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大门轰一声打开了,陆随被气得不轻,一拳砸在了庭院那半死不活的树干上。 佩剑哐一声拍在桌上,木头颤颤巍巍,险些被震裂。 有人推开房门,收好剑,说道:“同剑置气,可不是大将军所为。” 见是楚荆,陆随脸色稍缓了些,说:“李锡一意孤行,起义军没他想象中容易对付,此时逼贾益出兵,胜算渺茫。” 楚荆点点头,将今日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陆随:“我今日才得知,辽东发生了小范围的兵变,幸好很快就被镇压了。” “为什么?” “军饷。” 陆随叹了口气,西北边营可谓条件最为艰苦,他深知筹措军饷的不易,军饷拖欠引发兵变的事情不止一次,近年更为频繁。 “李锡真正担忧的是军饷,朝廷库银已经不多了。贾益一人又手握重兵,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陆随早知李锡多疑,对他们这些将领不能完全信任,他更担忧的是,贾益的胜算本就不高,若是兵败…… 楚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这句话:“若是败,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京军精锐覆没,内外交困,北狄一旦入关,中原危在旦夕。” 宫墙深处,一座破败的宫殿被厚重的阴影笼罩着。 殿内,北狄赠予的美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她每日最喜爱的便是透过陈腐的窗棂望向那高墙之外的天空,眼神中已全然不见那日献舞时的灵动,只是直愣愣地呆坐着,满是数不尽的寂寥。 李锡不是傻子,扎亚台离开后,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一举一动都被侍卫严密监视着,身边的人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当做北狄的细作。 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静。信使顾不得宫中礼仪,竟敢在皇宫中骑马疾驰。 “急报!” 信使一路狂奔,脸上满是汗水,差点摔下马,急切着在李锡的殿外高喊。 胡公公接过他手中紧握的秘信,定睛一看,险些当场昏厥。 李锡脸色瞬间苍白,紧握着密信的五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信上字迹模糊,可见等不及墨迹干透便匆匆派人送出。 “荆州大败,敌军破关,贾益被杀。” 短短的十二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长安城炸开。 将军府中,一阵急促的兵甲声响起。陆随几乎同一时刻接到李锡的调令,当机立断以行军的速度迅速收拾完了行装。不出今日,京军大败便会传到北狄,西北前线需要他去稳定局势。 见他神色,楚荆心下一沉,已经猜到了一切。 此行紧急,二人只对视一眼便已明白,陆随匆匆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见楚荆点头,陆随跨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在北狄境内,扎亚台才回到王宫不过半日,汉人打扮的细作照例从凉州返回,与以往不同,此次他带回的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天赐良机。 乌尔浒不敢当真,犹疑道:“消息可靠?” 细作禀报:“臣不敢轻信,又见凉州今日起关紧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城中突然戒严,又连夜行军操练,这才敢确定。” 扎亚台适时走入,他也受到了乌拉汗国送来的信,道:“千真万确。” “好!天助我也!”乌尔浒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双眼宛如草原的鹰隼般锐利。 草原上战马嘶鸣,铁蹄如雷。 “集结联军,进攻凉州。”
第66章 进退两难 禁卫森严的皇宫内,快马狂奔的马蹄声响彻整夜。深更半夜,来自不同地方的信使来回奔走。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灯火通明,一群文官围成一团争论不休,高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 李锡已经失眠数日,才刚合上眼便又有紧急军情来报,他来不及穿上朝服,便召集众人在书房议事。 身上的衣袖被无意识攥成一团,李锡脸色苍白,几日前的自信已然荡然无存。他张了张口,正要插话,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被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声淹没。 贾益战败,被起义军乱枪刺死,尸体仍悬挂在空荡荡的城墙上,由他带领的京军军心溃散,一部分被收入起义军之中,大半则四处逃散。 此事未了,一人匆匆步入书房,跪倒在地禀报道:“禀报陛下,北狄撕毁条约,集结了乌拉汗联军大举围攻边境,凉州告急,总兵卢文请求朝廷援军!” 那千里送信之人正是从凉州冒死突出重围,奔袭八百里不敢停歇,直至晕死在宫门外,把信亲手交到金吾卫手中。 信上匆忙数字:凉州兵力不足,恳请朝廷速派援军! 沉默片刻,争论再起。 一人道:“荆州战败,我军已经损失惨重,仅存的京营兵力若再调拨凉州,京城安危堪忧!” 话音刚落,一片附和声起。 此时一边军出身的将领站了出来,他面色严峻,声音铿锵有力:“凉州若破,北狄便可长驱直入我朝腹地。届时仅凭这点残兵败将,如何保卫京城?” 此话如同一记重锤,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 又有人反驳道:“北狄多年试图入侵凉州,每次都只在边陲小打小闹,凉州城防坚固,有卢文镇守,未必会败。但若京城军防空虚,内乱一起,岂不是更加危险?到那时,乱的岂止是一个凉州?” 那将领瞪了他一眼,道:“这位大人怕是久居京城,过惯了安逸日子,不知北狄的凶猛,守凉州可不是嘴上说几句如此容易。” 眼看两拨须发花白的人又要吵起来,一年轻男子开口道:“可否前往北狄议和,作缓兵之计?” 众人齐刷刷回身看他,那人是新科进士,面生得很,朝上众臣仿佛找到了攻击目标,纷纷斥责。 “北狄才撕毁了议和条约,此时怎会肯谈?!” 那年轻的翰林道:“北狄一向背信弃义,今日可撕毁,明日未尝不能坐下来何谈,为何不能一试?” 有人嗤笑道:“如今敌众我寡,我们拿什么跟北狄谈?” 翰林思考片刻,说:“北狄与乌拉汗实力相当,此次虽然联军,却未必是一条心。若我们以利诱离间两国,说不定能拆散他们的联盟。” “利诱?我们还有什么能拿给他们?” 国库早已亏空,没有库银,那便是……城池。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却无人肯说出此话。 最后还是王礼清了清嗓子,说:“我大昭开国一来,未曾有过割地赔偿一事,大昭开国的先烈不会答应,亿万子民更不会答应,北狄狼子野心,不可谈,只能打。” 李锡恳求地看向他,问道:“阁老有何高见?” 王礼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依我看,不如让陆随将军调西北军支援凉州。” 西北大营的夜空被无数灯火映得通明如昼,大帐之内,主帅陆随已经连续三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 众将领围站在营帐中央的沙盘前,凝视着代表着敌我双方错综复杂的小旗,当前的局势令人捉摸不透。 桌上放着两封朝廷的加急军令。 其一写道:速速支援凉州。 另一份却道:死守大营。 两封悬殊的军令相隔不到半日,哨声响起,营外又一声通报,第三封军令已至。 陆随的耐心彻底耗尽,厉声喝道:“把他轰出去!” 送信前来的是个官职不小的京官,未曾想到会遭到如此待遇,居然被区区一个守卫赶了出去,一时间在营外大声叫嚷,口中都是什么“大不敬”“目无王法”之类的话。但只能惹得陆随更为心烦,挥手示意命人将那京官的嘴巴也堵上,直接“送”出大营。 营帐内重新恢复了宁静,众将纷纷屏息,等待陆随下一步动作。 只见他将三封军令拿起,摞成一叠整齐码好,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之中。 火焰瞬间吞噬了明黄纸张,上面的字迹随之燃成灰烬。 陆随转过身来,面对着众将领,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毫无情绪地说:“继续。” “上一回停战后,卢文的确一直在凉州修缮防御工事,但先前一战导致兵力损耗极大,粮草储备也不够充足。如今看来,凉州只怕难以挡住大批敌军的进攻。”发言的是一老将,他十五从军,如今也已近花甲之年,打起仗来仍势不可挡。 有人问:“也许北狄也同以前一样,只想抢掠一番?” 陆随不甚同意:“他们可不是傻子,停战期间北狄趁机收拾了西面强敌准葛尔部,就是为了腾出手来准备这次的战役,他们的胃口可不是抢掠钱财就能满足的。” 那老将与北狄交手数十年,点头称是:“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北狄、准葛尔部与我们相互制衡的局面,如今他们东面联军,西面又无后顾之忧,野心只会越发膨胀。” 最了解凉州战况的沈邈开口:“一旦丢了凉州,北狄可以切断我们连接中原的线路,如今京军折损大半,北狄若想趁机入侵京师,再三面围攻西北营,届时再也无力回天。” 京营已非建国初时的辉煌,营中早已满是勋贵,将领中饱私囊、将士军纪松弛,城防能力几近乎无。 所有人心知凉州必保,可是,西北营呢? 沈邈率先道:“听凭主帅发号施令。” 余下众人齐齐行军礼:“听凭主帅发号施令。” 陆随利剑把象征着北狄的黄旗斩断,下令:“副将连城带兵前往凉州支援,我亲自镇守大营!”
第67章 援军何在 凉州城下战鼓震天,硝烟弥漫。北狄的铁骑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马蹄如雷,烽火连天。 黄沙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战死的士兵还来不及下葬,就又有一批阵亡的战士被抬走,尸骨无处安放,只能堆积在荒野中,掩盖在黄沙下。 消息最为通达的商人早听到风声,当夜便离开了凉州,城中的平民百姓日日担惊受怕,终究还是不得不背上行囊,蜂拥离开这满目疮痍的城。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又一批伤病被抬进来,防线摇摇欲坠。 不远处,一支流箭射入了城内,刺穿了孩童的衣裳钉在土地上。那孩童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当即被吓得大哭,疲惫的母亲把孩子拉起来,连哄的力气也没有了,只麻木地拉着他,紧跟着出城的队伍。 卢文看了片刻,问:“百姓何时撤离完毕?” 部下回道:“这是最后一批,可周围数座城池都已被敌军攻破,大批流民缺水缺粮,饿死在路上的不在少数。” 还来不及细问,卢文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大一小冲他走来。 “夫人!夫人,车马已经备好了,您快出城吧!” 那娇小女子牵着个女娃,也不过是刚开口说话的年龄,走起路来仍颤颤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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