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这句她撩起曳撒裙子抬脚踹向谢谦直接把人踹了一个趔趄,连纱帽都歪了,这一脚下去那绣着鹧鸪的鞋子珠玉横飞,崩了一地,显然是谢明蕙用足了力气。谢谦吃了这一踢也没出声,又支起来重新跪好。檀玉更不敢出声,只听谢荣妃指着谢谦骂道:“你这杀千刀的畜生,老娘在宫里给你求了那么个锦绣富贵的后路,你不惜福是不是?你是脊梁骨钉在百夷了,就那么想着去吃雪水啃沙子?” 她气得胸膛起伏,连手指尖都在颤:“这一脚是替我死了的老子娘和你死了的老子娘踢的,你这个不孝的混账东西,一定要死在外面才算遂了你的意是不是?你若这么想,你不如十年前就跟着死在外头,左不过我出宫料理时多添一副棺材板子,咱们姓谢的死绝了倒也干净!” 谢明蕙骂到最后连眼泪都掉了下来,她一擦眼睛,又踢了谢谦一脚:“给本宫滚!”说着也不看谢谦,自己捂着眼睛回了内室,没一会儿,檀玉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他不知谢谦接了什么旨能让谢荣妃有这样大的反应,只能从椅子上起来跪坐在谢谦身边,替他捋了捋被荣妃踹得散了的头发。 谢谦拍拍檀玉的手,低声道:“没事,小玉别怕,姐姐就是伤心了。她踢我两脚,我不疼的。”说完他呲着牙扶着檀玉站了起来,轻手轻脚退出了宝祥殿,临出了门,俩人迎面碰上了在门口听墙角的圣人。皇帝抬手免了俩人的礼,有些尴尬,毕竟听人墙角实在是非君子所为。他抬眼看看谢谦被踹掉的宦官纱帽和散开的头发,忙点了宫人服侍他去整理更衣,自己悄悄进了殿去安慰谢明蕙去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天,谢谦带着檀玉离宫时宫门都要落匙了。回了临时的府邸,两个人脱了衣裳把自己放浪形骸地往床上一扔,只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子。檀玉闭着眼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由着谢谦半扶半抱把自己洗涮了一通后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躺了床,谢谦捏捏檀玉的手指肚儿:“……过几天咱们就回锦梁,该收拾的收拾了,一年后就要北上了。”檀玉枕在谢谦肩膀,睁着眼数帐子上绣的石榴籽儿:“那一院子的人呢,又不是货,你要怎么办?” “凉拌,”提起这茬儿,谢谦有些头痛,“那一院子的人爷都认不全,这家送一个那家送一个,这些年下来攒了一堆……你是不知那些纨绔膏梁,送这些瘦马跟送货一样,你不收人家就不和你玩儿。” 听他又在放屁,檀玉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给了谢谦一个法子:“你那一院子人的身契都在我这锁着,依我看也都是可怜人,能放良的就去府衙那放了良回自己家去。若有实在寻不到家人的,就添点银子给她们盘个小院儿,添几张织机,让她们立个女户自己做活儿。” 他的小玉真真儿是个菩萨心。谢谦听檀玉说这一句后再次认识到这个事实。他笑了一声,问道:“那若是有不愿走的呢?” 檀玉愣了一下,没想过有奴籍贱籍的人还有不愿脱籍的。谢谦转过头看他一眼,只见檀玉眼睛怔怔的,有些木然的可爱。他没忍住搂过檀玉亲了一口,说道:“傻小玉,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信我的,若是有不愿意走的这就是主母给脸他们不要,不必留情,提脚发卖了就是。” 说完他把头埋进檀玉肩窝深深吸了口气,谢谦闭着眼喃喃道:“……小玉,你怕不怕?” 檀玉没出声,谢谦依旧自言自语:“你怕不怕和我去百夷……去关外,那里没有这么鲜花着锦的富贵日子……” 过了好一会儿,檀玉有气无力道:“那那边有什么来着?我去定阳外祖家探亲的时候太小,已经不记得了。” “有戈壁滩、有草原、还有传说里藏着不老神药的连绵的莽苍山……”谢谦蹭着檀玉颈窝,仿佛闭着眼就回到那片没有战乱时辽阔而原始的土地,“鹰隼在天上盘旋,日出时草原上一片接一片亮晶晶的就是海子……海子边是吃草的牛羊……” 檀玉听了轻笑一声:“是吗……那真好啊……” 他的声音如同呓语,谢谦没有回应,没一会儿,帐子里传来了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天化二十四年五月,武安侯携家眷回到锦梁,这个闻名于京畿一带的纨绔头子甫一回来便做了件奇事儿,那就是遣散了后院儿所有的侍者小奴,只剩下侯夫人李氏陪伴左右。就在众人以为谢谦是吃错药了还是改性了的时候,八月里一道圣旨成了炸在锦梁的一道惊雷:京城的皇帝遣了天使到了武安侯府,教武安侯谢谦官复骠骑大将军,位居武官一品。 当然,这个月对谢谦而言更重要的并不是他官居一品再封大将军,而是阿酣会喊爹了。至于檀玉依旧忧郁,因为阿酣还不会叫母亲这样两个字的词。 这一道圣旨下去,武安侯府平如静水,却激起朝堂上无数暗涌。非战时不封武官,这是所有朝臣心中明镜儿似的官场潜规则,所以谢谦这一封,就封出了无数猜测。是时隔十年圣人又要动兵了?还是皇帝又要血洗朝堂了?有人想从兵部尚书那套点儿话,奈何老大人门一关直接称病,一个字儿都不吐。就在诸位大人等着下一道惊雷的时候,圣人没动静了。 是,没动静了,且这一静就静到了新年。 新年里的大事儿多,又要祭祖又要守岁,今年以后还得添一件,那就是阿酣过生辰。她是腊八夜里生的,这一天武安侯府照旧施粥,还多加了一个棚子。除夕夜里一场大雪,阿酣小人儿不守岁,在谢谦怀里趴着睡了,檀玉披着衣裳靠在谢谦怀里,两个人盘坐在榻上看着外头的夜雪与烛灯。 鹅毛似的雪片洋洋洒洒,谢谦偏头亲亲檀玉眼睛,小声道:“等过了十五开年了,第二道圣旨就要下了。” 檀玉“嗯”了一声,他半闭着眼,听到谢谦在头顶上说:“我的库房也差不多都运到定阳了,那边我走了督查司的路买了个小院儿,等过去了,咱们先在定阳住一阵子,再拜访一下你舅舅。”说完这句他一拍大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在百夷的草原上还埋了宝贝呢!” 檀玉抬起眼皮,声音带着点鼻音:“甚么宝贝?” 谢谦嘿嘿一笑:“我背着我爹偷偷埋了半罐子马蹄金,想着打完仗回头挖出来带走,当私房钱。” 檀玉忍不住翘翘嘴角:“私房钱还往出说,罚你挖出来留着给阿酣买糖。” 谢谦故作肉疼地诶呦一声,他偏过头黏糊糊去亲檀玉,两个人耳鬓厮磨连嘴儿都亲到一起时外头远远响起了天化二十五年的钟声。 不出谢谦所料,圣人的第二道圣旨是十六下的。先是设百夷都护府,再是封谢谦为持节都督,赐破虏虎符,择日走马上任。正月里旨意一下,三月里谢谦就带着檀玉与整个武安侯府的人上了路。他们这一道又走水路又走陆路,等到定阳得花上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的时间。 这一路上紧走慢走,谢谦终于在五月前到了定阳。北地里五月还刮着大风,野草与灌木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着,谢谦拍拍马车门,把檀玉叫下了车。檀玉在马车上新睡初醒,一下来就被早晨的寒风吹了个冷战,谢谦拿了大毛领子把檀玉裹好,抱着他上了马一路疾驰出了车队。 檀玉给他颠得迷糊,他在谢谦怀里一转头,只见自家车队已经给马远远甩开,成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儿。还没等他出声问谢谦又抽什么疯,背后人便勒停了马,谢谦伸手压着毛领让檀玉抬起头。檀玉依言转回头,眼神却愣住了。只见入目是一片辽阔的原野,天色清透苍茫,风声里偶尔传来三两尖锐嘹亮的鹰唳。目之极点是蜿蜒的山峦,峰顶积着不化的一层银白,与那撒了花儿似的云层连成一片。初生的阳光正慢慢照亮天空、照亮草原、照亮那一片望不尽的山顶之雪,刹那间,那些银白成了揉碎了的滚烫融化的金芒。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谦指向那处连绵的远方,声音在风里变得曲折遥远。 他说:“看,小玉,是莽苍山。” (正文完) ---- 下一节是后记(完结感言) 我还有番外要写,别跑啊!别跑!!!别取关我!!!!小玉钳子在关外的日常我还要写番外的!!!
第76章 后记 从去年的12月,到今年的7月,近乎半年多的旅程,在今天终于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说起来我也很不舍得,原本以为在文档里写下《主母》正文的最后一个字时我应该是一种如释重负,大石落地的感觉,但实际上并没有,我心里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惆怅。怎么说呢,这个故事一开始其实只是我的一时兴起,就像谢谦一样,我想写给我自己写一个故事,于是我就这样做了,于是我就把它写完了。不知道大家对于和小玉还有谢谦一起走过的这些个日日夜夜的旅程有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作为作者而言,我得到了自己的圆满。 我没有愧对我曾经对大家许下的承诺:不去恶意践踏任何一个角色的尊严,不去恣意玩弄他们的命运,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最珍爱的宝贝。 我创造他们,但是我并不拥有他们。 这本书在写的过程里,我收到了很多反馈,大家的每一条留言我都有看到,我很感谢每一位读者鱼鱼的留言和打气,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和热情来写完这本书。而在评价方面,相比小玉而言,谢谦是真的挨了很多骂(我支持他做狗事儿的时候大伙骂他因为我也骂),包括一些很恶意的。虽然我作为作者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小说角色有这样大的恶意(比如用“烂黄瓜”来评价他),我觉得我是不欢迎这样以十分片面和傲慢的角度看待我角色的读者的。 我想,我今天有机会能够完整地阐述一下这个故事的全部来龙去脉。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的起点源自于谢谦的“转性”,但是在这里我需要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转性”这个词其实是檀玉来定义的,因为谢谦在故事里背景中前冷后热,十分奇怪,檀玉想不懂,所以他觉得谢谦这样做是“转性”,而这本书前半节的叙述视角大部分是檀玉的视角。但是对于谢谦来说,这或许就是平常的一件事,他“浪荡”的性格决定了他第一眼不喜欢时就做得出来把人放在一旁一眼不看的事儿,有兴趣时又能转回来腆着脸变着花儿地围着檀玉打转。 而檀玉是敏感的,他害怕这种前冷后热,也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还是不是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所以他在躲避。我们都知道檀玉一开始根本不爱谢谦,他过去与谢谦全部的往来只是履行一个封建社会下大家主母的义务。但以前没有感情是他们俩不在一起,而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慢慢就会交融在一起。中期的檀玉已经意识到这种交融,他开始犹豫还躲不躲谢谦,而谢谦的迟钝让他还没意识到这种交融,他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游戏,所以他要吃一次苦头,认清他的心。认清他对檀玉的“转性”不再是一次随性而为的举动,认清他是真的爱上一个人,这就是檀玉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一段时——因为檀玉需要静心,谢谦需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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