎起不到什么其他作用。 直到某天夜里,裴勉为了替失眠的云照外出买糕点,无意间听见路人提了一嘴,说怀孕之人反应大,那是因为肚子里的是个男胎,所以格外的闹腾,只需趁着胎儿未成型时转为女胎即可。 话虽荒谬,但裴勉回府后想了一宿,最终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第二天,他早早地便起来了。 大抵是昨夜没睡好,云照此时还未醒来,裴勉悄**看了眼床上熟睡依旧的人,接着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屋外晴空万里,推门便是窜入鼻腔的花香。 俗话说的好,酸儿辣女,裴勉回忆近段时间云照的饮食,虽与怀嗣前没什么区别,但古人的话不会有假。 记得从前在军队的时候,他曾跟一位渝州的伙伴学过些辣菜,要知道,渝州人最爱食辣,放眼整个大郢也找不出几个比之更甚的,因此捯饬了近半个时辰,一桌子的辣菜就这样呈现在了云照面前。 “咳咳!”刺鼻的味道呛得云照直流泪,他看着眼前的满汉全席,忍不住发问:“这都是些什么?” 裴勉没有急着回答,只一个劲儿地让云照尝尝,“你吃吃看,味道绝对比酒楼里的还要好。” 云照手掩着鼻,几乎是嗅到一点便会干咳不止,他望着面前碗里堆得满当当的菜,心里一阵窝火,“我不吃这些,都撤了吧。” “为何?”听到云照说不吃,裴勉又慌了,难得低三下四哄起了人,他说:“这些都是上好的食材烹制而成,不吃多浪费?来张嘴。” 说着,他夹起一块儿鱼肉送到了云照嘴边。 云照条件反射地撇开了脑袋,清俊的眉眼染上一层薄薄的愠色,虽然那鱼肉闻不到任何的腥味,但前面几天的经历已经给云照带来了阴影,如今只这么看着,他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着恶心推开了裴勉竖在跟前儿的那只手。 裴勉见云照一脸难受的样子,心急的同时索性把那块鱼肉放进了自己碗里,然后重新挑了块素菜到云照嘴边,“不想吃鱼吗?那尝尝这个。” 云照看了看那菜,又看了看裴勉,犹豫片刻后拧眉张开了嘴。 裴勉顺利把菜送到云照口中,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屋内一阵猛烈的咳嗽,云照辣得双颊通红,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裴勉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忙给云照喂了水,冰冷的茶水冲散了喉中辣意,云照干瞪着裴勉,险些将手中的碗丢过去。 为何裴勉要逼他吃不喜欢的菜?是不是后悔与自己成亲了?还是说他不想要这腹中孩儿了? 一系列的疑问凭空来袭,云照盯着裴勉,委屈是真,生气却也不假,他自问摄政这么些年以来,从未有人敢轻怠于他,可眼下裴勉竟如此光明正大地欺他辱他,简直是胆大包天! “云照?”忽然,裴勉走近他身旁,满眼都是歉疚道:“嘴里还辣吗?肚子还难不难受了?” 云照没有给他好脸子,转身留了个背影给裴勉,冷冷道:“与你何干。” 裴勉自知云照生气了,哄道:“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唤人撤了那些菜。” 什么男胎女胎,什么酸儿辣女,通通滚开!裴勉想,只要能让云照高兴,就是那无间崖的千年灵芝,他也要想法子替云照寻过来。 待下人撤去饭菜,屋内的刺鼻气味儿也消散了许多,云照却还是没有消气,依旧笔挺地立在那里。 见此,裴勉心里更是焦急,偏偏还嘴笨得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干脆不说了。 沉默的氛围僵持了许久,云照瞳孔轻移,偷偷看了眼身侧耷拉着脑袋的人,心觉好笑的同时审问般开口道:“说说吧,今日为何举止反常?” 见云照终于有了反应,裴勉嘿笑着吱唔道:“我见你日日受腹中那崽子折磨,就想着把他变成女婴,女孩儿嘛,总比毛头小子乖一些。” 云照听罢哭笑不得,“你怎知我怀的就一定是男婴?再且,你从哪里听说吃了辣菜就可改变胎儿性别?” 裴勉摸了摸脑袋,“民间传闻是这么讲的。” 云照:“…………” 深叹了口气,他掌心贴上小腹,心里默默祈求孩子千万不要遗传了他爹的头脑。 见对方又不说话了,裴勉以为云照还在为他刚刚的所作所为生气,于是焦急地保证道:“你别气了,我发誓,以后绝不再犯此等错误。” 云照本也没有太过气愤,只是有些恼裴勉的任性妄为,竟不顾腹中孩儿的安危只为换取他的一时之欢,出发点虽是好的,但做法并不可取。 “既明白自己头脑不灵,那日后便不要再听风是风。”云照道,最终还是没忍苛责裴勉。 裴勉听后当即咧开嘴,傻笑着点了点头。 视线停留在云照尚且平坦的小腹,裴勉这才发觉,入住安王府这么久以来,自己竟是没给过“儿子”一个正眼。 或许是心怀愧疚,他缓缓蹲下身子,笨拙地将耳朵贴近云照的小腹。 云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听着裴勉的喃喃低语,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鲜有地蒙上了一层愉悦。 裴勉双手搭在云照腰间,忽然抬头惊喜道:“云照,他刚是不是踢我了?” 云照无奈一笑,刚刚足月的孩子,手足皆未成型,又怎么学得会踢人呢,不过既然裴勉说是踢了,那便踢了吧。 他看着裴勉,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第5章 孩他爹是谁! 一晃又是几日。 某天下了早朝,云照回府时,裴勉将将做好膳菜,院内饭香四溢,饶是尝遍了美味的云照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只是早膳,为何菜色如此之多?”他走到石桌旁,望着那满满一桌子的美食问道。 见人回来了,裴勉咧嘴一笑,阔步走到云照身旁后小心搀着人坐下,又十分贴心地在石凳上放了张软垫,“你昨日说想吃豆腐,我便早起去买了新鲜的回来。” “我说过么?”云照闻言回忆起来,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说过那句话。 裴勉潦潦应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快尝尝,这可是我新学的一道菜。” 云照听罢应声咬了一口。 “味道如何?”裴勉盯着那两片绯红的唇瓣,问道。 云照喉结轻轻滚动,心里不由赞叹裴勉手艺了得,但他并未将情绪表露出来,只淡淡说了句“还可以”。 可即便这般淡然,裴勉依旧高兴不已。 他才不会告诉云照,那话儿只是对方睡梦中的一句呓语,不过现在想想也着实可笑,他原只是想去云照房内取白日落下的物件儿,谁曾想那天云照睡得早,天还没黑就就寝了,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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