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微微一笑:“先生是不是在想,玄羽司里竟然也有朕的人,这番安排着实高明?” 被他一语中的,沈扶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淡道:“陛下要与栾党抗衡,这些也没什么稀奇的。说不定,缇行厂也有栾党的人。” 段明烛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先生说得对,回头朕是该让韩卓好好查一查。”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段明烛仍觉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准确地说,是有许多思念之情想倾诉。 直到回宫之时,他坐在轿子中,微闭双眸,脑子里全是沈扶的身影。 若是可以,他仍想把沈扶藏在养心殿里。不必任职,也不必上早朝,就让他留在养心殿里,做他段明烛的人。 不过段明烛也只能这么想想。他与沈扶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缓和,他不想破坏这短暂的平静。至于那思念之情…… 段明烛长叹一声。 只能忍着了…… *** 沈扶官复原职之后,日子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翰林院积压了不少公事,沈扶每日回府之时,都已经很晚了。本来两人约定,每隔十日,段明烛都会去他那里蹭一顿晚膳。然而翰林院这些日子公务繁重,沈扶从前独居惯了,晚上经常忘了用膳。 于是,段明烛为了防止他不吃晚饭,有时候会换身常服出宫,路上买些夜宵带去他府里。这每十日去一次也变成了隔两三天就去一次。与其说是去蹭饭的,不如说是去查岗,查沈扶有没有好好用晚膳。 坪江府知府传来密信,沈榕夫妇依旧没有交代出,给沈扶下毒的幕后指使究竟是何人。在密信中,坪江府知府称,沈榕夫妇被连番审讯,早就已经神志不清,他猜测,或许那幕后指使本来也没有暴露身份,他夫妇二人也不知指使他们的究竟是何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当了靶子。 段明烛猜测这幕后指使是栾太后,可是细想之下,栾太后又怎么认识的沈家的人?而且也没有实证指向她。 无奈之下,这桩案子仿佛成了悬案。段明烛只能派了些人手暗中保护沈扶的安危,以防有人再下手。 好在栾太后没有再针对沈扶有任何举动,转眼间,便到了暮春时节。 这一日,段明烛看完折子已经是戌时一刻了,他让韩卓去翰林院看一眼,沈扶散值了没有,韩卓回禀说,沈扶已经回家了。段明烛换了一身便服出了宫,趁着夜色乘坐一辆马车悄悄离了宫。 到了神武大街,段明烛让马车停了下来,自行下车走到一个小摊贩前面,挑了些宫里吃不到的糕点,又买了两份热气腾腾的馄饨,准备带去沈扶家里。 他拎着东西,正欲回到马车上,身后却有一人急匆匆行来,段明烛偏头望去,此人竟是缇行厂的人,先前曾被韩卓派去看守楚王府。 那人单膝跪地,低声行礼:“属下见过主子,见过掌印。” 段明烛只觉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忙道:“起来说话。” 那人站起身来,迅速说道:“主子,楚王府那边出事了。景王殿下发高烧,属下寻了大夫,但是殿下病情来势汹汹,连续三日未退烧,今日午后身上开始起了红疹。大夫诊治过后,说有可能是瘟疫。属下不敢自作主张,特来向主子请示。”
第16章 又逢君(三) 段明烛闻言一惊,他以往驻守北境的时候,见过边境流民得瘟疫。这病情传染迅速,却也不会自生,楚王府的瘟疫又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思索片刻,将手里拎着的食物交到韩卓手中:“你把东西送到先生那里,告诉他朕公务缠身,今晚无暇去他那里。”随后,他吩咐身后两名近卫,“回宫。” 韩卓躬身应下,刚一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人,但见那人一身官袍还未换下,手里同样提着些许食物。 “沈……沈大人。”韩卓怔怔道。 段明烛闻言,下意识顺着韩卓的视线看去。看到沈扶的时候,他脸色一变。 沈扶方才隔得远,没有听清楚,只零星捕捉到了几个词,于是他快步走上前,草草行了个礼,继而低声问道:“太子……”话说出口,他又觉不妥,改口道,“景王殿下怎么了?” 段明烛不想让他担心,于是隐瞒了实情:“没什么,明煜生病了,朕马上派御医去诊治,你别担心。” 沈扶盯着他:“……是瘟疫?” 段明烛一怔:“你……你听到了。” 沈扶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段明烛赶忙安抚道:“那诊治明煜的大夫是宫外的,有可能是误诊。等御医有了消息,朕马上派人告诉你。” 沈扶艰难抬头看着他:“陛下可否让臣进宫等消息?” 段明烛听他如此关怀段明煜,心里不由一阵失落,却还是说:“上车吧。” 在路上,段明烛吩咐韩卓先行快马回宫,避开栾党视线暗中将御医送去楚王府,又写了一封密信封好,交给近卫送去给贺浔,让他暗中查探瘟疫源头。 然而此时,沈扶仍是悬着一颗心。 段明烛看着他神色不佳,知道他心里在担心段明煜,只得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却也不知究竟能起到几分效果。 段明烛心里轻叹一声,撩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眼窗外。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只剩一弯弦月悬于高空,散发出幽幽的光。 回宫后,段明烛得知御医已经在去了楚王府,他马上下令封锁了消息,剩下的只能等着那名御医回来。 三更天,段明烛本想让沈扶先去歇下,沈扶却不肯。等到韩卓暗中将那御医带到养心殿时,已经近子时了。 “微臣赵德林,叩请陛下圣安。”来者放下药箱,跪地行礼。 赵德林身为御医,已经在太医院任职十多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小心行事,不曾出过什么差错。然而今日,陛下身边的韩掌印突然要将他带出宫诊病,称这是陛下的意思。但病人究竟是谁,韩掌印没有说。直到他在楚王府下了马车,进去一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是曾经的太子殿下,赵德林顿时吓坏了。如今诊治完毕,他又被送回宫向陛下禀报。 “起来回话。”段明烛急促道,“人怎么样了?” 赵德林到现在仍然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到陛下问话,他赶忙道:“回禀陛下,景王殿下所患确实是瘟疫。而且病情来势汹汹,情况不佳。臣已经开了药,至于效果如何,要到明早才能见分晓。” 段明烛听到那句“情况不佳”之时,下意识看了一眼沈扶,果然看到沈扶神色更加难看。 他又看向赵德林:“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 赵德林今夜本就受了惊吓,被这么一质问,连忙颤声回道:“臣行医十几年,确实未曾治过瘟疫,如今只能按照医书上所言开方。” 意思就是,他也没什么把握能治好。 段明烛斟酌片刻,又问:“他现在是什么病症,你与朕细细说来。” “是,是。” 随后,赵德林依言将他所知道的一一道来,段明烛时而会打断他,问得更细致一些。两人的对话夹杂着不少医学术语,沈扶听不懂,却是能看得出来,段明烛对段明煜的病情十分上心。 段明烛:“若他明早仍然高烧未退,方子里再加两味凌行草和苦荽。” 赵德林一听,心下斟酌须臾,似乎觉得可行,急忙道:“陛下高明。” 今上乃杏林圣手,这在太医院是人人皆知的。 “韩卓。”段明烛唤道。 “奴才在。” “你再去太医院一趟,将今日当值的几位御医都送去楚王府。” “是。” 段明烛看向赵德林:“这几日辛苦你们,姑且住在王府。待景王康复,朕定有重赏。” 赵德林再次跪拜下去:“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赵德林下去之后,韩卓也去了太医院传口谕,殿内只剩下段明烛和沈扶两个人。 段明烛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握起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沈扶神色间的担忧仍未消减,低声道:“多谢陛下。” 段明烛知道,这是谢他方才派人前去给段明煜治病,并非是谢他出言安慰。他很想说,段明煜是他的弟弟,这么做都是应该的,无需他感谢。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说道:“都快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你就别回家了,先去东偏阁歇息,如何?” 之前段明烛将沈扶暗中藏在养心殿,是住在北面的一处厢房,他考虑到再让沈扶住在那里,难免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给他换了个地方。 沈扶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想着等明日看看段明煜的病情是否有起色,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沈扶在翰林院一整日都有些心事重重,同僚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也只能搪塞过去。 酉时,还未等翰林院散值,沈扶便先去了养心殿,韩卓将他领进正殿,恰见赵德林跪在御案前禀报。 “臣给景王殿下换了药,烧退了些,但是午后又烧了起来,而且,身上的红疹似乎更严重了……”赵德林小心翼翼地道。 段明烛听了,脸色一变。 但闻赵德林继续说:“依臣看,殿下他在病前,始终心绪不振,似乎……”他抬眸看了看段明烛的脸色,谨慎道,“殿下似乎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 段明烛倏然间握紧了拳头,沈扶也脸色微变。段明煜为何心绪不振,他二人自是知晓。 若是病人存了死志,无论用什么药,医术有多么高超,都难以令其康复。 沈扶转身望向段明烛,行了个揖礼,迅速道:“陛下请容臣前往楚王府,臣会好好规劝景王殿下,解开他心结。” “不行。”段明烛皱眉,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先生难道不知瘟疫是什么?那病传染迅速,万一传给你怎么办?” “臣定然会小心行事。”沈扶快速道,“臣死不足惜,殿下乃天潢贵胄,不容有失。” “死不足惜?”段明烛咬了咬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扶撩袍跪地,极力保持冷静:“请陛下允臣前往楚王府。” “够了!”自沈扶回京,段明烛已经许久没动怒了,如今看他这般举动,他怒意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先生别白费力气了,朕绝不允准。” 沈扶紧紧盯着段明烛。 段明烛走到赵德林面前,冷声问道:“你们可还有别的法子?” 赵德林磕下头去,颤声道:“臣再尽力一试。” “快去。若是治不好他,你们……”段明烛一咬牙,转念一想,又不好让他们有太大的压力,于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罢了,快去吧。” “是,是……”赵德林站起身来,拎起药箱,退出了养心殿。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6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